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極光」是太陽活動產生的結果。

太陽產生光和熱的時候,物質就以太陽風的形式放射出來,由於地球磁場的牽引,太陽風中的微粒集中在地球的兩極,微粒衝撞大氣的氣體,發出懾人眩目的亮光,人們稱之為「極光」……

這不是和愛情一樣嗎?兩個原本不相識的人,相遇相知之後,如太陽風的微粒衝撞,擦出美麗的愛情火一化。

有時愛情也像「極光」一般,捉摸不定、短暫無常,誰都只能把握當下,因為轉眼一瞬的繽紛絢爛,勝過日復一日的平淡無奇。

但,對深雪而言,那人生的平淡卻是難求。

她將她計算后的結果交到歐陽極手裡,『這是最後一道了?』

『嗯。』歐陽極回答,『這麼一來,軍方的軍購機密,都掌握在我們手裡了。』

『我們……會變成怎樣?。

『不要怕,沒事的。』歐陽極拉住她的手,『這一次「極光」做的不是壞事。』

『為什麼是「極光」?因為你的名字?』深雪正在慢慢地試著了解他,他的過去,她幾乎一無所知。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我想,一次也好,我要親眼看看它。』

『去看「極光」?』深雪也好憧憬,『不曉得那會是什麼樣子?一定很美吧?』

『以前我總是想,做完最後一次,我』定要放掉這一切,去看「極光」,可是……』

深雪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可是,總有下一次,對不對?』

『總是無法脫身,越陷越深,才會變成今天這樣子。』

『那這一次,我們一起脫身。』

深雪的話,深雪的笑容都好甜,甜得要化了他,他摸著深雪的肚子,想著裡面還有一個小生命,他有時無法相信現在的幸福。

所有的證據都收集在一片掌心大的光碟片里,關弘人拿在手裡,他很難想像,這小小的光碟片其實是多大的重量。

他看了看歐陽極,『就這樣?』

『都在裡面了,不相信的話,你要不要驗一驗?』他故意問道。

『不用了!』關弘人將光碟片收起,『我先送你們回局裡。』

他本不想再與深雪四目相接的,但一抬眼,深雪站在那裡,他很快轉過視線,『我先去開車,家齊!』

他將同事叫進來,『你帶他們走。』

『帶好你的東西。』歐陽極細心地提醒深雪,她將自己掛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

當關弘人的背影,在轉角消失不久,歐陽極拿出預藏在袖子里的工具,猛然從陳家齊背後用力一擊,陳家齊應聲而倒,拿走他身上的槍,歐陽極拉著深雪拚命往前跑。

他們才剛跑出大樓,有人已經在那裡等著。

『不要動!』兩個蒙臉持槍的人攔住他們,將他們押上車。

關弘人發現的時候,要再追也來不及了,載著歐陽極和深雪的車子呼嘯而去,他趕緊聯絡局裡。

車廂里遮得很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也沒有一絲光線,歐陽極非常鎮定,他制止那人對深雪粗暴的拉扯。

『你不要動她!她有身孕!』

蒙面人將驚嚇不己的深雪推到他懷裡,歐陽極把手蓋住深雪的眼睛,不讓她再看到眼前的一切,他以自己緊緊的擁抱,平息她的恐懼。

車子在荒僻的山區停下,他們被推下車。兩個蒙面者交換眼神,他們已經決定就在這裡處決這兩人。

當他們的槍舉起來時,歐陽極開口:『等一下!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剛剛已經把證據交給情報局的人了。』

他們互看一眼,決定等他說下去。

『那張光碟,只有我能再破壞掉它,你們若不想事迹敗露,最好考慮一下。』

歐陽極的威脅奏效,他們一個人留下來看守,一個人到車裡聯絡上級。

深雪臉色蒼白,林間透下的陽光,刺進她眼裡,她雙腿一軟,歐陽極趁勢接住她,『深雪!深雪?你怎麼了』

『你別動!聽到沒有?!不準動!』看守他的人弄不清這陣仗,還未得到新的指示前,又不能傷了歐陽極,他因此也顯得有些慌張。

歐陽極看準機會,從深雪的外套里拿出他藏的槍,對方馬上中槍倒地。

另一個蒙面人衝出來的時候已沒看到人,他放輕腳步,小心觀察四周,發現一隻女鞋掉在往林間深處的小路上。

他循著線索追去,竟冷不防地被人從後方突襲。

歐陽極射傷他的兩邊膝蓋,令他無法再追,他們開車離開現場。

山路巔簸,歐陽極發現深雪的臉,幾乎已經沒有血色。

『再撐一下,我馬上找地方讓你休息!』

『沒關係……我、不要緊……』

車子往更深山裡開去,歐陽極停下車,將座位放倒,讓深雪能平躺下來。

『沒事了,好好睡吧!』

深雪什麼力氣也沒有,在歐陽極的柔聲輕哄中,很快地睡去了,再醒來之時,已經是月色高掛,夜涼如水的深夜。

『你沒事吧?』一直守在她身旁的歐陽極急切問著。

『我沒事。』她擠出一絲虛弱的笑容,反而把歐陽極的心擰得更緊了。

透過車窗,深雪看見滿天的星斗,她不禁讚歎出聲,『好美呀,好像星星都要落到懷裡似的……』

張開手,她閉上眼想像自己滿懷的星光閃爍。

『今天發生這些……你不害怕?』

深雪搖搖頭,『我不怕,有你在我身邊,我沒什麼好怕的。』

歐陽極吻著她的手,她的手仍然溫熱,那令他感到安心。

『今天你本來可以殺死那兩個人的,可是你沒有。』

『說得我好像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我靠的只是這個,』歐陽極指著自己的腦袋,『殺人不是我的興趣。』

『可是……』深雪的聲音幽幽,『你為什麼要殺我父母和我弟弟?』

歐陽極一時語塞,他神情懊悔,想伸手抱住深雪卻又遲疑,他害怕再被她推開手…:『是我不好,是我用錯了人……』

『用錯人?』深雪抬起頭,『不是你做的?』

『是我派去的人,我的錯,你可以不原諒我,但給我機會彌補你。』

眼淚鎖在眼眶裡,當她終於點頭時,淚水跟著滑落。

歐陽極擁住她,『還有妍妍,我害死你的家人,但我保證,我一定還你妍妍的一條命!』

他平生從未後悔,唯一後悔的是做了這件害死深雪家人的錯事,但,不是這件錯事,他不會遇到深雪,不會得到她的真愛,這一切,是否就是所謂的命運捉弄?

情報局這邊,則是一團混亂。

陳家齊的手不停按摩著被擊傷的後頸,一邊咒罵:『真是可惡!沒想到一個一天到晚用電腦的人,還有這種手勁?!』

關弘人不發一語,他不知道待會兒進了副局長的辦公室該怎麼解釋。

偏偏就在這時,有人慌慌張張地跑來拉住他們:

『不好了不好了!這個東西你們有沒有拿錯?』

被這個冒失鬼揮舞在手裡的一片小光碟,確實就是關弘人帶回來的邵一片,『就是這一片,沒有錯。』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不明究理的陳家齊還一邊按摩一邊追問,『怎麼啦?』

『這、這根本是空片!』他將光碟塞回關弘人的手裡,『你自己去跟頭解釋吧!』

。這個歐陽極!可惡!』那張光碟拿在手裡,簡直像在嘲笑他。

到了副局長的辦公室里,他的臉色也很凝重。

『如果把他們抓走的,真的是軍方的話,那人不早就』口沒遮攔的陳家齊一邊說著,發現其他兩個人的表情都不好看,趕緊閉上嘴巴。

副局長很後悔,『我不該找歐陽極做這件調查,我太操之過急了。』

『真正的光碟一定還在他的手裡,我們非找到他不可!』關弘人憤慨地說。

『軍方應該已經得到消息才來滅口的,我們必須比他們更快一步才行,』副局長從椅子里站起來,『調派所有能調動的人,無論如何要把這兩個人找出來,就算死了,我也要見到屍體不可!』

在山裡躲了兩天,深雪越來越虛弱,歐陽極只好開車下山,但進入市區前,他遠遠看到臨檢:

『這車子太顯眼了。』

但入口只有一個,沒有別條路好走,為了保險起見,他們放棄車子,徒步進入市區。

越往前走,深雪越覺得這個地方似曾相識,怛她沒有體力,一時也想不起來,兩個人都疲累不堪,需要食物也需要休息,歐陽極自己受得了,深雪卻是快撐不住。

歐陽極注意四周,他一定要設法先安頓深雪。

小鎮上安安靜靜,行人不多,該有的店鋪都有,他們身上卻沒有任何現金。

好不容易他看到一家小小的網咖,裡面擺著幾台看起來好像快淘汰的電腦,兩三個青少年坐在裡面,射擊遊戲的立效交錯在狹小的空間里。

『我要上網。』歐陽極脫掉自己腕上的黑色雷達表,放在櫃檯上,『這個可以吧?』

老闆拿著手錶,惦惦重且里,又看看那藍寶石打磨成的光滑表面,他不以為然地,『這個冒牌表,仿得蠻像的嘛!那裡買的?』

歐陽極懶得跟他爭,『你收不收?』

這下也不管表的真假,他趕緊收到抽屜里,『進去用吧!不過,可不能太久哦,誰知道你這個表是什麼貨色。』

歐陽極一聲不吭,坐到電腦前,只要回到廣闊的網路之海,他就是一條誰也抵擋不了的大海鮫龍。

幾分鐘后,他回到櫃檯,『最近的提款機在那裡?』

『在另一頭,這裡就那一部提款機羅!』宅板看看他,不放心還要問一下,『你要拿錢來把表贖回去嗎?』

『你喜歡就留著吧:』

好不容易取了錢,他們找了一家旅社住下,深雪吃過一點東西,也洗過澡,但沒有換洗衣物,只好包著浴巾出來。

歐陽極走過來攬住她的肩頭,看她洗過澡后紅通通的臉色,他滿意多了,『你的氣色總算好一點了。』

深雪一雙水漾的眼睛望住他,『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歐陽極心疼地擁緊她在懷裡,『是我讓你受苦,很快會過去的,你相信我。』

『我從來沒有不相信你,』深雪的表情篤定,『你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沒什麼能難倒你,不是嗎?』

『不對,我有一個最大的難題,』歐陽極的指尖滑過深雪的鎖骨,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就是你……你真的把我難倒了,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的鼻尖擦過她小巧的鼻子,嘴唇搜尋著她的口裡的甜美,他一時忘情,抱得深雪喘不過氣,深雪下意識地躲開。

她的身體仍然記憶著以前的不愉快,整個緊繃起來。

『對不起,我……』深雪顯得不知所措,她抱著自己的手臂,心都跳得好快。

『你這樣會著涼……對了!你沒有衣服能換,我怎麼沒想到?』他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今天已經晚了,明天我上街幫你買去,我剛剛在路上看到一家女裝店。』

歐陽極適時地化解了她的不安,他拉開被子,『早點睡吧!』

『嗯。』深雪躺下,歐陽極細心地替她掖好被子,她的長發披散在枕上,他情不自禁地以手指梳著它們,他的大手厚實修長,梳著她柔軟細細的頭髮,縋綣溫柔,髮長情長,一切盡在不言中。

『如果,我一直這麼害怕,怎麼辦?』深雪問他。

他的手仍輕輕梳著,像在撥弦演奏一首無聲曲。

『我們慢慢來吧!我會耐心等,等你願意完全地重新接受我。』

深雪依著他,『我們有沒有機會過普通的生活?』

『有。』歐陽極堅定地給她回答,『我一定帶你離開這裡。』

入夜後的小鎮,安靜平和,偶爾遠處傳來幾聲狗吠,誰都不會想到,一場隱藏的風暴正在蘊釀……

為了追查歐陽極和深雪的下落,關弘人忙了幾天,仍然沒有一點頭緒,他脾氣越來越火爆,因為自己的失職,和自己仍然無法放開對深雪的愛戀,他幾乎要將自己逼到崩潰邊緣。

他知道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他想求救,於是他又走到艾妮的店門口……

艾妮的手上拿著鑰匙,她剛關上店門。

『阿關?你怎麼來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艾妮他卻又逞強起來,『沒什麼事,我經過附近,順便過來看看。』

『是這樣啊……』艾妮笑了笑,『好一陣子不見,你還好嗎?』

『還好……』回答的時候關弘人盯著地上,不看她。

『對了,深雪』

『艾妮!』開車過來的李建廷搖下車窗叫她。

關弘人也看到他了,他搶先說,『你有事,先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可是』

『去吧!人家在等你。』

『那,我先走羅!』艾妮上了車,車子開走時,她仍回頭望他。

『剛剛那是誰呀?』李建廷好奇地問。

『我朋友。』艾妮含糊地回答。

『喔!』李建廷也沒多想,很快把這個人拋開了,『要去吃什麼?』

艾妮顯得心不在焉,『隨便……』

她想著剛剛關弘人的表情,他看起來很累,很失意,嘴上卻說自己還好,尤其當他回答的時候,眼睛不看她,他不會說謊,只要一說了謊,就會一直低頭看地上。

究竟怎麼了?

艾妮還在想著關弘人的事情,車窗外,她又看到有一個人牽著一隻大秋田狗走在路上『停車!』她突然說。

李建廷把車一停,她馬上衝出去。

『你要去那裡?艾妮?!』

她跑回自己的店門口,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可是已不見關弘人的蹤影。

艾妮仍然站在原處,她突然發現自己是失去了多麼多麼重要的東西。

『歡迎光臨!』

老闆娘見他在櫥窗前張望,殷勤地到門口招呼他。

『進來看看啊!裡面還有很多款式,先生想找什麼?』

『我找女人的衣服。』

老闆娘一笑,『我這裡也只有女人的衣服,女朋友要穿的嗎?』

『是我太太。』歐陽極回答,『太太』這兩字說出來,好像有一顆糖慢慢在他心裡化開。

『來為太太買衣服啊,真體貼!』老闆娘感嘆,她在這小地方開店這麼久,來為太太置衣的男顧客,屈指可數,『你想找什麼樣的?你太太多高?』

『我要輕便一點的,』歐陽極一面想著深雪的樣子一面回答,『她不高,個子很小,瘦的,長頭髮,笑起來的時候,非常可愛。』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人家只是問身高,他卻講了那麼多,深雪的模樣簡直要刻進他心版里,而近日來的感情漸增,更是一點一點改變了他。

『我知道她適合穿什麼,』老闆娘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失落,『之前有一個跟你太太類型很像的女孩子在我這裡工作過。』

『那女孩後來呢?』

『唉,不提了。』老闆娘嘆口氣,打起精神來為他選衣服,『這件好了,她穿白色一定很適合!』

歐陽極也贊同,『我太太穿過一件白色禮服,像精靈一樣。』

『是嗎?』老闆娘倒吸一口氣,喃喃自語,『這麼巧……』

『怎麼了?』

『沒什麼,』她把提袋交給他,『剛好一千塊。』

回到旅社,他沒有發現守在櫃檯的老頭臉上怪異,逕自上樓。

『深雪,我買』

房間里沒有她的蹤影,歐陽極手上的衣服掉在地上,他急忙往外頭找去。

『你有沒有看見跟來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子?她到那裡去了?』

櫃檯里坐著的老頭拚命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的慌張反而令歐陽極起疑,『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

老頭還是一個勁兒地否認,『不知道不知道!』

他的神經整個繃緊起來,一顆心一沉到谷底。

房間里燈光昏暗,但深雪能認出,這裡是阿斌的房間。

她在旅社的房間里,等歐陽極回來的時候,突然有人衝進來,為首的那個,正是阿斌。

這就能解釋這個地方,為什麼讓她感覺似曾相識了,這裡地方小,昨天她和歐陽極兩個外地人來到這裡,早就被盯上了,有人認出深雪,很快去通知阿斌,在他的地盤裡要擄走一個人,輕而易舉。

她的手腳被綁起來,嘴巴也蒙住,阿斌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從後面的樓梯把她帶上樓藏在自己的房間里,誰也不會發現。

仔細聽,仍然能聽到外面賭場吆喝吵鬧的聲音,她試著要掙扎,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歐陽極現在一定很著急,想到他,深雪的心,靜了……

他會有辦法的,她相信他。

現在的自己是如此全心地依賴他,數月前,她是做夢也不可能想到,她的命運跟他緊緊相連在一起,她從此也只會認這一個男人。

門突然被打開,阿斌站在那裡,渾身酒氣,深雪倒吸一口氣『好久不見啊!阿雪』他戲謔地喊著她的名字,滿布血絲的眼睛狠狠盯著她。

『真是沒想到,你還是落到我手裡,我們的緣份,還不淺嘛!』

他的手抓起深雪的下巴,扯掉她嘴上的布條,看到這張美麗如昔的臉孔,更激起他的憤怒。

『你說話啊!你為什麼不說話?喔?你覺得我阿斌沒資格跟你講話是不是?你說呀你!』

喝了酒的他胡言亂語,根本沒有理性可言。

『你放我走……』

『放你?』阿斌獰笑,『行!讓我高興了,就放你走。』

鼻子湊近她,他大口吸著她肌膚的氣味,『你是越來越漂亮了,該死的這張臉,生來就是迷死男人的吧?』

『不要!』深雪緊閉眼睛,轉過臉去,讓歐陽極以外的人這樣靠近她,竟是如此難受。

大手慢慢、慢慢滑下她的頸項,阿斌突然猛地揪起領子,深雪差點不能呼吸『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是誰?!二說呀!』

『他、他……』深雪根本不能說話了。

『阿斌?阿斌啊!』門外有人過來敲門。

是老闆娘的聲音!

深雪試著呼救,卻馬上被阿斌搗住嘴,整個人把她壓到床上。

老闆娘仍然繼續敲門,『阿斌?你在不在?』

阿斌終於不耐煩,拉開嗓門,『幹嘛?我在睡覺!』

『出來吃飯!我菜都煮好在桌上,快點來吃,聽到沒有?』

老闆娘講完就走了,被打斷的阿斌突然酒醒。

他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將深雪留在床上,一個人坐到角落點起煙。

警報暫時解除,深雪喘了一口氣。

阿斌下樓吃過飯後,裝了一碗飯菜上來給她。

『我喂你吃!』

深雪搖頭。

『我媽做的滷肉你以前不是很愛吃嗎?多吃點吧!』

阿斌竟然知道她的喜好,深雪有些訝異。

『不要那種表情好不好?我們至少也住在一起過。』

『不能幫我鬆綁?』

『不能。』一次換他搖頭,『反正我再留你,也留不了多久。』

深雪張開嘴,她決定接受他暫時的好意。

阿斌沒有餵過別人吃飯,笨手笨腳的,弄髒深雪的衣服,幫她擦掉身上的飯菜時,他才發現她的衣服又皺又破。

『哇,你一邊打游擊一邊來的啊?』

『我很辛苦才來到這裡。』她說。

『跟上次一樣嗎?』阿斌以為她在說笑,『我媽說你那件禮服好像在海里泡過,那麼好的衣服糟蹋成那樣,她心疼地不得了。』

一邊嚼著老闆娘親手做的滷肉,深雪突然覺得阿斌其實不是那麼壞的人,那麼好心的老闆娘的孩子,他的心一定也有一處跟母親一樣柔軟的地方。

『還有人幫你算帳嗎?』

『上次被警察抄過之後,生意差多了,我自己還算得來。』

『不如收起來?』深雪試著問,『老闆娘一直為你擔心,你去找份正常工作,她一定很高興。』

『這種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上那裡找去?除非上船。』

她直覺地說,『那就上船。』

『我爸就是船員,死在海上。』

深雪無言,她感覺到自己觸碰到阿斌心裡最痛的傷口。

『你不要這種表情!』阿斌又抗議,『我不需要別人同情我。』

『我沒有,我只是想到老闆娘……』

『算了算了!』阿斌不耐地揮著手,『我可不是抓你來跟我談心的,我、我』

看著深雪無辜的模樣,他又泄氣了,他不是什麼真正的壞人,只是被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孩給迷失心神,也許這一生,他都不會擁有像這樣的人,他其實只想親近她。

『我媽說你從海上來的,總會再回去,你不會永遠跟我們在一起,那個時候她是這麼說的,我不相信,你不就是個活生生的女人嗎?為什麼』

為什麼人生的幸福總是乍現就凋落?有些人永遠不會相遇,有些人卻只是生命里,一個短暫嘆息的瞬間?

歐陽極用了金錢攻勢,塞錢進去,他不相信會有不打開的嘴巴。

櫃檯老頭的眼睛賊溜溜地看著一疊鈔票擺在自己眼前,他還不太相信,『這些,都給我?』

『只要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老頭想了一下,很快伸手把錢拿走。

『阿斌。』他說了一個名字,馬上嘴巴又緊緊閉起來。

歐陽極找到小巷子里的一個人口,走上狹窄的樓梯,推開半掩的門進人,兩三個正在賭博的男人,都因為這個陌生臉孔的出現,停下手邊的賭局。

他顯然跟這裡極不相稱,更別說像個來撒錢的賭客,大家都提高警覺,拉緊神經。

『我找阿斌。』

一個人朝裡頭喊,『阿斌!有人找你,』

阿斌從裡面走出來,他知道這就是跟阿雪在一起的男人。

『什麼事?』他明知故問。

歐陽極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這裡不是賭場嗎?我來賭錢。』

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他決定陪這個不速之客玩玩。

『玩什麼?十三支?梭哈?』阿斌點起煙,也坐下來,手上俐落地洗牌。

『梭哈怎麼玩?』

『這個都不懂?』馬上有人嘻笑起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教過深雪打牌的大胖,。這不是跟個娘兒們一樣?』

歐陽極把鈔票擺上檯面,『我可以學。』

阿斌心裡暗爽,一隻肥羊送上門來,不宰宰他,豈不可惜?

第一把就來勢洶洶,歐陽極眼睛眨也不眨,阿斌喊多少,他跟多少,這種陣仗誰也沒遇過,大家不禁興緻勃勃地擠過來看熱鬧。

『Q兩對。』他掀開底牌。

歐陽極看看自己手裡的牌,將錢推到他面前。

他卻沒有打開底牌,只說,『下一把。』

『好耶!繼續宰他!』

大胖在一旁叫好,其他人也覺得很有趣,明明是一場實力懸殊,根本不公平的比賽,卻有個傻子在這裡一直丟錢?

第二把,第三把也是,他看過自己的底牌就將錢推出來,根本也不掀開。

『我輸了。』他把最後一疊鈔票推過去。

『還玩不玩?』阿斌看看他的桌面上,已經是空空如也,『你好像沒錢了。』

歐陽極打手勢,示意他過來說話,他壓低聲音,『我的確沒錢了,我只剩一把槍。』

阿斌一驚,臉上笑容全失。

『我的女人在哪裡?』

『跟我來。』阿斌收好現金,領他進去。

看著桌上的殘局,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終於大胖伸手去把歐陽極最後局的底牌掀開『同花順?!』他忍不住叫出來,『這傢伙是腦子壞了吧?』

當光線再度透進這間昏暗的房間時,深雪終於看到她等待的臉孔。

歐陽極抱起她,『我們走!』

『等等!』阿斌出聲,『你的錢拿回去!我不拿這种放水贏來的錢。』

『讓你看穿了,可見我也不高明。』歐陽極說。

『別小看混了二十幾年的賭徒,』他嘴硬,『你今天只是運氣好。』

然後他看著深雪,這個在他的生命里短暫出現,卻有可能是影響他一生最大的人。

『阿雪,我決定上船,船上只有海跟魚,不會那麼倒楣又遇到你吧?』

她笑著點點頭,眼裡噙著閃耀的淚光,對他而言,這一刻已是永恆。

踏上離去的路程,深雪看到一個婦人急急追出來,卻在遠處就停住腳步。

『是老闆娘……』

她向著他們的方向深深一揖,短暫的相逢在這佇立的風景里,打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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