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他從未料到自己有如此氣急敗壞的時候,但軒轅昊就是有這本事,一句話便能將他的怒氣輕易挑起。

偏生那罪魁禍首此刻仍好整以暇,不緊不慢地道:「冷大人,你這般出爾反爾,可不是英雄行徑。」

冷夜語已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咬著嘴唇,眼角斜斜上揚,望見軒轅昊得意的笑容,可惡!太可惡!!

軒轅昊卻倒抽了一口氣,冷夜語秋水斜挑,含羞帶怒的樣子竟是出奇的嫵媚,反像在向他撒嬌邀寵。軒轅昊心神一盪,手指輕輕劃過冷夜語唇角,低聲道:「你知不知道,你生氣的模樣簡直能迷死人……」

那你怎麼還不快去死!冷夜語羞紅了臉,心底暗自咒罵。

軒轅昊好象猜到他的心思,哈哈一笑,道:「無影,去膳房吩咐照先前的粥點重做一份送來。」回過頭:「好啦好啦,冷大人,我來伺候你梳洗。」

心知坳不過軒轅昊,冷夜語只得板著臉任他擺布。軒轅昊滿面春風替他漱口洗臉,又拿角梳仔細理順他長及腰間的濃密黑髮,挑出一簇,用亮銀絲鉸紋的緞帶束起,其餘的則如墨色流泉般披瀉而下,映著冷夜語玉白肌膚,更顯清靈。

軒轅昊極為滿意自己的手筆,取過為冷夜語新裁的銀白長衫要幫他換上,冷夜語雙頰快要噴出火來,說什麼也不肯讓軒轅昊替他更衣。原先自己昏迷時被軒轅昊佔了「便宜」,那是無可奈何,眼下神志清明,怎容他再上下其手?

見他臉紅地幾乎滴血,軒轅昊笑了笑,不再勉強,揮退送膳的下人,坐在冷夜語對面看他慢慢進食。

冷夜語默默喝了兩口粥,浮躁的心漸漸平復,暗中思量自身處境:自己傷勢未愈,唐雲峰想必也落在軒轅昊手中,血焰教高手如雲,軒轅昊本人更是深不可測,要如何救得唐雲峰並全身以退,難!太難了……而且大變態軒轅昊對自己的種種奇言怪行,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

他心有所思,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碗里清粥,一雙清澈眼眸波光流轉。軒轅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覺察到軒轅昊灼熱的視線,冷夜語瞪他一眼:這個變態,連他吃東西都緊盯著不放過……吃飽撐著沒事做么?心裡暗罵,不覺嘴裡就說了出來:「你吃飽了?」

誰知軒轅昊一點頭,一本正經道:「是啊,所以看你吃咯。」

冷夜語氣結,再也按捺不住,一丟碗:「你到底想怎樣?」

軒轅昊皺了皺眉頭,冷夜語也不等他說話,兀自又急又快地道:「你把我抓來這裡,既不殺我,又不放我,究竟是什麼意思?還有我的同伴呢?……」

「我要你,冷夜語!」

「啊?——」冷夜語張大嘴,完全忘了要說什麼,獃獃地看著軒轅昊俊美魔魅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溫熱的氣息噴在面上。

軒轅昊深邃幽黑的雙眸似磁石般吸走了冷夜語所有的心神,薄唇綻起一縷絕美笑意:「冷夜語,決戰之夜,我便對你一見傾心,所以我要你和我在一起!我要你!」

——冷夜語嘴翕動兩下,卻發不出聲音。他頭腦亂成一片,軒轅昊的話卻清晰無比地傳入腦海深處……他對他一見傾心!他要他!這本該是情人間的親昵言語自軒轅昊口中堅定吐出,每一個字都如重鎚般敲擊在他心房,竟叫他忘了駁斥,忘了反應……

怎麼可能?他是殘虐嗜殺的血焰教主,他是奉命捕凶的公門中人,他要他!怎麼可能!!冷夜語茫茫然地想。

看著冷夜語失措的神情,軒轅昊胸膛發出幾聲低沉的笑,向前一傾,飛快印上他微張的紅唇。

啊!!冷夜語不假思索後退,卻忘了自己還坐著椅子,「嘭」的一聲,很不雅觀地連人帶椅摔倒在地。

「啊哈哈哈……」軒轅昊的暴笑與冷夜語的咒罵同時響起:「你這個瘋子,變態,混蛋……」

冷夜語一再告戒自己要冷靜!冷靜!但嘴裡已經把他所知道的髒話都搬了出來,比他出生迄今所有罵過的加在一起還多。這個傢伙,竟然每次都不顧還有旁人就隨便吻他……他站起身,偷眼看無影仍是低眉垂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突地想起軒轅昊第一次強吻他時,那些教眾也都一臉漠然,見怪不怪……慢著慢著!難道說他們早見慣了軒轅昊這等德性?想到軒轅昊不知親吻過多少男男女女,冷夜語胃一陣收縮,嫌惡地用力擦拭嘴唇,寒眸如劍,狠狠刺向軒轅昊。

軒轅昊強斂笑意,道:「你不用這麼害羞。」

「誰說我害羞,我是覺得你噁心」冷夜語冷冷一撇嘴:「我不想再聽你胡說八道,我又不要你!」

「哦——」軒轅昊故意拖長聲音,邪氣的眼神從上到下細細掃過冷夜語周身。

「看什麼?」冷夜語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強作鎮定問道。

「沒什麼。」軒轅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帶點惋惜地道:「你都沒有試過,怎知我好不好?這麼快就一口拒絕我了,可惜啊可惜……」嘖嘖嘆了兩聲,又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不如我們試過再說——」

一碟松子糕如他所願飛砸過來……緊接著,椰絲蓮蓉包、水晶翡翠蝦仁餃、蜜汁馬蹄酥……

****

暮色薄靄,血色斜陽漸隱雲中,最後幾線金光透過翠碧窗紗,在室內投下斑駁。冷夜語負手挺立窗前,望著院外景緻出神……

怎樣才能逃離這裡?唐雲峰可有危險?公門同僚還有義父不知有多擔憂?……

冷夜語有些煩躁地拂開剛洗過尚有些濕潤的長發,剛才在無影重新派來的那兩名侍女服侍下沐了浴。一身疲勞風塵是洗去了,心情卻越發沉重起來。思緒不覺又回到午間……

在他扔完了滿桌糕點后,軒轅昊終於笑嘻嘻地離開了雪櫻軒,留下氣喘吁吁的他,還有無影收拾滿地狼籍。

「忘了提醒你,粥點裡的解藥只有一天的份,你如果想恢復功力,明天可不能這麼浪費哦。」軒轅昊臨行前似笑非笑地道:「還有,我已吩咐無影安排人手守護雪櫻軒,沒我特許,誰都不得入內,免得打攪你養傷。你有傷在身,可別到處亂走,嗯?」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冷夜語一眼。

什麼守護?分明是將他軟禁。

冷夜語想到此,哼了一聲,暗中試著提氣,丹田仍是空蕩蕩的一片。他懊惱地抓抓頭髮。後悔自己太衝動,應該留幾塊糕點以備後用才是。唉,都是軒轅昊那個大變態,害他理智全失……

兩名小婢輕手輕腳進來剔暗紗燈,又鋪好被褥,請冷夜語就寢。

冷夜語揮手要她們自行去休息,那兩個小婢已知他脾氣,不敢多言,行禮退到外間候命。

躺在床上,瞪著血紅紗帳,卻怎麼也睡不著。漸漸那血紅的紗幔似乎成了軒轅昊決戰之夜所穿的紅衣,他黑髮狂飛,神情魔魅,一會又變成今天那個雍容華貴的軒轅昊,邪氣地笑著,用那雙細長的眸子深深將自己拉進那無底的黑潭……

冷夜語手指慢慢撫上自己脖子,被軒轅昊咬舐過的地方還依稀有些痛楚,他指尖摩挲著喉結,想到軒轅昊溫柔的舔動,大力的吮吸,還有他那熱得幾乎燙壞自己肌膚的呼吸……猛然全身僵硬,驚恐地睜大眼眸——他究竟在想什麼啊——

睡覺!睡覺!不許再想那個大變態!冷夜語倏地吹滅燭火,拉過絲被,將自己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

****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陣氣悶,冷夜語掀開被子,忽然入眼的滿室光亮刺得他眼睛微疼。他下意識用手擋住眼。卻聽軒轅昊聲音在身邊響起:「吵醒你了嗎?」

他一驚坐起,見軒轅昊正含笑坐在床欄,除了束髮玉冠,長發隨意披散著,只披了件寬鬆睡袍,身上飄來淡淡清香,顯是剛沐浴完畢。那無影仍是默默跟在他後面。

冷夜語咬牙切齒地道:「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覺,來這裡做什麼?」可惡,連睡覺都不讓他安寧。

軒轅昊眨眨眼,笑道:「我就是來這裡睡覺的。」

「什麼?這裡可是我的……我的……」冷夜語正想大罵,突然憶起這的確是軒轅昊的居室,只得哼哼兩聲,軒轅昊替他接了下去:「這可是我的居室,我回來睡覺,有何不妥?」他笑了笑:「雖然你現在佔了我的床,也不能過河拆橋不讓我睡啊。」

他笑得無辜,冷夜語卻氣紅了臉:「是誰把我帶來這裡的?這麼又硬又臭的床,我還不想睡呢。還給你!」赤腳跳到地上。

軒轅昊噗嗤一笑,揮退無影,抓住冷夜語手腕,將他拉進懷裡。冷夜語搡了他幾下,知道無力推開他,也就不再掙扎,雙目緊閉,軒轅昊喚他數聲,他也不加理會。

他這番孩子氣的舉動更讓軒轅昊忍俊不禁,湊上頭,輕輕在他耳畔說道:「你再不睜開眼睛,我可要親你了。」又對著他耳朵吹了口氣。

冷夜語大驚,急忙張開眼,回頭道:「你不要亂來,啊——」

軒轅昊的臉本就近在他耳邊,這一回頭,冷夜語的嘴唇不偏不倚,剛好擦過軒轅昊的嘴,倒像是他特意送上去的。他哎呀一聲,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羞得連脖子都紅了。

他含羞帶惱的表情在滿室暖暖燭光映照下分外誘人。軒轅昊眼神漸漸變得深暗,喃喃道:「是你自己誘惑我的。」拉下冷夜語捂著嘴的雙手,壓在他身邊,雙臂緊緊圈住他腰身,嗓音暗啞:「讓我吻你……」

冷夜語怔怔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優美薄唇,那從中呼出的炙熱氣息……

軒轅昊又好氣又好笑地拉下他的手,硬將他扳過身來面對自己,溫言道:「我只想抱著你睡覺,不會做別的,你不用擔心。」

還,還想做什麼別的?冷夜語眼神遊離不定地躲避著軒轅昊。

軒轅昊無奈嘆了口氣,伸手凌空虛虛一抓,原先放在桌上的一個長條白布包飛入手中,扯落白布,尺余銀劍立時幻出森冷劍氣:「你的銀劍我今晚就帶來了,還沒時間交還給你,現在正好派上用場。」將劍塞入冷夜語手裡,笑道:「如果我再對你有什麼不軌,你就儘管用劍刺我便是,呵呵,可以安心睡覺了吧。」

「你不怕我趁你睡著后,真的一劍殺了你?」冷夜語斜睨挑釁道。銀劍在手,那種快意風雲的熟悉感覺又回到身邊。

「嘻嘻,你捨得么?」軒轅昊笑得賊兮兮,一點也不意外看到冷夜語鳳目一瞪,就要發作。他急忙拉過適才被兩人踢到一旁的絲被把冷夜語裹了起來。衣袖輕揮間熄了燭火,一骨碌鑽進被裡,手臂橫過冷夜語的腰,將他摟得緊緊的:「快睡覺!」

冷夜語掙了幾下不果,也就不再動了。他今天被軒轅昊攪得精疲力盡,緊繃的神經一放鬆,倦意便重重攫住他,很快睡去。軒轅昊聽著他鼻息微微,輕輕一笑,低聲道:「冷夜語,你還真放心,讓我睡在旁邊。唉!」

軒轅昊獨自望著一片漆黑,等著慾望平復。忽聽冷夜語低低呢喃,一翻身,將軒轅昊蓋著的絲被盡數卷到自己身上。軒轅昊眼裡閃過一絲戲謔,緩緩抽掉絲被,堆到床腳。冷夜語睡得極熟,也未醒來,但寒意上升,他身子一縮,本能向軒轅昊溫暖的懷裡擠去,雙手抱緊軒轅昊,磨蹭幾下,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又沉沉入眠。

軒轅昊下巴輕輕摩挲冷夜語發頂,露出寵溺的笑容。

****

不知不覺便過了七八日,冷夜語傷勢已近痊癒。軒轅昊當然還是成日夜膩著他,同食共寢。揮之不去,冷夜語也只得順其自然。軒轅昊倒也守信,除了夜間非要摟著他入睡以及白日偶爾一個偷香,沒再有什麼異動,冷夜語也不像先前那般排斥他。況且相處越久,越覺軒轅昊實是不多得的風雅人物,琴棋書畫、經史星相,涉獵極廣。又常常與冷夜語講些海外風光,奇聞逸事,聽得他津津有味。冷夜語自幼浸淫劍道,不善交際,瞧在旁人眼裡便覺他清冷孤傲,難以親近,但與軒轅昊的數日相處,卻像尖錐敲破了他的冰層,那隱埋在心底深處的七情六慾慢慢浮了出來。

他有時暗自惋惜,軒轅昊若非血焰教主,確實值得一交。軒轅昊卻似看破了他的心思,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教殺的人,你覺得可憐,他人說不定拍手稱快,非我教中人,或許殺人更多,你何必如此執著?」冷夜語無言以對,心知他說得不無道理,但這般草菅人命,卻也對他人太過輕賤。

他也曾旁敲側擊打聽唐雲峰下落,但軒轅昊何等精明,半點不漏口風,隨意一轉,便又將話題扯開了。

這一日醒來,軒轅昊已有事外出。冷夜語用過膳,怔怔望著窗外風景出神。習慣了軒轅昊相陪,突然孤身一人,竟覺得分外彆扭,站了半天,腦海里想到的只是軒轅昊。

他恨恨一咬嘴唇,心浮氣躁之極。暗罵自己:冷夜語啊冷夜語,你自詡的冷靜都到了哪裡?區區一個軒轅昊便讓你心神不寧,難道你想一輩子都困在這裡不成?

他知道自己應該儘早逃離,然而內心深處,卻不捨得離去。軒轅昊的霸道、溫柔、邪魅、風趣……像張錯綜複雜的網,將他牢牢困住……

冷夜語微垂眼,幽幽嘆息。

「有什麼心事?」軒轅昊的聲音倏地在他耳後響起,溫熱熟悉的氣息隨之襲來。

冷夜語搖了搖頭,軒轅昊一把從背後抱住他:「連我進來都沒聽見,在想什麼?」眼睛一轉,笑道:「莫非……是在想我?」

冷夜語被他說中心事,不由大窘,肩頭一掙,道:「想你有什麼好處?」話出口,便覺等於承認了是在想他,懊惱地別過頭。

軒轅昊忍笑將他轉過身面向自己,道:「我的好處多著呢,你以後自會知道。」見冷夜語白玉般的臉頰泛上紅暈,心神蕩漾,撫摩著他長發:「再過幾日,等得下雪,我陪你出去後山賞梅,好不好?」

冷夜語心裡微微苦笑,心道:你這般軟禁我,又何必來問我?但見軒轅昊一臉殷勤,不忍掃他興,淡淡嗯了一聲。

軒轅昊盯著他看了一會,嘆道:「你不喜歡和我在一起么?」冷夜語抿著唇,不答。軒轅昊長長吐氣,澀然道:「我以為每天陪著你說笑聊天,你總會慢慢有一點在意我,呵呵,原來還是沒用。」

冷夜語見他神情蕭瑟,心猛地一抽,脫口而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軒轅昊眼一亮:「那你是什麼意思?」

冷夜語紅唇微啟,卻覺心亂如麻,不知從何說起。他轉身背對軒轅昊,重重吸了口氣,緩緩道:「和你在一起,我漸漸變得不像我自己了,我——」

「所以你就想避開我,以為不見我就可以做回自己么?」

軒轅昊雙臂環繞從身後摟緊他。冷夜語一顫,沒有掙扎。「冷夜語!那你認為什麼樣子的你才是你自己呢?誰說過你一定要是什麼樣子呢?」

啊?——冷夜語不禁惘然。

「那我呢?你以為我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軒轅昊嗅著他墨泉般的髮絲間溢出的淡淡發香:「不管是喜怒哀樂,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啊!你何必要禁錮自己的心呢?」

冷夜語的一顆心在他溫柔的話聲里沉溺了進去……軒轅昊撩開冷夜語長發,在他瑩白的後頸印上一吻,酥麻的感覺從頸椎湧上腦海,他難耐地仰起頭,喉間漏出壓抑的低喘。更刺激了軒轅昊。

「冷夜語!……」聽到軒轅昊充滿慾望的輕喚,冷夜語一震,急欲擺脫:「不!你,你出去,讓我靜一靜,讓我靜一靜……」

軒轅昊卻抱得更緊,覺察到冷夜語全身都僵硬起來,苦笑道:「你還是這麼怕我?我不會勉強你做不喜歡的事情的,我可以等你想清楚。」他生性風流,流連花叢,向來無往不利,從未試過這般苦求不得的痛苦,但偏生愛慘了冷夜語,一點都不想強迫他,便只得每日里默默忍受著慾望的折磨。他臉頰摩挲著冷夜語黑髮,自嘲一笑道:「你說奇不奇怪?我若是開口,有的是俊男美女等我寵愛,我卻不稀罕。我全心全意地對你,可你又不在乎,呵呵,想必是老天存心折磨人。」

冷夜語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垂下頭。軒轅昊低低笑了一下,忽然又振作起來:「不過,我軒轅昊從來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你現在不喜歡我,沒關係,我會等到你愛上我的那一天。」

軒轅昊強勢霸氣地宣告之後,放開冷夜語,柔聲道:「我不阻你靜養,晚間再來看你。」

堪堪要跨出門外,又回頭道:「對了,我會吩咐無影來撤了此間的天女香及軒外護衛,你若喜歡,這別院內可隨意走動,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下人去做便是。」頓了一頓,續道:「不過你最好不要離開別院,否則我可是會很生氣的。嘿嘿!」

他帶著威脅意味的幽黑魔眸在冷夜語面上掠過,深深看了他一眼,轉頭而去。

****

玉屑般的雪花如漫天飛絮迷濛天地,院內所有景物都覆上一層潔白,乾淨無垢,唯有高高的屋檐翹角尚留一處青瓦。雪,已靜靜下了兩個時辰。

冷夜語一襲白衫,獨立雪中。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近他身邊時,彷彿被無形的罩子擋開,落不到他身上。依然白衣墨發,纖塵不染。

離軒轅昊表白之日又已過了數日。自從那日之後,軒轅昊便不再在雪櫻軒留宿,只是白天過來陪伴冷夜語一會,不似先前整天纏著他不放。冷夜語倒確是能定下心來靜養,加之撤了天女香,他功力盡復,傷勢也完全好了。

軒轅昊不再像以前那樣追著他!親他!抱他!冷夜語仰首,看著雪絮隨風,不知歸處。

不再追著他!親他!抱他!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嗎?不讓軒轅昊再影響到他嗎?他應該感到慶幸才對啊!但為什麼他一點都不快樂?

他一點都不快樂!!

冷夜語眯起明眸,似乎想要看穿漫天雪幕——軒轅昊!你此刻在做什麼?

「公子,公子……」

冷夜語側臉,見服侍他的一個小婢舉著湘妃竹骨傘,抱了團白貂毛裘碎步奔了過來,小臉凍得紅通通的,不由莞爾。

這些日子,除了軒轅昊,便是那兩名小婢在伺候他起居。時間一長,也就熟稔。尤其眼前這個叫雀兒的,的確人如其名,原本見到他就怕得厲害,但自從冷夜語對她笑過一笑后,便恢復了伶牙俐齒,不出半日,就已將所知別院內的一切滴水不漏的告訴了冷夜語。

這所別院叫「聽風小築」,位於京城西郊十裡外。冷夜語甫聞不免吃了一驚,未料到血焰教竟如此猖狂,居然敢在天子眼皮底下築巢,但想及軒轅昊的狂妄霸氣,天下還真沒有什麼他不敢做的事情。只是問起軒轅昊,雀兒便稀里糊塗,只一個勁地說主人家姓玄,再問,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冷夜語暗忖:玄乃當朝國姓,料想是軒轅昊在京城為了行事方便用的假名。雀兒一個小小丫鬟,自然不會知道主人家的秘密,當下一哂,也就不再多問了。

正思量間,雀兒已奔到他身邊:「哎呀,公子,你怎麼在這裡,風雪這麼大,公子受了涼,奴婢擔當不起。」說著,就拿毛裘往他身上披。

冷夜語微微一笑道:「不礙事,倒是你自己不要凍壞了。」將毛裘裹住她小小的身子:「你先回去,我隨意走一下,不用你伺候。」

「啊,可是……」雀兒眼前一花,冷夜語已沒了影蹤,只剩尾音飄蕩在空氣里。

翩然掠過屋檐,冷夜語輕飄飄落地——這裡應該是雀兒所說的聆雨院,也是軒轅昊平時賞景的地方,不知唐雲峰究竟被囚在何處?一寸一寸找吧,冷夜語嘆了一口氣。

風裡夾帶著陣陣歡聲笑語,還有琴聲,悠悠揚揚地飄了過來。冷夜語循聲望去,猛然一震——那蜿蜒長廊盡頭的六角琉璃亭里,爐火融融,春意盎然。厚厚的虎皮毯上,數名珠翠環繞的艷姬正嬌笑連連,如星拱月般圍擁著一個錦衣男子而坐,百般討好。亭角柱邊,肅手恭立著一個黑衣人,正是無影。

軒轅昊!雖然只看到錦衣男子的背影,但那份天然的王者之氣,那醇厚清朗的笑聲,不用近看就能認出。

冷夜語定定地站立著,眸子一片沉黑,冷冷看著——

軒轅昊不知說了什麼笑話,逗得那班艷姬花枝亂顫,他一招手,原來跪坐在對面的一個俊秀少年立刻斟上一杯美酒,軒轅昊一飲而盡,拉過身邊一名艷姬,將酒哺入她口中,那女子又笑又叫,嬌滴滴地偎倒他懷裡,雪白的手臂勾住了軒轅昊脖子……

夠了!夠了!!夠了!!!——

——「我若是開口,有的是俊男美女等我寵愛,我卻不稀罕。我全心全意地對你,可你又不在乎……」——好熟悉的言語,你的話還在我耳邊回蕩,可你的手卻已經抱住了別人!

只有我像個傻瓜一樣在雪裡想著你,為你亂心!

你的唇究竟吻過多少人?你的手究竟抱過多少人?你的愛又究竟給過多少人!……

我——也不過是你眾多玩物中的一個罷了!不是么?

我其實根本不了解你!我也根本不想相信你!

可是——為什麼心會這麼痛……

軒轅昊!……

在軒轅昊的手滑進艷姬領口時,冷夜語轉身,像來時一般輕靈飄回雪櫻軒——

幾乎與此同時,無影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掃了過來——

****

風般卷回雪櫻軒,抓起一直擺放床頭的銀劍,用力握得指節都發白,想狠狠地把眼前所有看到的一切都斬碎,碾粉,化為虛無。

不過最應該消失的是自己吧。自己本就不應該留在這裡。

冷夜語剎那間沉靜下來,清冷的黑眸凍結成玄色堅冰——他不會再讓軒轅昊影響自己!

毫無留戀地掠出,足尖輕點,飄然越過高牆。辨明方向後,提氣朝京城飛縱。

堪堪奔出一里開外,身後傳來呼喚:「冷公子,我家主人請公子回府!」

冷夜語冷冷一笑,竟在疾奔中突地煞住身影,旋身、舉劍。

無影尚自往前沖,煞不住腳,眼看就要撞上鋒冷劍尖,他急忙回手一掌,重重打在自己胸口,一口鮮血飛濺雪地,但總算止住了前撲的身影。

「請冷公子回府!」無影單腿跪地,垂首恭聲道。

「煩請回稟軒轅教主,冷某日後必當再登門造訪。」冷夜語切冰斷雪地道。黑眸一片冷然。軒轅昊曾給他的羞辱,他一定會加倍討回。

「不用日後了。」毫無溫度的聲音如鬼魅般在他腦後響起。

冷夜語瞳孔急縮,反手一劍,身形急遽斜斜縱出。

「你逃不了的。」軒轅昊一指彈上劍背。

「錚」的一聲,強大的力道自銀劍迅速竄遍全身,手腕劇震,銀劍幾欲脫手而飛。

無影悄無聲息的手掌也同時襲來。

已無心戀戰,冷夜語揮劍直刺無影眉心,只要擊退無影,便可奪路逃脫。

無影雙掌一合,竟生生將銀劍抓在手中,劍鋒立時深割入肉,鮮血汩汩湧出,他卻似毫無知覺,只是緊抓不放。

冷夜語一時也吃了一驚,腳步微一躊躇。

軒轅昊一記凌厲的手刀狠准地劈上他後頸,冷夜語眼前一黑,在巨痛中暈了過去。

未等他癱軟的身子倒地,軒轅昊已伸手將他托起。深邃濃黑的眸子里沒有任何錶情:「冷夜語!你真的激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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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戲冷郎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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