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敵營(上)

第二十三章 敵營(上)

我猜不出這裡是哪,只是從白龍寺地道過來的時辰推測,同屬一座山。從院內眺望,看得出此處陡峭。雨雖不大,但是一直下,泥濘路滑。慕容澈說的不錯,如果我一人逃走,著實危險。再者院子里看似無人,但每當我推開屋門,一定不知道從哪就閃出一個人,恭恭敬敬的道,請問小姐有什麼事?

入夜,我心急如焚,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彷彿從此以後就要和沈遠客天各一方,眼淚吧嗒吧嗒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的掉下來。合著窗外雨打芭蕉,一聲聲一更更,空階滴到明。四長老,慕容澈,雖然我的未來會怎麼樣尚不可知,但是不能見到沈遠客,以及為他的安全擔憂已經佔據了我所有的心思。

慕容澈把我抓來,不想在隱匿於暗處,是不是因為心中已經有了足夠的把握?是不是確定可以勝過沈遠客?

四長老修為深厚,沈遠客真的來了,憑著人類的身體,又能打敗那麼多人嗎?

我忽而希望沈遠客到來,救我離開,之後兩人再不分開,時刻廝守;忽而希望沈遠客忘記我,千萬不要來,我寧可這輩子不再見他,也希望他活的安全。

慕容澈說我是個沒有立場的人,我不反對,我才沒有什麼大是大非的大局觀,只有小情小愛,不管沈遠客找得到與否黑衣,不管術族會如何,不管人死活,我只求沈遠客安好。

至於我自己,事已至此,我倒不在乎了,既來之,則安之,要殺要剮全由對方。

「篤篤篤。」

我和衣而睡,聽到敲門聲並不慌亂,揚聲道,「請進。」

慕容澈推門進來,笑道,「蘇姑娘,這麼晚了,還沒安歇嗎?」

我淡淡道,「知道晚了你還來敲門?」

慕容澈置若罔聞,道,「我睡不著,我們聊聊天吧,你難道什麼都不想問我嗎?」

「想問,」我坦言道,「你打算放我回去嗎?如果打算的話是什麼時候?如果不打算,那麼請問你這樣的舉動是不是叫綁架?」

「先,我不打算放你回去,」慕容澈笑的更加燦爛,「其次,如果你非要用綁架這個詞,我也只能聽你的。」

我點點頭。

「你不生氣?」慕容澈道。

「我生氣有什麼用?」我學他懶洋洋的語氣道,「除了把自己氣壞了沒別的好處,對逃跑又沒幫助。還不如好吃好睡,養精蓄銳,但凡有機會,立刻把握住來的實惠。所以……如果你沒別的事,我想睡覺了,出去幫我把門帶上。」

慕容澈慢悠悠的坐在椅子上,不為我的話所動。

我只好也坐下,總不能當著他的面睡覺,他好意思,我不好意思。

「蘇姑娘,」慕容澈道,「我們這群降妖除魔的人在你心中是壞人對不對?」

「不是。」我答道。

他嘆口氣,道,「至少是敵人。」

我猶豫下,沒有回答。

慕容澈搖搖頭,道,「我們的組織叫做長生門,剛才你見到的四個人,就是長生門地位尊貴的四位長老。算是我的師叔們。長生門的弟子遍布天下,第一要務就是降妖除魔,保護那些安居樂業手無寸鐵――至少對於妖怪來說,他們真的是手無寸鐵――的人們。你得承認,你們妖,是吃人的,如果沒有我們這樣長生門的人存在,不知道普通人現在會多少凄慘。」

我靜默,聽著他繼續說。

「長生門是一個隱秘的組織,就算被保護的人都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我們存在,旨在保護,而不是通過這一點來耀武揚威,得到什麼。在長期的和妖的鬥爭中,我們亦損失了很多人,四長老沒有子嗣,沒有家,沒有親人,他們畢生的心愿就是希望人間喜樂安寧。你看院子里的長生門的門人,有些父母雙亡,有些孩子死了,都是為了和妖怪做鬥爭。沒有人強迫他們這麼做,付出再大的犧牲他們也不會退縮,因為――我們是被選中的,命中注定是要保護人們的。」

「都是嗎?」我忍不住問,「父母、孩子都是你們――長生門――?」

慕容澈搖搖頭,道,「有普通人。像妖一樣,我們這樣的保護者,也是突然出現的,父母是,子女未必是,子女是,父母未必是,但是骨肉血親,一個人是,一家人是,都是為了保護同樣的人們,同樣的理想。」

他停住,我亦不說話。

傳入耳的,只有外面嘩嘩的雨聲,又寂寞又清冷。

慕容澈所言不錯,為了殺我們這樣的術人,他們付出的同樣深重,他們自身不會為術人所殺,卻依然不折不撓的奮鬥,只是為了保護普通人,不讓他們成為食物,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我苦笑。

這齣戲,慕容澈的角色堂堂正正,光芒萬丈,而我和沈遠客,唱的是反角。

就算一時勝利,最後也會失敗,正義始終戰勝邪惡。

「你們也沒錯,」慕容澈打破寂靜,「不吃人,你們就要死。」

「是嗎?」我道,「我記得你說過,妖是不該存在的,存在都是錯,還能有什麼不是錯?」

慕容澈輕笑,道,「是是,難得蘇姑娘你這麼明辨是非,你是不是要自己了斷?」

我瞪他一眼。

「我又不是佛陀,」慕容澈神色一整,微微皺著眉,眼神深思而悠遠,不似剛才那般輕佻,「敢妄言對錯,一滴水一朵花,一片葉一粒塵,我都不明白,你們的存在,誰敢說是錯的?也許你們所代表的,才是最後所有人的方向,你們強壯,聰慧,頑強,而我們,卻不過是歷史中最頑固的惡勢力,保守派,固執著不肯為歷史正確的方向讓路。」

我記得有個三十的晚上,沈遠客說過類似的話,他不是佛陀,不知道什麼是慈悲,也不知道責任到底怎樣解釋。和慕容澈此刻的話,竟如出一轍。

「難得我這麼正經,你不想表揚表揚我嗎?」慕容澈笑嘻嘻道,讓我覺得剛才的嚴肅彷彿是錯覺一樣。

我嘆口氣,道,「慕容公子――」

「你叫我什麼?」慕容澈一揚眉,懷疑道。

「慕容公子……」

「你居然這樣有禮有節的叫我,」慕容澈恣意打斷我的話,喃喃道,「看來女人真是好哄。」

「慕容澈!」我怒道,這個人怎麼就不能讓人把話說完,一小會兒就沒個正形兒,「你能不能安靜的聽我說話!」

「好,這樣我還比較習慣。」他晃晃手,以示服從。

呆了下,張了張嘴,我現自己已經不想說什麼了。

「我知道,」慕容澈托腮靜靜的,眼神明亮而溫柔,「你是意外我怎麼這麼體諒你們的立場,對不對?」

我點點頭。

「你錯了,」慕容澈又道,「我只代表我一個人,長生門上下,我想大多數人,仍然是恨不得你們都死的乾乾淨淨的。」

「那你為什麼這麼認為?」我問道。

「是啊,真奇怪,我為什麼這麼認為?」慕容澈站起身,伸個懶腰,「好睏,蘇姑娘,我想睡覺了,你不要纏住我說話了好不好。」

說完,他揚長而去,並且沒有為我關上門,我心中咒罵,去關門的時候,才現外面雨已經停了,夜空出現了星斗,不知名暗香襲來,如夢似幻。

他是想讓我感受此刻的美景嗎?

然而對一個認為此處為地獄的人來說,又有什麼好的?

「後有老虎,前有毒蛇,但是草莓仍然是香甜的,蘇姑娘,你說是嗎?」

遠遠的,慕容澈淡淡的聲音隨風而來,然後又隨風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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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夢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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