第五章
她是一個意外，絕對的意外，咬了咬牙，控制住自己那種不合理的反應，抬眸，看見助理那凝滿笑意的眼睛，他的黑眸一沉。
「這位羅小姐，真讓人很驚喜，不是嗎？」王至軒朝自己的老闆眨了眨眼睛，取笑的意味很濃。
對於老闆這樣臨時換新娘，他的開心要多過驚奇，他一直覺得童佳倩那樣恣意妄為的千金大小姐，根本就配不上他沉穩的老闆，可沒有辦法，誰讓他老闆喜歡，現在老闆終於看清楚事實，選擇了這個羅小姐，實在是件好事。
雖然他對羅小姐也不了解，但看她的樣子，是個很單純、很沒心機的女孩，這樣的純粹，要比童佳倩更適合老闆。
石君毅接過Davin遞過來的鋼筆，在文件上利落地簽字，然後慢慢地放下鋼筆，低低地喚道：「至軒。」
「是。」
「你的機票訂好了嗎？」
「訂好了！哈哈，整整二十天的地中海度假，我想起來就迫不及待了。」他的鐵人老闆終於決定結婚放個婚假，讓他這做助理的也跟着可以休息一下，所以他很早以前就已經訂好機票，打算放長假好好玩個夠本，「我全都計劃好了，可以坐着船飄在愛琴海上，也可以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想想沙灘和比基尼美女……」
「恐怕不行。」淡淡的四個字，打斷了某人的美好暢想。
「還有……什麼？」
「跟童氏的合作案，還是要你親自去做，婚事有變，自然許多事情也一起變，這個合作案除了我就是你最清楚。」石君毅站起來，拍了拍王至軒的肩膀，「放心，機票錢公司會給你報銷。」
什麼！王至軒傻在當場愣住了。
「唉，誰讓你取笑老闆的。」Davin收拾好文件，也拍了拍王至軒的肩膀表示同情兼幸災樂禍。
王至軒鬱悶地想拿頭去撞牆，這是個什麼世道啊。
石君毅一走出房間就看到了那個整個身子趴在窗台上快要掉下去的女孩，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身邊，輕聲提醒：「時間差不多了，別讓神父等。」
羅美微轉頭朝他一笑，「這裏的花園真的好漂亮呀。」教堂的後花園種了一大片的花草，生機勃勃，呼吸間帶來甜美的氣息。
平淡的容顏因為笑容而變得亮眼起來，讓他的眼眸微微刺痛。
她怎麼做到的？永遠這麼開心，笑得這麼無憂無慮？
突然，一種莫名的衝動湧上心頭，讓他問出了根本沒有打算問的問題：「為什麼會答應？」
「啊？」
「為什麼會答應嫁給我？」
她突然覺得好害羞，心跳得好快，他問了，他終於問了，她本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問，因為他是賭氣娶了她，因為那一刻對他來說是誰都無所謂，只要不是童佳倩，可他還是問了，終於對她有了好奇心，那她該怎麼回答？手指捏著裙襬，緊得指間發痛。
他看她的臉蛋在那一瞬間變得通紅，忽然有些不忍心。為什麼要問呢？一個女孩會決定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原因其實很簡單，不是為名就是為利，至於嫁給他，兩樣都有了，他何必要讓她把話說得那麼直白？
可剛剛那一瞬間，他在想，她可能會是不一樣的，卻原來……還是一樣，並不讓他意外。
「妳不必回答。」
「因為我喜歡你。」
他們的話同時響起，他的低沉，她的清脆，卻都聽入了彼此的心中。
他怔了怔，望着她，她說，她喜歡他。石君毅用自己的理智與邏輯冷靜地分析過後，得出的結論是，他聽錯了。
「妳說什麼？」
「我喜歡你。」她回望他，雙手握在身後給自己勇氣，「因為喜歡，才答應嫁給你。」從答應嫁給他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決定要放肆一回，表白讓他知道自己的感情，而不再只是默默在一旁，因為她有了靠近他的機會，而她想要珍惜。
「我們，只見過一面。」
「是你只見過我一面。」而她，早已經見過他無數次，從最初的那份怦然心動，到進入他公司的默默遙望，她永遠站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望着他，喜歡着他。
從小到大她都不是什麼與出色沾邊的人，功課不好，長得也不漂亮，沒有念書的雄心壯志，膽子也小，但她卻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她滿足於自己的生活，覺得自在、覺得快樂，就算所有的人認為她不求上進，認為她沒有出息，可她卻有自己的堅持。
直到一次偶然，在好友的學校里遇到被邀去演講的他，無意中看見他鼓勵一個自卑的學生，那種溫和與謙達，讓她一見傾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特之處，就算一片樹葉，也可以享受自己的快樂生命，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只要覺得滿足，那就夠了，成功的標準，從來都不是只有一個。」
原來還是有人了解她，即便那個人並不認識她，可她卻覺得開心，從那天開始，她就一直在關注他。最初，她並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只是覺得他是一個可以理解她的人，一直到那篇關於他感情的報導，她知道他有一個感情穩定的女友，知道他們有着長達八年的戀情，她心裏的疼，讓她明白，原來自己是喜歡他的。
感情真是奇妙，沁潤無聲，可喜歡是喜歡，她卻很清楚地知道，他與她的距離有多遠，所以她只要獨自地安靜地喜歡他就好，享受並且品嘗著這份只屬於自己的微小愛戀，她從來都沒有奢望過，他會看到她，看見她。
可原來，上蒼自有其安排。
「妳的意思是，妳見過我很多次？」他微皺着眉問她。
「是。」十七歲那年的偶爾見到，到如今已經五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什麼時候？」
「欸呀，不是說時間已經到了，你不想跟我結婚了嗎？」她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我們來約定好了，一天只准問一個問題喔。今天給你優待，問了兩個，從明天開始，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也問你一個，怎麼樣？」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他無語沉默。
這樣的女孩，他從來都沒有碰到過，可她，卻讓他愉悅，一種很平靜的愉悅，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實在很舒服。
「一天問一個，嗯？」
「對。」表白也需要勇氣，她今天的勇氣用完了。
「很好。」他朝她淺淺一笑，帶她前行，就算是衝動之下選擇了她，可其實，也沒有那麼衝動，不是嗎？
她會帶給他驚喜的，他相信。
原本以為結婚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要完成它肯定要勞心勞力累個半死，可是從舉行婚禮到簽字，短短的十五分鐘，她就成了石太太，成為一個已經結婚的女人。
被套上一粒大得嚇死人的鑽戒之後，羅美微一直到走出教堂，都還是覺得輕飄飄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但指間沉甸甸的重量，還有剛剛神父宣佈新郎可以吻新娘時，他留在她唇上的那個快速而有力的吻，都在告訴她一切是真的，她真的跟他結婚了，跟石君毅，跟那個她喜歡了好久的男人。
他吻了她，他居然吻了她！天哪，誰來敲醒她，這個夢也作得太真實、太美好了點吧？
「妳想去哪裏蜜月旅行？」她的丈夫……石君毅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聽清楚他的話之後，她驚喜地望着他，「我可以選？」原本以為他要嘛就乾脆不去度蜜月，要嘛就按照原定的蜜月計劃，反正機票和飯店都訂好了，還省得麻煩，可沒想到他居然會問她的意見，這讓她又驚又喜。
他想要跟她去度蜜月呢……
「新郎妳已經沒得選了，但蜜月妳還是可以選。」
他在……跟她開玩笑？
石君毅居然會跟她開玩笑？她是不是在作夢，夢裏她跟他結了婚，然後他要帶她去度蜜月！是不是只要一醒來就會發現，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她還是她，那個不起眼的羅美微？
「有沒有想去的地方？」看來他新娶的妻子是個很愛走神的女孩，他很有耐心地再問一次。
「有有有。」總算反應過來，她拚命地點頭，整個身子都賴到他的懷裏，諂媚地笑着，「馬爾代夫，去馬爾代夫好不好？我超想去的。」
「為什麼？」
「因為麥兜說，『馬爾代夫，藍天白雲，椰林樹影，水清沙幼』呀！」她說話的時候，眼睛裏面好像有星星在閃，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鐘之後，靜靜開口：「麥兜是誰？」
她瞪大眼睛望着他，「你居然連麥兜都不知道？」
她的表情實在是太驚奇了，所以這次他沉默得更久，「我想了想，還是不要去馬爾代夫。」
「啊？為什麼？」
「畢竟，我連麥兜是誰都不知道，去那邊好像不太好。」
怎麼這樣！她傻眼，這男人表面看起來嚴肅正經，可其實很壞耶。
「拜託，去啦，我好想去那裏看看。」她抱緊他的手臂拚命地搖，「好啦，我跟你道歉，我不應該取笑你，不要生氣啦。」
他很緩很慢地低頭，望向自己的手臂。
她也跟着低頭去看，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轟」地一下她的臉蛋爆紅，她居然抱着他的手臂在她的胸前，然後還一直……呃，摩擦。那個……反應過來之後，她的身體也跟着……有了感覺……他肯定感覺到了，因為他的手臂現在還壓在她的胸脯之上，還壓在……那裏！
天啊，她不要活了！
羅美微猛地放開他的手，用力地推開他，卻忘了自己還站在教堂外的台階上，身子沒有站穩失去平衡，這次就算石君毅反應再敏捷，也救不了她，眼睜睜看着她從三階台階上摔了下去。
「唉。」一聲嘆息。
男子手指在筆電的鍵盤上穩穩地敲擊。
「唉……」加重地嘆息。
指尖在觸板上輕移，打開新傳來的郵件查看。
「唉！」嘆氣的聲音都快把窗外的雲朵給吹散開來了。
潔白的紙張輕輕地翻動，銳利的目光快速地掃過上面複雜的數字。
真是，沒有成就感！
羅美微坐在舒適的私人飛機上，拿着包着冰塊的毛巾按在額頭上，盯着身邊男子，誇張地哀聲嘆氣，這世上還有沒有比她更倒霉的新娘了啊！
「真是太倒霉了。」
「要來馬爾代夫可真不容易。」
「教堂為什麼會有台階呀，真是的。」
這樣的碎碎念，總算引來某人的注意力。
「怎麼了，額頭還疼嗎？」石君毅坐在一旁，眼睛盯着擺放在前面的筆電，分神望了一眼那個自從上機就不斷在他身邊翻來覆去，自言自語得不亦樂乎的女孩。他一直忍着笑意，看她可以搞到什麼程度，卻還是被她破功。
「對對對，好疼。」見他終於肯理她了，她立刻放下毛巾趴過去，「你看你看。」
他打量了下她的額頭，腫了一個小包，泛紅帶紫，其實並不算有多嚴重。
三階台階並不高，她摔下去的時候雖然姿勢丑了點，但沒有受傷，可沒想到在爬起來時不小心的把額頭撞到台階上，然後……
她居然再度趴回地面，臉蛋埋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
想到那時的情景，他眼裏又閃過笑意，嘴唇微勾。
「你笑我，笑我！」她氣得想捶椅背。
他輕咳了咳，收斂笑意，「還要塗藥嗎？」
「哼哼！」他取笑她，居然沒有一點同情心地取笑她，她才不要理他！
不說話嗎？剛好安靜工作。
他並沒有在意，從桌下取出一份文件，對比電腦上的數字。
最終還是她自己忍不住，「我剛剛已經塗過了。」
「嗯。」
關心夠了，他的注意力早已經回到電腦螢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