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次探視
楊青連試了幾件衣服，都不滿意，扔在沙上。她明天要去上班了。母親在一旁勸道：「還是再歇幾天吧，身體要緊！」楊青道：「昨天打電話來還問呢！」母親道：「不管它！」楊青撇撇嘴沒言語。
父親歇中覺還沒起來，鼾聲大得嚇人。楊青道：「怎麼這樣，不會是鼾症吧？」母親道：「憨症？怎麼可能？」忽又皺眉道：「不過也要當心，探長就得了老年痴獃。」探長姓候，去誰家總愛先把腦袋探進去，不知誰多事，起了這個大號，單位上下便探長探長的叫了大半輩子。母親一說，她立刻想起他的樣子，一張探進來的笑臉，一邊一道小鬍子，扶在門上左顧右盼，她不禁一笑，道：「候探長呀，真可憐！」母親見她這樣，也非常高興，雖然這麼個消息，這副表情顯然是極不厚道的，可是她忘了，她只看見女兒笑了。她真想乘此問問他們的事，猶豫了半天，終於不忍。
忽然有人敲門，兩人都一驚，第一反應就軍偉。楊青母親立刻心潮澎湃，這個冤家，終於來了！楊青卻是極恨極恐慌，他回來做什麼，父親那火暴脾氣，指不定出什麼事。可也容不得她亂想，門外又是「砰砰」幾聲，就像是她的心在向外撞擊。她踩著那顆突突跳動的心走過去，開了門，竟是佳萍。
佳萍笑道：「門鈴壞了？我摁了也半天沒動靜。」楊青鬆了口氣，卻也失落極了，道：「壞了好久了。」振華笑道：「楊青！」她嚇了一跳，他也來了！其實他一直站在佳萍斜身後，不過她剎那間心情一波三折，根本沒理會。
見是客人來了，楊青母親笑著迎上來，佳萍笑道：「噯，伯母也來了！」那雙眼睛和楊青的太像了，細長的丹鳳眼，直掃到鬢角，雖然周圍有些塌陷，風采卻不容遮掩。振華跟著笑道：「伯母！」楊青母親卻呆了一下，又連忙道：「噯噯！」楊青覺得母親有些失態，總是看見人家成雙入對，又想到自己才這樣的。
沙上橫七豎八攤了幾件衣服，楊青母親連忙收到一邊，寒暄著請二人坐下。佳萍笑道：「花花綠綠的，要做什麼去？」楊青道：「明天去上班，不知道穿哪件好。」說完從裡邊拖出一件深棕色的來，在身比劃了幾下，又朝佳萍道：「好不好？」楊青母親道：「剛才不是試過了嗎。」楊青道：「你不懂，我讓佳萍幫我看！」佳萍還沒來得及說話，楊青母親又道：「好是好，就是顏色太暗，哪有小姑娘穿這個的？」楊青嘴巴張了有三秒鐘，道：「我的媽呀，還小姑娘！」
佳萍笑了笑，心裡立刻暢亮起來，她似乎好多了，那天晚上她真嚇人，還有後來那個電話，讓人心驚肉跳。
又是驚天動地一聲，楊青坐在母親身邊，摟著她的肩膀笑道：「我爸打呼嚕打成這樣，也只有你才受的了。」振華佳萍異口同聲道：「伯父也在？」楊青母親笑道：「這可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了，咱們這些人說話也蓋不住他」，頓了頓起身道：「我去把他叫醒。」振華佳萍連忙阻攔，楊青也道：「別叫，一起來立刻就要逼我吃藥，難吃死了，一聞就想吐。」楊青母親道：「那還能不吃？」楊青道：「會吃的，會吃的！」楊青母親便笑著坐下了，其實她也很不忍，他幾天沒睡過一個整覺了！
佳萍一旁啞然，楊青在父母面前竟是全副孩子脾氣，她忽然間充滿了羨慕――她真有福氣，還有父母這最後一道結實的愛，可以退卻，可以容身，自己身後卻早已是廢墟一片，如果她也有這麼一天，也只能孑身一人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楊青看見佳萍手腕上一隻粉色手錶，握起她的手，笑道：「真漂亮，哪裡買的？」楊青無意中提醒了她，她要向她表明心跡。
佳萍朝振華努努嘴，道：「誰知道，他出差時帶回來的。」又笑道：「他一出差，我就無聊極了，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得實在不耐煩了，就有些生氣。他也知道我這脾氣，每次都帶些小玩意回來，哄我開心。」她可從來沒這樣說過話，硬著頭皮說出來，臉也跟著紅了。她心裡並不是毫無顧及，可終究是清白重要，別的什麼以後再說吧，楊青遲早會明白她的心！
楊青卻只覺得一陣刺痛。她竟毫不掩飾，她說話一向是最周全的，竟也學會炫耀了，當她的面。她分明是落井下石，她才算認清她，她氣極了！
振華笑著，不怎麼說話。佳萍衷腸難訴，說出的話隔靴搔癢似的。楊青分明冷淡下來。楊青母親滿腹狐疑。四人坐著又說了一會兒，該問候的都已經問候到了，振華便一直朝佳萍看，佳萍只好起身告辭。楊青母親歇力要送到樓下，兩人勸住，楊青卻一臉淡然，只在門口站了站，並沒說什麼。
兩人走時，門「砰」地一聲關住了，楊青父親被吵醒了，在房間里「咳咳」兩聲，道：「誰呀？」楊青母親走過去，道：「噯，醒了？」父親道：「小青出去了？」楊青母親道：「沒有」，又低聲道：「我剛才見了一個人！」他立刻警覺道：「誰，是不是那小兔崽子，你怎麼不喊醒我！」他立刻要往外走，她連忙拽住他道：「不是，不是，你坐下，我的話還沒說完，你這脾氣！」他道：「怎麼能怪我，你老說半截子話！」
父親說話聲音非常高，他一輩子就沒壓低嗓門說過一句話，楊青聽著像是吵架，趕緊走過來，剛到門口，忽然聽母親道：「好了，你聽我說，我剛才見了一個人，長得特別像連方。」父親立刻驚道：「真的？」連芳像是一個女子的名字，父母為什麼這樣吃驚，楊青忽然心裡一陣跳，她站在一個秘密的邊緣上了。父親又道：「天下長得像的人多了，一定不會這麼巧。」母親道：「嗯，我覺得也是，不過猛得一見，還是嚇了一跳，再想想就覺得不對，他現在也是老頭了，他還是個年輕小夥子。」
楊青忽然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