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周旋

寒風吹過，靈翠樓飛檐上的風鈴撞擊出空明的樂曲。樓外梅林中，白衣拂塵的妙芷宮主姍姍而來，她望著那嬌艷似火的梅花，眼中飄逸著無數失落與感慨。瓊玉宮持傲的臘梅啊，過了此刻，我何時才能再欣賞到你的芳澤……

她沉浸了片刻，抬起蒼白的額頭，默默說道：「扶我進去吧。」

「是！」明素答應一聲，扶著妙芷風燭般搖曳的身體，步入格內。

「指揮使，勞煩你將你的守衛撤出靈翠樓，只留在正殿守候。」妙芷也不回頭，虛弱的聲音里卻飽含著堅毅和如仙的氣度。

紀綱負手而立，遲疑片刻后，最終還是揮了揮手，大批的錦衣衛如潮水般退去。

妙芷慢慢圍著樓內的排排書架走了一圈，每走一步身體都顫巍巍的抖動著，似積攢的全身的力量在支持，明素扶著她，淚水慢慢流下了臉頰。

妙芷神色如常的安定，她慢慢移動著步伐，停在了一個禪木葯櫃前。

她抬起白皙的手臂，一個個把抽屜拉開，琳琅滿目的朱瓶翠罐盡收眼底，她挑出幾個碧色的瓶，拔去頂部的葯塞，復又將它們一個個放回到抽屜里。

她累微微喘氣，雪白的額頭上滲出了汗滴。

「宮主還是休息一會吧，片刻還要勞煩宮主為我夫君施針用藥。」黃衫女子心中不忍，扶住她顫抖的身體，語色溫柔。

妙芷迴轉臉來，虛弱卻依然明澈的雙眸審視著眼前美麗的女子，霍然，她不禁嘆了口氣，喃喃道：「夫人氣度不凡，龍羽清貴，卻怎嫁得如此戾氣邪重之人，可惜啊可惜……」

「宮主所言非虛，我等粗野之人，怎配的上如此清俗的女子！哈哈哈哈哈！」洪亮的笑聲貫徹樓內，笑中隱隱藏溺著暴怒。

黃衫女子側過身體，擋在宮主身前，看著坐在高高案台上的人：「別再傷害她了，她已禁受不起了。」

「扶宮主坐吧，我的命還在她手上，我怎會害她。」

紀綱習慣的敲著案幾，朝妻子說道。

妙芷席地而坐，閉目凝神，推開黃衫女子的手：「我命由我不由人，不勞夫人費神。」良久，待呼吸微勻，她抬起濃黑的睫毛，定定的看著高坐案上的人，「指揮使貴為朝廷命官，傲視江湖，必為氣度非凡之人，可知禍殃不及池魚之理。」

「自然知理。」「那好，為閣下療毒只需妙芷一人，其於人等，可否請閣下盡數放其下山。」妙芷觀著紀綱臉色，一字字道。

「師父……你……」明素抓住了妙芷的手臂。

「住口……咳咳咳……」妙芷手捂胸口，眼睛卻仍沒離開過紀綱那生鐵似的臉。

「我已經說過，宮主只要能為我驅除體內劇毒，我必會抱萬分敬意酬謝，事後我定會湊明天子，冊封瓊玉宮，聘宮主為御醫，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他敷衍似的說著，沒有注意妙芷的表情，亦不必去注意，這些話也只是走程序的說出，他心下明白，對於妙芷這種人，他的這些話，等於是侮辱。但重點，是他隨後的言語，「我只是求醫的病人，醫者如不能幫助病者，那宮主也不配妙手觀音的美名，這聖仙般的瓊玉宮，也不必存在了吧。」

「咳咳咳咳……」妙芷劇烈的咳嗽著，體內寒氣躍躍欲出，隨著情緒的波動而越催動了起來。她捂著胸口，寒光般的眼神直直的盯著高案上的男人，沒再說話。

黃衫女子秀眉深深糾結，她無能為力，面對妙芷的處境，她心懷不忍，可丈夫體內劇毒猶重，使得她不得不狠下心腸，她站起身，默默站回到了丈夫的身邊。

門外飛雪中，一個身影躬身走了進來，黑衣，兵仞反手背握，面具，銀色面具。

「稟主公，驚雷都統已尋得解藥，誅殺了洛允之徒。」他單膝跪地，雙手捧上手中兵刃。

碧玉蒼白，淬玉寶劍。

「好！快讓他進來！」紀綱勁鐵般的臉掩飾不住興奮。

妙芷渾身一怔，眼睜睜的望著那卒子手中的淬玉劍，彷彿失去了唯一的支撐，精神片刻間坍塌，身體漸漸歪斜。

「師父！」剛邁進門的白衣女子驚叫一聲，飛快的奔來，扶住了妙芷癱軟的身體。

「怎麼回事！師父怎麼了！」辛紫芸厲聲對著一旁流淚的明素問道。

「師姐你走後，師父就感到身體不適，昏倒前讓我們抬她到承暖閣，泡在溫泉內，並囑咐，萬萬不能將她移出溫泉。」明素邊哭邊輕聲訴說著，「後來……後來這些官府的人就來了，他們硬闖進宮來……」

紫芸望著妙芷緊閉的雙眼，心如刀絞，「師父……你醒醒啊！」

她抬頭望了一樣那高坐在案上的黃袍男子，無意中的一眼。

霎那間，鮮血在身體里凝固，心像被冰錐狠狠扎了一下！

那張臉！那張臉！

黃色的金龍飛魚袍！

她的眼睛定定的凝望著，沒有低頭，沒有因為心中極度的恐懼而轉開目光。彷彿遙遠驚懼的夢被拉到了眼前，她顫抖的心背負恐懼的同時也背負著仇恨的種子，隨著她長大，那種子芽開花，如今似乎已蓋過了那份恐懼，結出了碩大的果實。

面容蒼翠，臉部線條勾勒的稜角分明。男人單膝跪地，呈上紅色的藥瓶，「主公，解藥順利尋回。」

「好！驚雷！辦的好！」紀綱的瞳孔出難以掩飾的喜悅，「你辦事，總是讓我放心。」他接過那藥瓶，坐回到柔軟的榻上。

驚雷起身站起，不帶面具的臉依然沒有表情，反手交叉，立於紀綱身後。

「待我用完葯后，還望宮主為我施針，推波助瀾。」紀綱鬆弛的身體的半躺在榻，閑適而悠然。

他拔開了藥瓶上的紅色封塞，抬眼望了望身邊的嬌妻。

朱唇微啟，紅暈飛頰，臉如一朵含苞羞放的蘭花。她為自己高興著，這種神情，不禁使他陶醉，便如初次在飛魚營見到她一樣，飛玉流轉的眼眸，曼妙脫俗。

他忽然大笑起來，傲慢而自得。

「住……住手……」妙芷猛的站起了身，幾乎是掙扎著叫道，解藥，洛允的解藥，怎能被他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