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九月,新學期開始的頭一天,上課鐘尚未響起,校園裏一片鬧哄哄的。

三年五班的教室也毫不例外地充滿了笑語喧嘩聲,同學們不分男女,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開心地談論著自己的暑假過得有多精采。

一片吵鬧聲中,獨獨有一人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是一個靠窗的位置,桌上擺着全新的課本,書本的主人正聚精會神地看着,一點都沒有受到外界的干擾。

奇怪的是,竟也沒人主動去接近他、和他攀談。

忽地,原本站在他座位右前方的一個男同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聊得太興奮了,誇張的肢體動作不小心碰撞了下他的桌子,桌面頓時歪斜。

「啊……對不起!」男同學立即回頭道歉。

對方沒有任何回應,也沒看他一眼,只是將桌子回復原狀,俊秀斯文的臉龐一逕的清冷,明顯的距離感。

見他這模樣,男同學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識相地移動了下位置,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沉靜寡言的男孩名叫徐子恆,是班上出了名的怪人,功課雖然頂呱呱,卻一副冷冰冰的孤僻模樣。同班一年了,沒見過他主動和同學說過一句話,即使有人嘗試着示好接近,他依舊是冷冷淡淡的,凍傷了不少人;就連原本被他那張俊秀臉孔迷眩的女同學,最後也都宣告放棄,不再做徒勞的努力。

眼角餘光瞥到他身旁的空位,男同學不禁為那鄰座空位的主人掬一把同情之淚;那個位置是班上同學避之唯恐不及的,畢竟沒人喜歡和冰塊坐在一起。

這麼想的同時,教室門口突然起了一陣騷動,男同學轉頭一望,瞧見人群中一抹熟悉的挺拔身影,定睛一看,原來是班上的運動王兼人氣王趕在上課前駕臨了,幾個死黨全一窩蜂擁了過去。

嘿嘿,那個即將讓他掬一把同情之淚的人終於來了。

名喚陳彥豪的男同學也咧開嘴走向教室門口,一雙眼賊賊地眯起,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大雄,你好樣的,開學第一天就遲到!」同學中有人開口呼喝道。大個兒本名趙清雄,綽號「大雄」,是大夥兒給取的。

面對同學的揶揄,趙清雄咧開一個爽朗中帶點傻氣的笑容,露出媲美電視廣告model的一口白牙,和古銅的膚色相映成趣。

「呵呵,沒辦法,暑假過得太愉快了,早上一時爬不起來。」一邊搔著短短的、有點像刺蝟的五分頭,一邊呵呵地笑道。

「好可惜呀,大雄,你錯過了第一堂的班會時間。」陳彥豪擠到他身邊,不懷好意地說。

「班會啊,有宣佈希么好康的事嗎?」濃眉大眼精神奕奕,帥氣的輪廓帶着兩分憨味,呈現出一股奇異又矛盾的獨特魅力,不自禁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導師剛剛幫全班同學換了新座位,還選了新幹部。」陳彥豪笑咪咪地回答。

經他這麼一說,身旁圍繞的同學們臉上的表情瞬間轉變,微顯怪異地齊將視線瞥向教室里靠窗的一隅。

不察眾人奇怪的臉色,趙清雄一臉喜色地問:「換座位好啊!我的座位在哪?有沒有美女坐在我旁邊?」

大夥兒面面相覷,沒有人回應作聲,只有陳彥豪樂得開口:「美女是沒有啦,不過倒是有一名美少年喲。」

「美少年?誰呀?」趙清雄微微皺眉。

「就是那個徐子恆呀,同時也是我們的新任班長。」

「徐子恆?」濃眉間的距離又扯近了些,他搔搔頭努力思索著,「我們班有這號人物嗎?」

聽到他的回答,陳彥豪立時翻了個白眼。

唉!他忘了眼前這個十項運動全能的大個兒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腦容量很小,記性很差,班上三十多個同學,能讓他記得名字的大概就只有常常和他混在一起的那幾個,若是用圖像來標示的話,其他人的臉上絕對會被畫上一個大問號。

「喏,坐在靠窗邊正在看書的那個就是了。」懶得跟他說明徐子恆是何許人物,陳彥豪抬起下巴朝徐子恆的方位努了努。

趙清雄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看清楚了對方的模樣后,眉間霍地鬆了開來,綻笑道:「原來是他啊!」

「你認得他?」這可稀奇了!陳彥豪有些訝異地看着他,還以為除了圍在身旁的死黨,其他同學他根本就不認得。

這麼說好像太誇張了,然而事實就是如此,所以此刻他才會這麼驚訝。

「我怎麼會不認得,」趙清雄咧開一口白牙笑着,「我記得他媽媽是我們學校的音樂老師,而且每次段考他都是第一名;不過他的身體好像不是很好喔。」

陳彥豪頓時瞠大了眼,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開口道:「真是讓人意外呀,大雄,沒想到你會記得這麼清楚。」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旁邊的人也嘖嘖稱奇。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他微一皺眉,似是覺得友人太過大驚小怪了。「你們不會忘了上個學期有一次上體育課時,我的球打中他的事吧?」

哈,會忘了才怪!大夥兒整齊劃一地搖頭。

說起那次事件還挺好笑的。趙清雄一向是運動場上的驕兒,徐子恆偏偏是個文弱書生,加上先天體質不佳,禁不得日晒過久與激烈的運動。

還記得當日代課的體育老師並不清楚徐子恆的身體狀況,硬是要他也上場打球,結果大雄一個有力的傳球K中了他的頭,當場讓他癱倒在地。這下可不得了,同學們全慌了手腳,急着找擔架抬人。

就在大家亂成一團時,大雄竟蹲下身輕易地就打橫抱起徐子恆,然後健步如飛地走向保健室。

當時那一幕到現在仍令人印象深刻,大雄的強壯是無庸置疑啦,只是他抱着徐子恆的樣子還真讓人覺得有些突兀,感覺像在抱女孩子一樣。如果他是徐子恆的話,一定會覺得很丟臉。

那次事件后,徐子恆每次看到大雄時,一張臉總是綳得緊緊的;雖然說他平常就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但還不至於對人懷有敵意,可他看着大雄的表情卻明顯地讓人感覺到一絲不善。

這一點,也是陳彥豪之所以期待看好戲的原因之一。

「真難得你會記得那麼久以前的事。」改不掉喜歡嘲諷對方几句的毛病,陳彥豪又笑着拋出一句。對一個記性特差的人來說,還能記得上學期的事,真的只能用「奇迹」兩個字來形容。

「嘿嘿,我的記性本來就不差嘛。」趙清雄頗得意的,完全沒注意到旁人一臉不敢苟同的表情。

「是哦?要我說啊,你之所以會遲到八成是忘了今天是開學日吧?」陳彥豪挑了下眉,絲毫不給面子。「一定是導師打電話到你家把你叫醒的吧。」

沒料到會被人揭穿,古銅色的帥氣臉龐瞬即浮上一抹紅,習慣性地搔搔頭,趕緊呵呵笑地轉移話題:「不跟你們聊了啦,我要敦親睦鄰去了。」

說着,長腿邁開,走向自己的新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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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徐同學,這個學期請多多指教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倏然籠罩住徐子恆,清朗的嗓音令他眉間一蹙,微顯不悅地抬起頭來。乍見趙清雄那張濃眉大眼帶笑的臉孔,眉頭的蹙痕又緊了下,雙唇不自覺地微微抿起,接着,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地又低下頭看自己的書去。

「才開學第一天就這麼認真啊?」

對方冷淡的反應顯然並沒有造成趙清雄的困擾,只見他拉過自己的椅子,在徐子恆桌旁坐下,一臉討好地道:「徐同學,你的成績真是好得沒話說,以後就靠你罩我啦。」

俊秀的臉龐依舊冷冷淡淡的,這一回甚至連抬頭看他一眼都懶,只有眉頭微蹙的痕迹顯露出些微的不耐。

徐子恆其實很想叫趙清雄滾回自己的座位去,壓根兒不想與他有任何接觸,因為對方正是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嗯,一直稱呼你徐同學好像太生疏了,以後就直接叫你的名字好了。」面對這樣明顯的拒絕,大雄先生依然遲鈍不覺地努力釋放善意,一頭熱地自說自話,「至於我呢,你叫我大雄就好了,同學們都是這麼叫我的。」

大雄?嗤,這個綽號還真適合他!

徐子恆在心裡冷哼一聲。除了身材與體能不像外,他確實跟小叮噹里的大雄一樣愚笨。

老實說,他一開始實在很不能理解學校怎麼會收趙清雄這種程度的學生。

「道明」雖不屬頂尖,但也算是一家校譽卓著、評價不錯的私立高中,對於學生的程度要求並不低;而趙清雄整個學年每次段考幾乎次次墊底,成績滿江紅,甚至還抱鴨蛋,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

後來他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趙清雄的運動細胞非常發達,不只籃球打得好,田徑及游泳方面也很出色,曾經在全國區運拿下最多個人獎項的紀錄。

而「道明」除了注重升學率,同時也是校際體能競賽的常勝軍,所擁有的籃球隊與游泳校隊甚至是所有高中里實力最強的隊伍;也因此,身為運動全才的趙清雄才得以被破格錄取。

不過這卻讓他對趙清雄更加沒有好感;他一向最討厭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趙清雄的腦容量與運動細胞簡直成強烈對比。

仍是冷淡地不予理睬,徐子恆繼續看自己的書,希望對方能識趣地離開;孰料趙清雄突然全身震了一下,發出一聲慘叫:

「糟糕!我忘了帶書包了!」

話聲剛落,上課鐘也跟着響了。

幾個死黨聞聲立即圍了過來。「不會吧,大雄?上學忘了帶書包,太扯了啦!」

趙清雄懊惱地抓抓頭。「我趕時間,匆匆忙忙出門就忘了帶。」

「厚!沒見過像你這麼沒記性的。」陳彥豪沒轍地拍了下額頭。

一旁的徐子恆卻在心裡冷笑着。真不知道該說他是白痴還是愚蠢,竟然會連書包都忘了帶,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同學,你們圍在那邊做什麼?上課了。」一道極具威嚴的男性嗓音驀地從前方講台傳來,好死不死地,第一堂課剛好是最教人膽寒的「老夫子」的課。

「老夫子」的名號全校學生皆知,主要教授國文;年紀大,嗓門也大,一板一眼的教學常令同學們昏昏欲睡,嚴格的懲罰規則卻又讓人不敢稍有懈怠。

被這麼中氣十足的一呼喝,大夥兒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散開回座,連個同情的眼光都來不及送上。

「那位同學,你為什麼還不回自己的座位?」老夫子凌厲的眸光霍然掃射向趙清雄。

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搔了下頭,趙清雄回道:「那個……呃……老師,我忘了帶書包……」

「忘了帶書包?!」話都還沒說完,一頓劈哩啪拉的責罵聲就轟然直下,「你怎麼不會忘記吃飯?!長那麼大個兒,腦袋是作什麼用……」

這一教訓起來又像以前那樣沒完沒了,身為罪魁禍首的趙清雄只能一臉抱歉地傻笑着;忽然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停在自己身上,直覺地低下頭,瞧見徐子恆一臉面無表情地睇着他,於是不由自主地、趕緊堆上一個討好的傻笑。

「白痴。」

這回對方終於有了回應,那聲音雖然很輕,但已足夠讓他聽得清清楚楚。令人錯愕的字眼教他登時一呆,尤其對方臉上的表情並無一絲玩笑意味。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因為從來沒有人當面對他這麼不友善;傻愣了一會兒,他微感窘促地搔搔頭,對着徐子恆又是一笑。這是他碰到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的情況時,下意識的反射動作。

「無可救藥的白痴。」冷冷的評語再度從徐子恆漂亮的唇形中吐出。

咚!彷彿被大槌在頭上重捶了一記,這回趙清雄完全像個木頭人似,過了許久仍回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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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雄一向很清楚自己不是個聰明的人,腦袋瓜非常不靈光,只有在籃球場上廝殺拚搏時才會激發出它令人稱許的效用;至於在功課上,唉!那真是「寡婦死兒子」,沒指望嘍。

老實說,他真的試過好好努力用功;可不知怎地,一看到書本就想睡覺。不管是國文、英文、數學、物理或地理都是一個樣,不是教他頻頻點頭和周公打招呼,要不就是讓他腦筋打了好幾個結,然後宣告秀逗陣亡,只差沒口吐白沫。

總之,他不是念書的料,能一路念到高中已經算不錯了,套一句他父親常說的話:「平時有燒香,祖先有保庇」啦。

話說回來,要不是他運動神經特別發達,靠着這方面的才能才得以被運動風氣頗盛的道明收為學生,否則現在的他可能得勞煩他那土財主老爸,捧著一堆錢去請求那些九流的私立學校錄取他,好讓他勉強混個高中文憑。

總歸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他的功課雖然很糟糕、成績奇爛,但還自認為不是個愚笨到無可救藥的人。

所以開學那天徐子恆罵他「無可救藥的白痴」時,他小小的心靈雖然受到了一些打擊,但天性樂觀爽朗的他,很快就忘了,並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一個星期下來,拜他的健忘所賜,他常常有機會和徐子恆坐在一起上課,忘東忘西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久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

這一天,他又忘了帶英文補充講義,很自然地,他主動拉了椅子坐到徐子恆身邊。

見狀,已經隱忍了一個星期的孤僻男忍不住皺眉道:「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厚臉皮?」即使生氣,聲調仍是冷冷的,沒有一絲起伏。

不知道為什麼,徐子恆一看到趙清雄就有氣。一個大塊頭,頭好壯壯,成天笑呵呵的,好像什麼煩惱也沒有;那結實高大的身材,還有健康亮眼的古銅膚色,他怎麼看怎麼刺眼。

尤其每次一想到對方那麼輕易地就橫抱起他走到保健室的那一幕,心中的氣惱更甚,儘管那已經是上學期的事了。

趙清雄愣了一下,而後搔搔頭笑道:「唉呀,大家都是好朋友,就幫幫忙嘛。」說着,雙手抱拳,朝他拱手拜了幾下,清朗的眉眼在笑容里透著幾許憨氣,那模樣很難讓人拒絕。

「誰跟你是好朋友。」沒想到無往不利的笑容竟然踢到了鐵板。「我從來不跟笨蛋做朋友。」

「啊?!」一支箭矢穿胸而過,趙清雄有些受到打擊地。他……他的意思不就等於在說他是個笨蛋?!

看着對方那張俊秀、卻非常沉冷的臉龐,和之前一樣看不出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他識相地沒吭半聲,裝作沒聽見地呵呵笑着,屁股仍是動也沒動一下,繼續賴在對方身旁。

「而且還是一個厚臉皮的笨蛋。」徐子恆眯起眼又補上一句。

咻!第二支箭矢穿胸而過。不過他很快地振作起來,又是一臉笑呵呵地。

沒聽見、沒聽見,繼續耍賴扮無辜。

見自己的冷言冷語起不了作用,徐子恆微微抿緊唇,一臉不悅。這傢伙是遲鈍到沒神經了嗎?往常自己冷淡的模樣就足以讓人自動退避三舍了,現在冰槍雪棍齊上,他竟然還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心下氣惱地睇著身旁的大個兒,向來淡漠的表情彷彿裂開了一絲縫隙,不再清冷無波。

就這樣,他忍着氣,不得已的和自己最討厭的人坐在一起上課,直到一顆頭顱「咚」的一聲落在他不怎麼強壯的肩膀上。

又來了!徐子恆暗自咬牙。這像猿人的傢伙簡直就是豬來投胎的,一節課都還上不到一半就睡翻了過去。

趙清雄的塊頭大,身子又結實,那顆頭顱雖然沒什麼腦容量,卻跟一顆大石頭一樣重,敲在自己纖弱的肩膀上就像被磚頭K到似,讓他痛得皺眉。尤其對方整個人還歪斜地靠在他身上,全身的重量全向他傾過來,大有把他壓倒當肉墊的慘況發生。

心中暗惱地,他抿緊唇,伸手推了推趙清雄,無奈堅實強壯的身軀難以撼動分毫,他那一點力氣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如此貼近的距離下,他可以清楚聞到對方身上殘留的汗臭味;這傢伙是標準的「上課一條蟲,下課一條龍」。只要下課鐘一打,馬上從昏睡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然後精神奕奕地衝到球場上和人尬球。

嫌惡地皺了皺眉,他再一次伸手推了下趙清雄,這一次多使了幾分力,臉色因此微微脹紅。不過效果仍是有限,睡得像豬的大個兒只微微地動了一下,然後又沉篤地靠着他繼續夢周公。

感覺肩膀的酸痛愈來愈加劇,徐子恆氣惱更甚,俊秀的眉眼微微眯緊,索性伸手在他的大腿上用力地、狠狠地一擰——

「哇啊!」原本睡死的大個兒瞬間清醒過來,身體並且不由自主地在座位上劇烈地彈跳了下,殺豬似的叫喊聲登時驚動了講台上授課的老師及班上所有同學。

「趙清雄,上課中你在鬼吼鬼叫什麼?!」身材圓胖的女老師雙手叉腰,不悅地瞪着他斥道。

「我、我……」趙清雄看了一眼徐子恆,瞧他神色一如平常冷淡,眉眼淡垂地注視着課本,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可剛剛他明明感覺到大腿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那種感覺很熟悉,像是有人狠狠捏了他一把。

「沒、沒事……」最終,只吐得出這兩個字來,結果當然是免不了又挨了幾句罵,還被罰站上課。

被捏的人下場很慘,可捏人的也好不到哪兒去。

只見徐子恆微微皺眉,放在桌子底下的右手不自然地動了動。心忖,身旁這個討人厭的傢伙的肌肉還真不是普通的硬,害他的指頭差點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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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課時間。

籃球場上正進行着一場角力賽,急促的球鞋擦地聲顯示出球賽的激烈程度。

這是一場班際的私下較量,因為剛好碰上同在籃球場上課的別班學生,一時興起之下,兩班男生各自挑出五個人上場尬球。

道明的籃球校隊在校際間鼎鼎有名,也因此打球的風氣很盛,校園裏幾乎每個男生都能來上一手。

不過當然也有少數是例外的,徐子恆就是那少數中的一個。從小體弱的他從不曾參與任何激烈的運動,體育課缺席更是家常便飯,要不是新任的體育老師堅持他多少得訓練一些體能,好讓自己的身體狀況有所改善,此刻的他也不會出現在籃球場上。

「大雄加油,別輸給他們!」場邊觀戰的同學不斷呼喊著,為自己人加油打氣,身為籃球校隊一員的趙清雄,更是班上同學寄望最大的人。

徐子恆壓根兒不想去湊這個熱鬧,只站了一會兒便想轉身離開,找個陰涼的樹蔭歇息去。

「班代。」才轉過身,即讓兩名長相相似的娃娃臉男給擋住了去路。

徐子恆微蹙了下眉。被選為班代根本不是他所願,他心裏也很清楚同學推選他為班代並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因為對他有所不滿。他的個性孤淡寡言,不善與人交際,常常被人認為是個驕傲的人,不過對此他倒是一點也不以為意,更不會特意為自己辯解。

「有什麼事嗎?」他知道眼前這兩個是今早才轉學到班上來的孿生兄弟張允文、張允武。

「沒、沒什麼,我們只是想請班代為我們介紹一下班上同學。」開口的是孿生兄弟中感覺較斯文的哥哥,看起來是個容易害羞的人。

徐子恆又皺了下眉,半晌,才勉為其難地點頭。既然被選為班代,總得多少盡一下責任。

「那我們先從球場上的人開始認識吧。」膚色較為黝黑,感覺也比較活潑的弟弟,目光興奮地望着場內精採的比賽說道。

徐子恆只得轉過身繼續待在場邊,逐一為他們介紹球場上自己班上的同學。

「剛剛不小心跌跤的那個叫陳彥豪,幫忙扶起他的是廖明輝……」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略過趙清雄,先介紹其他人。

「哇塞!那個高高壯壯、蓄著五分頭的同學好厲害啊!」話說到一半,即被張允武打斷。「他抄球的技巧真不是蓋的!」同樣喜歡打籃球的他語氣顯得很興奮。

經他這麼一喳呼,徐子恆的目光不得不轉向。「那個同學叫趙清雄,他是籃球校隊的一員。」口氣有些冷淡。

「原來是籃球校隊的隊員啊,難怪球打得那麼棒,連打球的樣子都好帥呀!」張允武眼睛都發亮了,充滿崇拜之情。

徐子恆微微蹙了下眉,正想移開目光時,卻教趙清雄一個沉着精銳似鷹隼般的眼神給怔住了下;此刻被敵隊左右包抄的他,正像魔術師般靈巧地運球閃避,一路左躲右閃來到籃下,並在敵方隊友圍堵下,逮得一個精準時機,瞬間彈跳而起,突破重圍,將球穩穩地送進籃框裏——

「大雄好耶!」場邊立即爆出一陣歡呼。

「幹得好!」身旁的張允武也激賞地呼喊了聲。

徐子恆卻像充耳不聞,動也不動地。

沒想到那個頭腦簡單、而且還有點獃氣的傢伙也會有這樣專註犀利的眼神。方才那一刻,他的心口突然怦跳了下,雖只那麼一瞬,但絕非幻覺。

陌生奇怪的反應讓他不由得蹙眉更深,隨即移開視線,轉身離開。

「班代,你要去哪裏?」張允文緊跟在旁。

他沒停下腳步,只禮貌地回道:「我有點不舒服,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說完,便沒再理會身旁的人,逕自走到籃球場外一棵老榕樹下。

濃濃的樹蔭遮去了毒熱的陽光,徐子恆背靠着樹榦席地坐了下來,微感舒心地吐了一口氣后,緩緩地闔上眼睛休息。

「班、班代,你的臉色好像不大好。」一路跟了過來的張允文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略顯蒼白的臉,神情有些忐忑地。

他沒睜開眼睛,也沒開口回話。

「那個……班代,呃,你是不是不喜歡上體育課啊?」張允文略顯尷尬慌張地繼續找話說。「其實我、我對體育課也沒什麼興趣,我討厭把自己弄得滿身汗臭味……允武那傢伙就不一樣了,偏愛把自己搞得臭氣熏人,還說什麼那代表着男人味。很奇怪吧,我和他雖然是雙胞胎,個性與喜好卻天差地遠……」愈是緊張,話就說得愈多,不知道該怎麼停止。

徐子恆仍然沒有回應,然而他心裏想着,自己其實並不是不喜歡上體育課,如果不是受限於身體的狀況,他也很想上場盡情地揮灑平治,恣意地流汗;感覺上,那才真正像個男生。

但這樣的想法,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坦白說,他其實很羨幕那些蹦蹦跳跳、活力充沛的同學;他們能輕易做到的事,對他而言卻是十分困難,甚至,偏偏有些人更加得天獨厚。

忽然間,方才趙清雄彈跳起身灌籃的畫面閃進他腦海里,那有力強健的身影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采……

驀地,他張開眼,甩去腦海里的影像,不覺又皺起了眉頭。

哼,他怎麼會想到那個大塊頭。像他那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得像原始人的傢伙,自己可是一點也不羨慕;一個笨蛋有什麼好讓他羨慕的!

這麼想的當口,籃球場上轟然傳來一陣勝利的歡呼聲,他抬眼望去,瞧見一堆人圍着趙清雄笑鬧着,看情形球賽顯然已經結束了,而且還獲得了勝利。

徐子恆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卻也感覺有些不是滋味。那傢伙在運動場上幾乎是無往不利。

「班代,那個趙清雄在班上的人緣好像很好哦?」張允文的視線也落在前方球場上。

徐子恆收回視線,再度閉上眼。雖然沒有回話,可他心裏並不否認,那傢伙的人緣確實很好,儘管自己實在看不出他有什麼魅力。

「咦!他們往這邊走來了。」

耳旁傳來張允文微訝的聲音,他旋即又睜開眼,果真瞧見趙清雄帶着班上同學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他直覺地想起身離開,隨即又想,這樣的舉動好像太過幼稚與刻意,於是仍坐着不動,看着一群人一步步走近他。

「班代、阿文,大雄請所有同學到學校餐廳吃涼的,一起去吧。」張允武率先跳出來說道,熱絡的口吻半點生疏的感覺也沒有,那聲大雄叫得可真自然。

徐子恆看着趙清雄,對方那張正字標記的爽朗笑臉像往常一樣,總是無端地讓他覺得有些刺眼。

出於一種奇怪又莫名的心理,他移開視線,冷淡地拒絕:「你們去就好了,我不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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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吾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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