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薄暮陰蒙

7 薄暮陰蒙

當你看到一條垂死的癩皮狗,被拖着扔到垃圾場,是什麼感覺,幸災樂禍,憐憫哀嘆,還是冷漠無視?然而,當你自己是那條狗時,又會是什麼感覺?我是深有切身體會,然而我卻不知道,因為我已經神志不清了。

我被人夾在胳膊下,雙腿拖在地上,像一件破物一樣被扔到一間屋子裏。大概是一間堆放棄物和乾草木柴的雜房,半昏迷半醒的我聞得到陳霉和干木草的味道。我像房間里的其他廢棄物一樣,被隨意丟棄在這裏,沒有人來過問,看我一眼。

有了之前的非人待遇,這個骯髒的地方對現在的我來說可以算是天堂,疲乏脫力、飢餓傷病的我,終於可以不再擔驚受怕地放下心來休息了,哪怕只有一會兒。在這個平坦安穩的僻陋之所,我帶着脫離苦海的由衷心喜和滿足,很快睡過去,陷入昏迷。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當我再次有了意識,腦袋還處於混沌狀態,眼睛睜不開,身體也無法動彈,只是感覺到周圍有人,依稀還聽得到說話聲。感官遲鈍麻木的我感覺自己被撬開嘴,灌進幾大口不明液體,木鈍的味蕾感到微微有點兒苦,是在給我喂葯嗎?

「……別把他弄死了……看着他……」沉緩的聲音似遠若近,聲若玉石,可是卻透露絲絲冷意。

他是什麼人?當我想再仔細探究時,聲音已經消失,此後在我卧病期間再未聽到過。

當我終於清醒張開眼睛,現自己仍舊躺在雜物房裏,跟我之前猜想的差不多,房裏堆著積滿塵埃的廢棄物和乾草木柴。只是待遇好了很多,現在每天看得到人,按時有人來端葯送飯,雖然沒有人搭理我,每次只是放下東西就走,我也感覺有了生氣,雖然吃的只是青菜白飯,我也終於能夠填飽肚子了。

我躺了十多天,病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每天清湯寡水的,本來就清瘦的身體更加得單薄,弱不勝衣。理著寬鬆空蕩的衣服,不用照鏡子,我都可以想像自己的樣子,一定是瘦骨嶙峋,顴骨凸現,不比殭屍骷髏豐盈多少。

當我終於可以起身,活動自如的時候,一個管事模樣的男人,把我帶到這所偏僻院落的另外一個房間,有簡單粗陋落着厚厚一層灰土的單人床鋪,散出陣陣霉灰腐臭怪味,看樣子是一間廢棄不用的低等下人房,房間里早已經準備好一個澡盆,盛着沒有熱氣的清水。

「洗完澡換上衣服。」管事指著床鋪上的青布衣衫,面無表情地下達命令。

多日來滴水未沾,風塵僕僕加上連番折騰,身上的味道不比房間里的臭味好多少。我飛快除下已經快看不清本來顏色面目的衣衫,迫不及待地跳進不大的澡盆里,冰涼的水刺激身體,我打了個寒顫,卻感到一陣舒暢,讓輕柔的水慢慢浸潤我乾枯的身體。我從來不曾想到有一天我會落得像街頭叫花子的地步,我甚至懷疑自己身上是否長了虱子。

那盆有限的水只能讓我清洗身上厚厚的塵垢,混濁黑的水在身上留下花紋樣的污漬,我就著原來的臟衣服擦乾身上的水,大概揩了揩濕漉漉的頭,穿上準備好的乾淨衣服,用手把濕梳理整齊披散在腦後。

管事遠遠地站在院子空地等着我,等我走到近處,他鼻子一皺側過臉嫌惡地睇了我一眼,我明白自己身上還有味道。

「跟我來。」管事轉身走在前頭,大步向院落外走去。

我第一次有機會可以觀看打量自己的所在之處。一路行來,踏上石階走過錯落別緻的游廊,穿過典雅精緻、曲徑幽深的花園一角,路過幾所景觀各有異趣的院落,由此大略一看可見一斑,這所園林庭院建築處處彰顯非凡富貴氣派。

來到一所偏僻冷清的院落,不大的院子裏稀稀疏疏地長著幾叢翠竹,給這個蔓草雜石的荒涼之所增添了幾分清雅。

管事領着我來到正屋房前,卑躬屈膝,聲音不高不低,畢恭畢敬地稟報:「主子,我把他帶來了。」

「讓他進來。」清冷的聲音讓我覺得似有聽聞。

「快進去。」管事低喝着,推了我一把。

我輕皺下眉,整理情緒,深吸一口氣,推開了一扇「嘎吱」聲響,看起來經久未用的鏤花木門。

簡單的幾樣傢具可以讓我一望到底,外室一張花梨圓桌配三個凳子,視線穿過拱形花飾門,可以看到內室里的幔床一角,除此之外,別無它物,更無裝飾,牆壁白凈的晃眼,整個房間顯得是如此的寬大空曠。

聲音是從內室傳來的,我腳步一頓,遲緩了一下,還是慢慢地走進了內室,眼前的情形讓我驚異訝然。

映入眼睛的是一位錦衣玉帶的男子,臉朝里看不清面容,姿態慵散斜靠在床頭上,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正曖昧的逗弄著躺在他懷裏,神情驚惶無措,渾身瑟瑟抖,淚眼紅眶欲滴,清秀粉琢的小孩。

「爹!」粉琢小孩一眼看到我,像是找到了救星依靠,不顧一切的掙扎著翻爬起身,跳下床一頭撲到我懷裏。

「安兒?」這個小人兒叫我爹,那麼他一定就是默子游的兒子――默以安了。我蹲下身子,抱着惶恐不安「哇哇」大哭的稚嫩身軀,輕輕拍着他的背,柔聲安撫道,「好了,爹來了,爹在這裏,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爹,安兒在這裏一點兒也不好,安兒不想住在這裏,安兒想爹爹和娘親,安兒想回家,安兒害怕……哇哇……」安兒緊緊地縮在我的懷裏,尋求安全,涕零如雨沾濕了我的衣衫。

「好了,安兒別哭了,爹在這裏,不用害怕,爹會帶安兒回家的。乖,別哭了……」我細聲安慰。這可憐的小人兒,到底受了什麼驚嚇,為何如此的無助害怕。他們對他做了什麼,怎麼能忍心傷害一個軟弱無知的孩子。

他只是一個孩子呀……霎時,一股激憤涌盪心間。我怒目抬頭,不想立即就對上一雙目光冰冷,居高臨下俯視着我的眼睛。

如果換作其他時候其他情景,我一定會驚嘆於他優雅俊美的出眾外貌,可是在此時此地,我受迫於他決非友善的目光,突然驚覺自己已身陷一個未知的是非之地。我警惕謹慎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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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時節正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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