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半夜就聽見吱吱的聲音,吵得人睡不着。韓漳很痛苦地爬起來看,卻見一隻沒尾巴的老鼠被鼠夾夾住了後腿,正在很凄慘地呼救著,黑黑的,綠豆般的大眼睛正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越立!快來看!抓住了!越立!抓住了抓住了!」

「要死了……你抓住誰了呀?」

抓住誰了?老鼠?還是越立?

越立對於自己這麼輕易就向羊肉泡饃投降感到深惡痛絕,可要他再出走一次他可做不來了。別說於德參那種恨不能燒香拜佛請他走的德行,就算他歡迎,像那種又睡不着又吃不好還一肚子氣的日子也不是人過的,他才不要再來一次!

不過自我嫌惡是自我嫌惡,該吃要吃該睡要睡是他不變的信條,回到韓漳身邊后,他美美地睡了十幾個小時,第二天早晨,雖然還在生氣不過還是容光煥發地上班去了。

吃得好睡得好心情就好,他從早上就一直對自己說今天肯定有好事在等着他,因為他的心情實在是好得過分了,要是沒點好事……可能嗎?

說好事,好事就真來了。他剛上班,有人就通知他昨天下午他走了以後有一位美女找他,見他不在就說今天還會來。他左思右想,最近能找他的「美女」除了韓聆也就是那位新人女作家了--就是他請人家吃飯卻沒帶夠錢,最後還讓美女請了他的那個。問了同事那美女的特徵,應該不是韓聆,越立不由喜出望外。

快到中午的時候,那位美女果真又來找他,越立美得走路都走不穩了,在一干光棍的嫉妒目光中,他飄飄然地跟着美女飄了出去。

美女找他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詢問一些流程上的問題而已。不過要是問這些問題的話,就算是只打個電話或者發個E-MAIL也可以,她為什麼要專程來找他呢?越立一邊回答她的問題,一邊浮想聯翩。人都是有虛榮心的,在這種時候多想些什麼也沒啥錯,問題是他那種魂不守舍的樣子實在很扎眼,美女剛開始還保持着矜持,後來就有點忍不住,當她故意問稿費是每千字多少錢,而越立毫不猶豫回答她是五毛的時候,她掩著嘴就大笑起來了。

越立驀地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臉色紅紅地訥訥:「對不起……其實不是只有這麼點……」

「我知道,我知道,」美女笑不可抑,對他擺了擺纖細的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想試驗一下你的魂在不在這裏而已,想不到你還真的……哈哈哈哈哈……」

越立尷尬萬分,一句話也接不上來。

努力了好一會兒,美女終於止住了笑聲,微笑着對越立說:「實在很抱歉,這時候把你專程叫出來,不過……其實我找你是有別的事情的。這些流程問題只是借口而已。」

果然和他猜得不差,她的確是有別的目的的,但是……現在他不會再有之前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你的意思是……?」

「你還記不記得我?」美女忽然說。

「啊?」這種美女他怎麼可能忘記?而且她是他工作的對象,要是忘記那是會被主編殺頭的罪過。

「你其實已經把我忘記了吧,」美女笑笑,「挺早以前咱們就認識的,你想不起來了?」

越立現在是滿頭的問號,無論他在自己的記憶中怎麼搜索,都始終不到這麼個女人。

「你是……?」

「不過你要是想不起來也很正常,咱們只見過幾次,而且見面的時間都不長,也沒說過幾句話。」

「……??」還是沒有記憶。

美女嘆了口氣:「真是有點傷自尊……七年前,我上大二,你是大一,我們之間……是韓漳介紹認識的,想起來了嗎?」

韓漳?

韓漳!?

靈光一閃而過。

「啊!啊啊啊啊!」他指著美女,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其實和面前的她沒什麼區別的那個女人,大叫,「你是韓漳的女朋友!」

「想起來了?」

她和越立的見面的確沒幾次,光用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越立在大學時候又很不愛記人,不是見過十幾次的堅決記不住,要不是她出現的幾次都在韓漳身邊,就算今天再給他無數線索他也想不起來。

「真是抱歉!真是抱歉!」越立迭聲道歉,「實在是你越來越漂亮了,我都沒認出來,哈哈哈哈哈……」

這是純粹的屁話。那時候她就和現在一樣,及肩的短髮,夏日一身裙裝,幾乎連一丁點都沒變過,可是如果她不提醒,越立還是不會記起他們曾經就認識的事情的。

但是……韓漳的女朋友啊……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韓漳已經佔用了這個美女的緣故,越立的胃部忽然出現了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就好像在痛,卻又似乎沒有痛,只是很難受的那種感覺。

「不過我早就不是他女朋友了,我們剛到大三的時候就分手了。」美女繼續說。她的目光一直在越立的臉上打轉,越立總覺得那種目光有些怪異,可又說不出來哪裏怪異。

「呃……嗯……」這件事越立早就知道,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才好,一邊哼哼哈哈地應合著,一邊思忖如何改變話題。

「今天專程叫你,一是因為你沒有想起我來,有點傷心。」

越立乾笑。

「第二,我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好嗎?他和他喜歡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下班的時候,越立最後一個才走。一個人站在人潮漸稀的公車站牌下面,站了很久,忽然回神時才發現公車已經走過了好幾輛了。

他不想坐公車了,今天不想,所以他慢慢地用兩條腿走了回去。

--他和他喜歡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他喜歡的人?他有喜歡的人嗎?我記得他後來就沒再有女朋友嘛。

--是啊,那是因為他喜歡那個人喜歡得不得了,所以連告訴對方都不敢。

--啊?

--他喜歡的那個人……是個男的,我見過。

再問她那個人是誰,她便閉上了嘴不再多言,說只要知道他現在很好,那就夠了。臨走的時候她還一直叮囑他,千萬不要把她問過他韓漳現況的事情告訴那傢伙,否則她不會原諒他。

--為什麼呢?

--當然是因為,這是女人的自尊啊。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笑得很漂亮。

可是韓漳沒有再繼續喜歡她,韓漳喜歡上了別人,是個男的。

越立從來沒想過自己身邊也會出現這種人,男的……喜歡男的……他曾經採訪過那個圈子裏的人,當時的感覺是「那很遙遠,那是別人的事情」,所以沒有感覺。可是今天,這種人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身邊,而且是和他認識了那麼久,在一起了那麼長時間的韓漳,心裏的不舒服一下子就涌了上來,很噁心,很想吐……

可是那不是厭惡,而是其他的什麼情緒,好像還有憤怒,以及被背叛的痛苦。

很想吐……

然而仔細想一想,就算韓漳真的是這種人也沒什麼錯,因為這是他的私事,與越立毫無關係。反而是越立這種「噁心」的感覺是很卑鄙的,只是這種想法而已,就讓他變成了和那些本來與他們無關,卻肆無忌憚地嘲笑那圈子裏的人一樣的了。

本來是朋友,只是因為他喜歡的人和自己不一樣,就應該被劃分到更低劣的位置上去嗎?

不應該吧?他和其他人應該是一樣的吧?

沒什麼區別吧?

但是……

但是……

但是……

他回到家的時候,韓漳正在做飯。他現在所在的公司一般比越立的單位下班早,所以幾乎每次越立回去的時候他都已經回來一會兒了。

越立站在門口,在口袋裏摸來摸去,卻發現自己沒有帶鑰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叫門--不管他叫不叫門,似乎都不太對勁。

他和韓漳是朋友,是好朋友,這毫無疑問。問題是有了這層顧慮之後,他還能坦然面對嗎?他不敢保證自己在面對韓漳的時候不會惡言惡語,可是也同樣不知道如果今天他不去面對韓漳,那麼下次還敢不敢再見他。

那樣的話,多少年的朋友,恐怕就會輕易地失去了。

他在門口猶豫了很久,始終無法鼓起勇氣去敲門,他不得不安慰自己,下次,下次等他想好了,說不定就可以了。所以,今天還是先離開吧。

他剛一轉身,在房內早聽見他腳步聲卻遲遲不見人進來的韓漳忽地打開了門,莫名其妙地對他道:「你怎麼了?為什麼還不進來?」

一看到他的臉,越立就不由自主地全身僵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臉去面對他,只有僵硬著面容小小聲地回答:「我……我馬上就進去……」

韓漳微微側着頭看他,有些疑惑,但是沒有追究,轉身進去了。越立在他身後慢吞吞磨磨蹭蹭地進去,反手把門關上之後,就站在門那裏看着又到廚房裏忙活的韓漳。

韓漳把菜盛出來,一轉頭卻發現越立還像剛才進門的時候那樣站在同樣的地方,連鞋都沒換,而且似乎連動也沒多動一下,不禁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是啊,聽說你喜歡男的,我被嚇了一跳,哈哈哈……

她說的不一定是真的,用開玩笑的語氣來回答,然後試探……或許可以……

但也說不定,會得到與期望相反的回應。

那句話就在喉嚨那裏卡著,馬上就要說出來了,可是還是不敢說。說出來的話,說不定就再也不能回到以前了。就算是粉飾太平也好,能像以前一樣的日子才是他想要的,過去那樣很好,他不想讓什麼東西發生變化。

至少,不希望因此而傷害了韓漳。(韓蟑螂是不會被你傷害滴~他是打不死滴蟑螂~傻孩子~)

「越立?」韓漳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你怎麼了?天很熱啊,你手怎麼這麼涼……」

越立啪地把他打開了。

兩個人都呆怔住了。越立沒有想到身體會在理智命令之前就自動做出反應,他本來不想的,以前韓漳也這麼碰他,他們之間也沒什麼,可是今天他受不了,受不了韓漳伸出來的那隻手。

--因為被碰到的一瞬間,閃現過眼前的是「韓漳喜歡的那個人」的影子。

看不清楚,只是個影子。

「你發什麼神經?」韓漳疑惑地問。越立那一巴掌打得很重,他的手過了好一會兒還有點麻。

越立心裏明白,他們之間從剛才起就只剩下了一層薄薄的東西,而現在,那層薄薄的東西已經被他一巴掌打破了。

「今天你在……大學時候的女朋友來找過我。」對了,她叫什麼來着?他早就想不起她的名字了,現在只知道她的筆名,從來沒有想過去查一查她的真名。

韓漳臉上的疑惑加深了:「她找你幹什麼?」

心煩意亂的越立沒有發現,在韓漳那副「似乎很吃驚」的表皮下面,是另外一種黑色的情緒,包括了一些憤怒,一些不屑,以及一些心煩和些微的嘲笑。

「她跟我說……」

有幾個小孩子在樓梯上一邊打鬧一邊尖叫着跑過,整個樓層都被他們的腳步聲震得嗡嗡顫抖。

「……哼,」聽越立說完經過,韓漳雙手抱胸,好像很不屑地冷冷笑起來,「她真這麼說啊?」

「對不起,這是你的私隱……不過……」不該說的……這種話輪不到他來說的……可是……「實在想不到你會是這種人……這樣不太好吧?對你來說事業才是第一位的吧,怎麼能因為一個男的變成同……同……咳,這種事情萬一曝光對你可是沒有好處的,你要三思而後行……」剛開始好像還有點條理,但是到了後來邏輯就全亂了,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講什麼。

可是嘴停不住,還是在繼續講,無法控制,無法忍耐……

「你也不想因為這個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吧?這對你只有百害而無一利,你要記得,這種事……」

「關於這個問題,」韓漳打斷了他的話,「好像和你沒什麼關係吧?就算我因為這個而被解僱,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管吧?」

這句話的口氣就和在說「我的事你少管」、「真是多管閑事」這種話一樣,正在心裏安慰自己「我不是在多管閑事」,「我只是要讓我的朋友回復正道而已」的越立瞬忽間手腳和心臟一起變得冰涼。

「你這人真不識好歹……!」

「這是我的感情生活,」韓漳笑,「這也妨礙到你了嗎?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有問題嗎?」

「我……」

「我喜歡男人傷害到你了嗎?我因此對你做過什麼嗎?我對你造成了什麼麻煩嗎?」韓漳不停地說着,步步緊逼,越立不由得不斷後退,一直靠到了牆上,「你要是說得出來,我就向你道歉。」

「你這樣……是不對的……」聲若蚊蠅。

韓漳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他的臉離畏縮的越立很近很近,但是聲音卻冷淡得讓人幾乎冰凍。

他說:「你快走吧,以後再也別到我這裏來了。」

越立的瞳孔驀地放大,韓漳冰冷的表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清晰過。

「你又賭什麼氣!」越立對他喊,「連朋友的一句忠告也聽不進去嗎!」

「我不是賭氣,」韓漳離他遠一點,回答,「看來她沒有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訴你,如果你知道,大概就不會這麼說了。」

「什麼最重要的事情?」她還有什麼重點沒說嗎?

「你快點走吧。」韓漳又進了廚房,打算把剛做好的菜全部倒掉。

「是什麼最重要的事情!」

「快走。」

「到底是什麼最重要的事情!!!!」

越立撲上去在他背後就是一拳,韓漳轉身抓住他的手腕往後擰,越立拚命掙脫出來,一巴掌拍上他的臉。

韓漳的臉上浮現出了五道暗紅色的指印,他抓住越立還想繼續跟他拚命的一雙手腕,狠狠地瞪視他:「快!滾!現在!馬上!滾!」

越立想用更狠的話來回答他,想用更難聽的話把他的傷害打回去,可是在話未出口之前,眼淚卻忍不住先掉了下來。

「你就是老這樣對我!」他連嗓子眼裏都帶上了哭音,對着韓漳吼叫,「從來都不會好好和我說一句話,一點點溫柔也不願意分出來給我!我知道你心裏有人了!你只會對那個人溫柔對不對!今天要是那個人的話你一定不會這麼對他吧!我才算不了什麼!你這個混蛋!混蛋!」

手被捉住了,腳還處於自由狀態。那麼先踹一腳!不解氣,再踹兩腳!再踹三腳、四腳……一直踹了十七八腳,越立才遲鈍地發現,韓漳那邊竟沒有半點抵抗,當然更沒有任何報復行動。

「你就是這麼想的?你覺得我對你還不夠溫柔?」韓漳抓住越立手腕的力道很輕,但束縛卻很重,就算抓得並不疼越立還是沒辦法掙脫,「那你要我怎麼樣你覺得才夠溫柔?整天抱着你對你說MYLOVE、MYHONEY算嗎?你喜歡那種方式也可以,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切都可以聽從你的意思。」

就好像把一個雞蛋放在頭上,然後那個雞蛋裂開,蹦出了一隻小小雞一樣,越立那顆比地殼包得還嚴實的心殼忽然破了一個大洞,某種認知衝破了層層包圍沖入他的腦子,轉了兩個圈又繞回了原地。

「你……啊?」張口結舌、結結巴巴、無言以對、尷尬莫名……「那個……啥……?」

「你這個人呢,是蠢到了一定程度的,所以我從來沒有指望你剛開始就發現什麼。」韓漳將他的手推得按到了牆上,越立全身都往後緊縮著,緊張得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反應才好,「可是我沒有想到你會笨到這個地步,她已經算是表達得很清楚的了,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應該能猜到她說的是誰,只有你想不到。你從來都不願意用你那個生鏽的腦袋思考一下,只一味地怪我,怨我對你不好,怨我對你不夠溫柔……可是我不可能象電視里那些肉麻的男人一樣對你,我只會用我自己的溫柔盡量讓你用最自由的方式生活,這樣難道也不行嗎?那你還要我怎麼樣呢?你還要我怎麼做?怎麼做你才會滿意?」

「我我我我……我沒……」完了,連中國話也不會說了!接下來該怎麼講?他想說的這個意思和那個意思該怎麼表達?

「所以我說,你不適合我。」然而令越立料想不到的是,韓漳最後的結語卻居然是這個。

韓漳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放開了他,走到大衣櫃那裏把越立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扔到床上。

「韓漳……?」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了你不適合我,」他把扔出來的衣服一件一件折好,又去尋旅行包,「你又笨又蠢又鈍,我們認識七年,在一起三年,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可是就是你不知道。我不敢想像以後和你在一起的生活,沒準會被你氣死也說不定。可是我一直下不了決心,我想就算是這樣也好,說不定可以等到你結婚的那一天……」

「韓漳!」

「現在看來用不着等到那一天了,今天就是個機會,你能趁現在離開的話,對我們兩個都是天大的福音。」

「韓漳!」越立撲上去揪他的領子,「為什麼什麼事情你都要給我擅自決定!我還什麼都沒有說!」

韓漳撥開他的手:「用不着你說,我自己決定就好了。」

「給我個理由!混蛋!為什麼剛剛開始就……」

「理由……」韓漳摸摸他的頭,輕輕道,「你說錯了,我們甚至都還沒有開始,我何必給你理由?」

越立呆怔,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用什麼話來反駁他。

「不過你真的想要理由的話,我給你了--你太笨,我沒有自信能和你這麼一直下去。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會因為你的遲鈍二人把你殺掉。就這樣。」

「你……」憋了很久,越立才憋出了一點聲音,「不要以為這世界上就你一個人很聰明,我不會再象以前一樣被你耍著玩了!我今天離開,不是因為你趕我走,只是我覺得……我覺得你這個人太不可理喻!太無聊!太混蛋了!」

韓漳在心底里微笑,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點……不要着急……

其實原因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越立必須要找個借口,讓自己能夠順利地走下那個還沒開始就被拋棄的那個台階。

可是韓漳不會讓他這麼輕鬆就如願的。他還有自己的打算,很久以前就計劃好了,今天就是計劃可以實行的時候了,真是讓人興奮已極。

「走了以後,你啊,」韓漳把興奮得幾乎讓他發抖的心情壓制下去,用平靜的聲音溫柔地說,「以後記得要按時吃藥,按時吃飯,睡覺的時候要記得蓋被子,回家和上班之後記得鎖門,房間要記得定時打掃,不要總是直接把碗丟到洗碗池裏,記得用水泡上,不然下次會不好洗,還有……」

越立抓起旁邊的椅子,毫不留情地往韓漳的頭上砸去,韓漳用手格擋,椅子在他的胳膊和大衣柜上發出了一聲巨響,散掉了。

韓漳的胳膊立時紅了一片,但他似乎毫無所覺,繼續說道:「……還有,晚上睡覺的時候小心一點,到時候沒有人擋住你,當心別掉下去了。」

越立眼圈一紅,眼淚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指著韓漳手指顫抖:「我……我才不希罕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偽君子這麼替我着想!你管那麼多幹嗎!少管我不行嗎!一邊趕我走,一邊又……」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哽咽得上不來,「……總之用不着你操心了,我今天滾蛋,明天就找一個比你溫柔一百倍的女人!那些事情當然就會有人做!我用不着你了!以後再也用不着了!」

聲音是很大,也很理直氣壯,語法也沒問題。可是他的聲音卻顫抖得讓人想忍不住想摸摸他的頭,生怕他下一句會梗塞在嗓子眼裏,讓他從此死過去再也活不過來。

韓漳真的摸了摸他的腦袋,輕柔地說:「溫柔的女人多得是,這麼多年你只要想找就可以尋到幾打。可是你卻沒有。你習慣了和我在一起,習慣了我在你身邊的習慣,你被我嬌慣壞了,被我縱容出了那麼多的壞毛病,你以為真的有那麼溫柔的好女人可以容忍你嗎?」

「為什麼沒有!我到時候找出來給你看!」

越立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再也承受不了這種沉重的壓力了,他用近乎嚎叫的聲音吼了這麼一句之後就往門口跑,也管不了自己那張被眼淚弄得一塌糊塗的臉會不會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了。

韓漳追上去把剛剛打開門的他扯回來,關門,把他壓在門上親吻他滿是眼淚縱橫交錯的臉。

獸夾一直在那裏,現在,啟動,任獵物如何哭叫,決不放手!

「你還真以為你能愛上除了我之外的人嗎?」韓漳邊笑着吻他邊說。

「誰愛你!誰愛你誰愛你誰愛你!誰愛你了!」越立邊哭邊踢騰,劈頭蓋臉地給他拳頭,「去死!鬼才愛你!」

「好好,是我愛你,」韓漳笑得聲音都快發不出來了,「我愛你,我愛你愛了七年了,我對你一見鍾情二見傾心三見訂終身……好不好?」

「你這個混蛋--到底要我怎麼樣嘛……哇--」越立嚎啕起來。成年以後,這是他第一次哭,也是他懂事以來第一次哭得這麼這麼大聲,這麼沒形象,這麼醜陋。

他這樣哭得實在很合韓漳的心意,因為這是他多少年的成果,他也想再多欣賞一會兒。不過再任他拉長了聲音號下去的話,這個隔音效果異常糟糕的房間外肯定就會積一群看熱鬧的八婆八公,到時候沒準還要他解釋,那可會很麻煩的。

韓漳可惜地笑了笑,一隻手扳過越立的腦袋,另一隻手把他尚在號啕的下巴收回去,然後用嘴壓住他的,把他的聲音蓋住了。

剛才還吵死人的巨大號啕一下子變成了被捂在什麼東西裏面的輕微嗚嗚聲,牙關被撬開,有東西伸入進去,在越立的口腔里翻攪攪動。

越立抓住韓漳的衣服拚命往後扯,奈何韓漳打定了主意,說不鬆口就不鬆口,壓在他口唇上的嘴與他的嚴絲合縫,輾轉吸吮,力道之大甚至讓越立感覺到了一陣刺痛。但那陣刺痛並不痛苦,反而讓他的心臟彷彿心蕩神馳般地一陣陣緊縮,連那雙抓住韓漳背後衣服的手也慢慢鬆了下來。

韓漳一隻手忽然撫摸上了越立的下身,越立從陶醉中猛地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早就硬了,他又尷尬又惱怒,拚命錘打韓漳的肩膀讓他快離開,但是韓漳卻紋絲不動,親吻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撫摸的動作也沒有半點放鬆。

越立沒有辦法,只有寄希望於他能玩夠了就快點放開。然而過了很長時間韓漳都沒有收手的意思,相反卻得寸進尺,解開了他的腰帶,手更是伸進去直接撫摸上了他的皮膚。越立想使勁推拒他的手,但是那部分在別人手中的時候,他的抵抗自然就會差得很多。現在只是腰稍微有點軟而已,等一會兒恐怕連腿也會軟了。

韓漳的雙手都不再固定他的頭部,因為有唇舌在發揮這個作用,他一隻手在前面忙着,另外一隻手從旁邊一扯,用力褪下了越立的外褲和內褲,內褲由於鬆緊的緣故還在腿上,外褲就整個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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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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