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風穿過迴廊,吹動水面浮蓮,翠葉如蓋,花香四溢。倚坐木欄的水衫男子靜靜望蓮,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懷裏嬰兒,悠然自得。

「蓮初,該回屋裏用飯了。」

散易生笑着走來,一把摟住蓮初雙肩,眼光落在男嬰身上,不覺嫌惡地糾緊眉頭。真是服了蓮初的濫施好心!從京師歸來別院,他也不曉得費了多少唇舌,想叫蓮初莫去可憐這賤人的弟弟,蓮初卻一個勁地說與這嬰兒有緣分,整天抱着不肯鬆手,那股似極了兩父子的親熱勁讓他都忍不住吃味。

想到昨夜正同蓮初歡好時,這小傢伙卻不識相地在床邊搖籃里大哭起來,蓮初居然就丟下他哄孩子去了。他更是拉長了臉,一把搶過男嬰:「別再成日抱着他了,你忘記他那賤人姐姐如何對待你的么?」

蓮初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那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公主挖我眼睛時,他根本還未出生,有甚好恨他的?倒是你害得他國破家亡……」思及散易生與龍騎將軍為顛覆賀蘭皇朝,不知累了多少無辜百姓,雖說散易生是替己出氣,但一路上盡見生靈塗炭、哀鴻遍野,他笑容斂去,輕嘆無語。

散易生也嘆著氣,拉起蓮初,胸口悶悶地:「你又在怪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蓮初!」

怔怔看着浮蓮隨波逐流,蓮初似乎沒聽到他的話,半晌才回過頭,低聲道:「我知道……」

散易生登時笑逐顏開,蓮初卻抓緊他的手:「可我真的不想再看你為我殺人了,那個無雙公主,你就放了她吧。」離京師時,散易生連同洛灧也一併帶回了別院,關在柴房。他曾聽下人偷偷議論,散易生每日都會去柴房將洛灧狠狠鞭笞一番,還不許下人送葯給她。這樣下去,只怕再過幾天,那身嬌玉貴的公主就要一命嗚呼了。

「不行!」散易生笑吟吟的臉即刻陰沉:「那個女人陰險毒辣,放了她,後患無窮!」想到恨處,不禁惡向膽邊生,在男嬰胳膊上重重一擰,嬰兒立時放聲大哭。

「你折磨這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做什麼呀?」

蓮初微慍,掐了散易生手背一把,伸手便想接過男嬰。散易生見他如此緊張,心頭更不是滋味,格開他雙手,將男嬰凌空舉在欄外水面上,那男嬰哭得越發響亮了。

「散易生?!快把他給我!」蓮初驚怒交加,臉都有些發白,卻不敢再搶,深知散易生的脾性,若逼得急了,指不定真將嬰兒扔入湖裏。

「你從來都沒有這麼大聲對我吼過的,這小賤種比我還重要麼?」

「沒有,只不過他是,是……」蓮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頓足:「總之,你不要傷害孩子。你已經殺了賀蘭皇,就留他這一點血脈,也算積陰德,好不好?」

「你居然還替那荒淫無道的老賊着想?」散易生瞪着他,嫉火上涌,直想把男嬰拋進水中。但心念轉得幾轉,又慢慢縮回了手,見蓮初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他微微一笑:「你要我饒過她們姐弟也行,但你須得答應我,以後都不要再去理這小賤種。」

「你肯放了公主?」

「放她是絕不可能!但我可以應承你,不再折磨她,就留她在別院做個雜役,算是便宜她了。至於這小賤種,就交給那賤人自己去養便是。只要他們姐弟倆不私自逃跑,我總會給他們一口飯吃,只當我別院養多兩條狗罷了。」

散易生輕蔑地笑着,抱了男嬰就朝下人居所走去:「如此,你總該滿意了吧--」

聲音還是如往常一樣溫和,卻帶着絲不易覺察的陰森,蓮初知道散易生是真正對他動了氣,垂首呆了片刻,再抬頭,迴廊已空無一人。他木然良久,噗地坐迴廊欄,捂著慘白如紙的臉,顫聲低喚:「父皇,父皇,是我害了你們……」

纖細的手指狠狠抓着頭髮撕扯,整個人不堪重荷地趴在欄桿上,劇烈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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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地一腳踹開柴房大門,散易生大步走近蜷縮在草堆上的一團人影,踢了踢:「賤人,死了沒有?」

裹在襤褸衣衫里的身軀輕輕動彈了一下,洛灧顫抖著抬起獨眼,見是散易生,不由又畏縮地曲起身子。連日的鞭打辱罵似已磨得她傲氣全無,血污乾涸的面上儘是懼色。

散易生將兀自大哭的男嬰丟落她身邊,嘴角勾起陰柔之極的笑:「公主,你現在的樣子,連我家裏養的狗都比不上啊,你還不如死了算了,還活着丟人現眼做甚?哈哈……」大笑着拂袖而去,心中得意,也就未注意到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洛灧僅有的右眼裏陡然泛起的怨毒與憤恨。

死死地盯着他越走越遠的背影,洛灧指甲深深掐進手心,血滲了出來,她卻罔若未覺,只是緊咬着牙--她絕不會死的!她一定要報仇!一定要殺了散易生!殺了蓮初!殺了所有滅她賀蘭氏的亂臣賊子!殺了所有令她淪落到此地步的人!!!

一探手抓起哭聲漸低的男嬰,洛灧笑了:「乖孩子,別哭!你如今可是我賀蘭氏的太子啊!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報仇,殺掉所有對不起我的人,為我重興皇朝!」

深黑的眼洞襯著猙獰的笑,男嬰清澈的雙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突然「哇」的一聲,哭得前所未有的厲害。

「不哭!不哭!只要你乖乖聽皇姐的話,我不會再害你的。」洛灧輕輕拍打着男嬰,喃喃道:「真的不會害你的。眼下只有你在我身邊,能幫皇姐了,呵」撫過他粉嫩白皙的臉龐:「你看你,長得這麼美,將來大了,決計是個美男子。皇姐也會好好教你做個真正的太子的,教你當個舉世無雙的人……無雙……」

手情不自禁摸上左邊空空蕩蕩的眼窩,唇角抽搐,她再也不是那個貌美絕倫、艷傾天下的無雙公主了……驀地緊緊摟住男嬰。

「無雙,今後你就叫無雙罷,替我無雙公主活下去,替我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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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我報仇雪恨!……」

透著詛咒和蠱惑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君無雙全身都震了一下,一甩頭,才發覺是幻聽。他放下水桶,擦著汗。

別院所有的下人中,屬他年紀最小,但管家卻經常把最粗重的活派給他做。今晨一早起來,提了半天水,又沒吃飯,早餓得頭昏眼花,難怪會錯覺皇姐在他身後說話了。畢竟,這十四年來,每天姐弟單獨相處時,皇姐都會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說起國讎家恨,即便在睡夢中,他都似乎能聽到皇姐憤怒的咒罵。

「渾小子,又偷懶了!」

忽然傳來的呵斥令他猛地回神,見那肥滾滾的楊管家罵罵咧咧走近,連忙提起水桶。楊管家一腳已踢將上來:「快滾回廚房去,大堆事等着你做呢!」他自來此做管家,姓散的主人便叫他對院裏那一對姐弟嚴加看管,是以平日對那姐弟兩人動輒拳打腳踢,惟恐稍有鬆懈,傳進主人耳里,責他個辦事不力。

他又踢了兩腳,才大搖大擺地走了開去。君無雙忍痛提水回了廚房,聞到剛燉好的枸杞紅棗烏骨雞,更是飢腸轆轆,又一陣頭暈。突聽大廚道:「今天小東兒病了,無雙,你替他給兩位爺送燉品過去。」

「我嗎?」

君無雙一愣,那大廚已裝起燉盅,放到他手裏,道:「快去,涼了就不好味了。」知他從未去過後院,便指了路線給他。

穿過數條走廊,又走進一片楓林,盅里香氣不斷飄進鼻端,他腹里雷鳴,實是餓得難受,眼見林中僻靜無人,忍不住揭開盅蓋,拈了塊雞翼入口,香濃美味,險些將自己舌頭也吞了下去。心頭倒是半點也不覺慚愧,聽皇姐說,那兩人害得他賀蘭氏如此凄慘,他沒在盅里吐口水已經很客氣了。吃塊雞又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天下一切原本就該歸他宸鴻太子所有。

吃完雞翼,意猶未盡,又抓起枚雞腿,湊到嘴邊剛想咬落,猛地頓住,直盯着地上清晰的影子--就在他自己的影子後面,已多了一個頎長的身影,竟不知何時來到。

全身頃刻涼嗖嗖地,他慢慢回過身。一個男子長身玉立,正挑了挑眉,英俊的面容帶上一絲玩味。

「你這小廝,倒也大膽,竟然偷吃主人家的東西!嘿嘿,瞧你面生,是新來的嗎?」散易生負起了雙手,見君無雙還舉著雞腿,嘴巴張得大大的,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不由好笑:「怎麼?害怕了?」

「誰說我怕了?」

他是太子,怎能被人譏笑?君無雙瞪了這陌生男子一眼,狠狠咬了一大口雞腿,反正已被看到了,也不在乎多吃一點,這男子若要拖他去主人面前告狀,就由他去。他也正想見見皇姐口中那窮凶極惡的兩人究竟是如何一副兇相!

「啊哈哈……」散易生笑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別院幾時多了這麼個小傢伙?看這小廝眉眼清雅,一身下人穿戴仍掩不住書卷氣,頗似大戶出身,誰知當面被人抓到偷食竟還理直氣壯。他好不容易停了笑,揚眉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君無雙白他一眼,轉身就走。卻聽後面男子悠悠笑道:「我是此間主人散易生,為什麼不能要你告訴我?呵呵……」

散易生?!

渾身一凜,君無雙飛快回頭,一臉不信。這個英俊含笑的年輕男子怎麼可能是皇姐日夜詛咒的大仇人?但細細看他眼角,發現有不少細微皺紋,此人確實已是中年。

「呵,嚇著了么?」散易生眼眸微微眯起,一時間居然覺得這小廝的清靈雅緻倒與蓮初年輕時有些神似,尤其此刻驚愕的樣子,更像極了當年的蓮初……先於意識,他手已撫上君無雙面龐,笑道:「不用怕,我書房正缺個機靈的書童,你--」手突被拍開,他一怔,想不到這小廝得知他身份后,竟仍如此放肆。

緩緩退後兩步,君無雙一揚頭:「我叫君無雙,君王的君,舉世無雙的無雙。」

無雙!!!

散易生嘴角最後殘存的一縷笑意全然隱沒,眉心慢慢皺緊,看着面前滿臉傲氣的少年,漸漸地,重新勾起一個陰柔微笑。

「哦,原來是你啊!我還差點忘了,家裏還有前朝的公主和太子住着呢!」驟然伸手,五指緊嵌入君無雙肩頭,眼底血光一閃:「小太子,既然你來我後院,我散易生可一定要好好招待你才是,嘿!」

「拿開你的臟手!」君無雙又痛又氣,湯盅奮力朝他擲去。散易生急忙一側身避開,數點熱湯還是濺上臉面,燙得肌膚隱隱作疼。他勃然大怒,重重摑了君無雙一記耳光。

耳鳴眼花間,君無雙跌坐在地,頭皮一緊,已被散易生揪住頭髮向林后小湖拖去。

「小賤種,竟敢對我無禮!我早該淹死你的。」

在湖邊停步,一手將君無雙頭顱按進水中,瞧着他手足不斷掙扎,心中一陣快意,冷笑道:「蓮初是濫好人,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把你這小賤種當自家兒子般疼愛。這許多年來為了你始終對我不冷不熱的,若非我當初答應過他留你姐弟二人性命,我一早就……」

冰涼的湖水充盈耳鼻,胸口漲悶得似乎要爆裂,腦海也漸轉一片模糊,君無雙再也聽不到散易生在說些什麼,胡亂揮舞的手腳慢慢停了動作。髮髻卻在掙扎時鬆了開來,烏黑髮絲四散鋪開水面,宛如墨色浮蓮……

墨蓮般的發……散易生雙眸騰起瞬息恍惚,驀然將君無雙提上湖岸。

「嘩啦」一聲,濕漉漉的頭髮甩起連串水珠,隨即披散在已失去血色的臉頰兩側。清雅的臉沾著水,彷彿蓮華凝露,纖塵不染。

真像……像他第一次入宮見到的蓮初……那時,是他把蓮初從深深的湖水中救了上來。

那一刻的蓮初,好美……叫他忘記了即將迎娶的公主,忘記了大好前程,忘記了一切,只看到那一個清雅出塵的人……

「……蓮……初……」無意識地呢喃著,輕輕捧起君無雙的臉,散易生覆上眼前蒼白的唇--涼涼的,帶着水的清香……

好悶,好難受……遊離的神智逐漸凝聚,君無雙迷迷糊糊地一搖頭想甩掉貼附面上那濕熱的物體,卻揮之不去,一下清醒,張開眼,映入眼內便是散易生的異樣目光。

他在做什麼?!

嘴唇被身上男子舔弄著,君無雙眼睛睜得滾圓,竟忘了反抗。洛灧只是日夜教導他詩歌辭賦、治國經綸,哪裏會去跟他談論什麼風月之事?加之他年歲又小,於此更是一竅不通。但當滑膩的舌頭在他齒關遊走,試圖探進他口中時,君無雙終覺一股惡寒,用力掙紮起來。

「放、放開我……啊,唔……嗯啊……」

大喊聲被趁隙闖進的舌堵住,只能發出斷斷續續地悶哼。君無雙幾乎窒息,拳頭重重鎚在散易生身上,卻半點不見奏效,反被抱得越緊。散易生一手更滑進他衣內……

泛著潮紅依然出塵的面容,清澈純凈的雙眸……散易生不自知地撤出手指,仍壓着身下戰慄的軀體,痴痴凝睇,半晌,露出一個明明很溫和卻讓君無雙毛骨悚然的微笑:「不,你就是蓮初,你才像我最早認識的那個蓮初。」

撥開他濕發,撫摸著君無雙驚到僵硬的臉,柔聲道:「我先前嚇着你了么?對不起,我不該把你按進湖裏的,我居然忘記你是最怕水的了,真正該死……」

這,這個瘋子!聽着他越來越溫柔的話語,君無雙渾身寒毛根根豎起,想轉身逃離,但在那痴妄專註的視線下,如被毒蛇盯中的青蛙,連大氣都不敢透。

皇姐,如果皇姐在身邊就好了……害怕到極點,他終於再維持不了苦苦強撐的氣勢,幾乎就要哭出聲來。

「散易生?你在做什麼?」

水色衣衫穿過林間,蓮初垂首站在一株火紅楓樹下,冰冷的目光卻透過發簾,盯住散易生尚停留在君無雙臉龐的手。

微笑倏忽凝結,散易生一時竟怔了怔,看看蓮初,再偏首一望君無雙,猛地縮回手,撐起身,笑着走向蓮初:「沒什麼,這孩子失足落水,我剛巧路過救他上來罷了。」

「是么?」蓮初慢慢抬起頭,雅凈的臉看不出喜怒,只用獨眼定定瞅著散易生。

這人就是害了皇姐一生的罪魁禍首蓮初?自己跟他倒確實有幾分相似……君無雙望了兩眼,也無暇再細想,急急爬了起來,直向林外衝去,一刻也不敢再逗留有散易生的地方。

「蓮初,回去吧!」散易生笑吟吟地執起他的手:「今天怎麼想到來找我了?還以為你打算一直不理睬我了呢。」

絲毫無視他的殷勤,蓮初默然盯視君無雙遠離的身影,突地甩開散易生,淡淡道:「他是誰?」

「哦,只是個新來的小廝,你就別去為這些瑣事煩心了。」

散易生輕描淡寫地揚了揚眉,一瞥蓮初依然冷漠的表情,嘻嘻一笑,環住他腰身,在他唇上一吻:「難得你心情好來找我,可別讓外人掃了興緻。」

聞到蓮初幽幽體香,他原先壓下的慾火不免又盛,貼著蓮初身子輕輕磨蹭:「你都有好些年沒碰過我了,我簡直快想瘋了。」抱住他細腰的手慢慢往下滑落。

「我現在沒興趣!」蓮初冷冷地蹙起眉頭:「你把手拿開!」

滿腔熱情似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散易生臉色尷尬之極,訥訥將手收回,強笑道:「你莫對我這麼冷淡好不好?就算我當年對那姐弟兩人手段太毒辣,拂了你的心意,可事情已過去了十幾年,你還同我嘔什麼氣呢?我還不是為了替你出氣啊!」

想到委屈處,他不禁越說越激動。蓮初也不爭辯,靜靜聽了半晌,驀然旋身。

「蓮初--」

散易生用力拖住他,緊緊摟入懷中。蓮初掙了兩下未果,眉尖擰成一團:「放手!我說過我沒興趣!」

「不要老是拒絕我!」散易生出乎意料地大吼,倒叫蓮初着實一愣,覺察散易生在撕扯他的衣帶,才驚醒過來,怒道:「你胡鬧些什麼?--啊!」衣襟被大力拉開,他頓時呆住,不可思議地瞪着面前一反常態的散易生。

雙手撫上不再年輕卻仍舊白凈的胸膛,散易生重重喘息,啞聲道:「你沒興趣,那就讓我來好了。我幾乎每晚做夢都想着你,想要抱你一回,我……」

「散易生!」所有狂熱的舉止話語被怒喊截斷,狠狠推開散易生,蓮初獨目騰起陰鬱和厭惡:「我最恨人把我當女人看待,最恨,最恨!」

每次勾完濃艷的妝,像個女人一樣在戲台上裊娜作態,搔首弄姿,引來台下那些男人赤裸裸毫不掩飾的慾望眼光在他周身巡視,如同要剝掉他的衣衫……那叫他噁心的深惡痛絕的眼光,不管過去多少年,都深深地刻在他腦海里……

手奮力握拳,從牙縫硬擠出一句:「別拿我當女人。」

「……呵,啊哈哈……」被那狠命一推撞上樹榦的散易生一邊喘氣,一邊竟大笑起來--真好笑,難道他散易生就生來喜歡當「女人」么?

「我喜歡你,什麼都可以為你做了!你卻做不到嗎?呵,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喜歡我呢?蓮初……」

放棄如花美眷、似錦前程,永遠背負起亂臣叛賊的罵名,結果只換來十多年的冷眉冷眼和此刻一句最恨!心無法遏止地發冷,散易生喘息漸平,自嘲地笑了笑:「你最恨被當作女人嗎?呵呵,那你遇到我之前還不是被賀蘭老賊寵幸過無數回,你就不恨他了?反過頭還一個勁地可憐起他的後人來,哈,太可笑……」

滿含怒氣的一拳飛上面門,打斷了他的譏笑。散易生捂著滲血的口鼻背轉了身,雙肩卻抖動着,似乎還在笑。

直勾勾地注視着他背影,蓮初面色漲得通紅,又變鐵青,最終慘白一片,垂首走出了楓林。

悉索的腳步逐漸變輕,終於聽不到了。散易生肩背兩下抽搐,逸出數聲暗啞壓抑的嘶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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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見到了散易生和蓮初那兩個奸賊?」

乾枯得如鐵鏽刮擦的聲音在簡陋的屋子裏響起,一縷陽光從破損的窗紙透進,照在靠坐窗邊的女子發上,竟已花白如雪。枯瘦似雞爪的手一摸少年臉上猶自清晰可辨的掌印:「被誰打的?還痛不痛,無雙。」

「謝皇姐關心,已好多了。」

君無雙牢牢握住洛灧手腕,一路從湖畔飛奔回皇姐身邊,他狂蹦亂跳的心方始稍稍鎮定下來。見累得洛灧擔心,不覺赧然,低頭道:「是散易生……」憶及適才散易生的瘋狂舉動,兀自心有餘悸,嗓音忍不住微微顫抖,神情也極不自然,自是逃不過洛灧的眼睛。

「怎麼了?怕成這樣,那奸賊是不是折磨你了?」洛灧陡然拔高了嗓子,更是尖厲駭人。

那算是對他的折磨嗎?君無雙雖覺難以啟齒,但從小到大,都未曾在皇姐面前隱瞞過任何事,當下一五一十將先前的一切都告訴了洛灧。

「這禽獸!合該千刀萬剮的畜生!」洛灧越聽越怒,不住口地咒罵,心頭狂憤,抓着君無雙的手使勁收緊,長長指甲掐進他肌膚。

「皇姐?!痛--」君無雙被掐得奇疼,又不敢甩開洛灧的手,只得咬牙死忍。

洛灧一震回神,忙放開了他,替他揉着淤腫紫青的手腕,道:「是皇姐氣糊塗了。」獨眼移上君無雙微泛淚光清如水晶的眼眸,竟有些怔忡。突然伸出雙手,摩挲著君無雙面龐。

「原來你已經長得這麼好看了,無雙……」

那個當初又瘦又小的嬰兒,竟已是翩翩美少年。無怪散易生那畜生會見色起意。洛灧皺紋密佈的唇角綻開一絲陰森森的笑容,摸了摸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無雙,皇姐有個法子能好好地整那兩個奸賊,你可一定要聽皇姐的話去做啊。」

君無雙用力點點頭,洛灧一笑,抱住了他:「真是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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