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很快的，夜色降臨，天空被黑色幕布所掩蓋，散發光芒的，只有高掛在黑暗之中的月亮，以及人類所偽造的光芒。

夜楓遠遠地跟隨青年進入了人群稀少的住宅區，人類為了逃避黑暗躲進了家中。

「完全看不到星星呢。」

為了讓自己產生安全感的燈光，反而星星的光耀無法抵達大地上。

夜晚不屬於人類，對黑暗感到恐懼、對光明有着依戀，對異常感到害怕，對日常感到安心，名為人類的存在就是這樣。

悠閑地步伐，停了下來。

不知何時站在眼前的青年，用懷疑與殘酷的眼神看着夜楓。

那是野獸看到自己的領地被侵犯時的防備眼神。

那是隱藏着殺意的嗜血的獵人的冷酷眼神。

會被發現這種事情根本不重要，夜楓打從一開始就不覺得自己的行為能隱瞞一名有着豐富地逃跑和反偵察經驗的連續殺人犯。

「你好。」

現在冷靜才是自己的武器。推了推眼鏡，夜楓面露微笑的對青年打招呼。

「…………」

對方沒有回答，渾濁的黑色瞳孔饒有興緻的看着夜楓，並露出了爽朗的，愉悅的，血腥的微笑。

完全沒有前兆，青年從口袋拿出一把短刀，揮着向夜楓襲來。

早有防備的夜楓立刻退了一步躲開了攻擊，並迅速地掏出了手槍對着青年。

青年看到夜楓有槍時反而不躲不閃絲毫沒有後退地意思，像發瘋似的繼續沖向夜楓，持着短刀的右手如鞭子似的不斷狂甩著，不緊不慢跟夜楓保持了一步的距離讓夜楓無法對準青年。

漆黑的巷子中鋒利的寒芒不斷撕裂著大氣，青年無法壓抑地發出了呵呵的輕笑聲。

夜楓也盡全力閃躲襲來的兇器，並同時瞄準青年的身影，但每次在正當要扣下扳機時刀鋒總是會逼向夜楓脖子，讓夜楓不得不放棄開槍的機會。

住宅區小巷裏的最後總是巷尾，不久夜楓就已經被青年逼入巷尾，背貼著牆壁，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青年笑了，那是獵豹看到快要到口的獵物的微笑。

夜楓笑了，那是上位者藐視低等生命的諷刺笑容。

噗……….利刃刺入肉的聲音。

青年的短刀刺入了夜楓的右手心。

「我還以為我們可以先談一談呢，雨生龍之介先生。」

語畢，槍聲響起。

青年——雨生龍之介，愕然跪下，他獃獃凝視着在胸口部位慢慢擴大的血色之花。

然後雨生龍之介笑了。

「哈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美啊！VeryCool！Coollllll——！！」

夜楓推了推眼鏡，冷冷的俯瞰著瘋狂大笑的雨生龍之介，他不明白，也不會去理解這位罪惡深沉的殺人鬼此時的想法，現在他所追求的只有一物。

「記載着魔術儀式的古書在哪裏？」

青年沒有理會夜楓，只是不斷大笑並且陶醉的把自己的血盛在手掌心中凝視着。

夜楓見此眉頭微皺，二話不說連開四槍，子彈貫穿了雨生龍之介的雙肩以及雙手。

青年的笑聲變成了慘叫，小小的巷子裏不斷回想着刺耳的慘叫聲。

「抱歉，必須把你的雙手封起來才行呢。」

說完夜楓就開始搜雨生龍之介的衣服，很快就發現藏在他身上的一本頗為破舊的古書，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支手機和幾張萬元鈔票。

夜楓冷哼一聲，雨生龍之介果然不愧是殺了許多人的殺人鬼，居然一把槍都沒帶？其理由大概是除了喜歡用利器作案之外，手槍之類的東西如果帶在身上的話遇到警察時反而會更有嫌疑，況且像夜楓手中的這種易於隱藏的小型手槍在這個時代應該是很難得到的。

「...你還真是專業的殺人狂呢。」

「哈、哈啊！」

雨生龍之介還是沒有回應，他雖然不斷發出慘叫，但卻跟臉上的微笑卻形成了強烈比對。

從發生衝突到現在才不到三分鐘，只付出了右手的代價就結束，可以說是順利過頭的完成目標了。

如此吵鬧早就有人報警了吧，看來再幾分鐘警察就來了，得快點離開才行。

收起手槍，夜楓看了看還刺在右手心的短刀，刀身很大程度的阻攔了血的過多流失，如果拔出來的話血液必定有如泉涌，還是不要拔出來的好。

「還不想死的話就叫救護車吧。」

彷彿是給與希望，夜楓把剛搜來的手機在雨生龍之介的身邊。

這是個很不智並且危險的行為，雖然他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但誰知道主神會不會替自己安排身份，手機上已留下了自己的指紋，也許警察會以這些線索查到自己，這樣一來必定會給夜楓往後的計劃造成極大麻煩。

那麼為何自己會做這麼無聊又危險的舉動呢？夜楓不解的思考着，但腳步卻沒停下，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啊啊，一定是所謂的良知嗎？如果被道德所束縛的話是無法在主神眼下活下去的，這一點很明白，但是——

突然間思考被劇烈的痛楚打斷。

臉上像是被火燒似的，灼熱的痛覺令夜楓捂住了臉部。

因動作太過粗魯，眼鏡頓時落下。

劇痛轉眼間就消失而去，但那強烈的灼痛感卻還殘留在夜楓的臉上。

「——！」

夜楓咬牙忍痛，並撿起了眼鏡。

「這是——」

眼鏡的鏡面照映出夜楓的模樣，三道血色的刺青在他的臉上出現。

『得到魔術手記，獎勵點數五十點。殺死雨生龍之介，獎勵點數一千點，D級支線劇情。已確認取得參加聖杯戰爭的資格，後續任務開啟，請在一小時內召喚Servant，失敗抹殺。倒數計時開始。』

聽到主神那無情的平淡無奇的聲音在腦海內響起，以及主神手錶上開始倒數計時的「嗶嗶」電子音，夜楓的面孔扭曲了。

「哈哈，殺了人而得到令咒還真***想得出來！一條人命居然只有一千的價值！這算什麼！算什麼啊啊啊啊！！！」

夜楓背靠在路燈上，單手捂著額頭歇斯底里的大吼著。

「啊啊啊——！！這到底算什麼啊...現在這樣不就像古代的罪犯一樣嗎？」

悔恨的淚水溢滿着眼眶，還未消逝的灼熱感宛如在提醒夜楓所犯下的罪惡一樣。

「......剛才的人真的是我嗎？」

低聲喃喃，他下意識的狂奔著，心中不但滋生著剛才所沒有的罪惡感，親手奪取了一條人命的厭惡感以及對自己的冷酷無情的恐懼，負面的情緒不斷地從心中湧起。

陷入混亂的夜楓沒有注意到在身後有一雙貓眼正在目送他離去的背影。

幾十分鐘后，當日本警察來到現場時，只有一名渾身是血的無名青年的屍體躺在巷口裏，當一名民警上去查看時卻發現————

那名青年的屍體，掛着極為幸福的微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楓在山道旁的一棵大樹下停下了步伐，疲憊的靠着樹榦。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溫溫熱熱的液體無止境般的流下，夜楓把頭深深低下。

我殺了人殺了殺了殺了輕易地就讓一條生命死去明明不用殺死他的明明可以救他的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剛才的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那種漠視所有高高在上藐視萬物嘲諷一切的既高傲自信堅強聰慧果斷強大又冷酷無情殘酷鬼畜淡漠暴力邪惡自私自利無血無淚像是惡魔般的我真的是我嗎真是太噁心太可怕太令人討厭————啊唔啊唔混蛋混蛋混蛋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啊啊啊啊啊不行了好像快吐嘔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殺了人那麼簡單的就讓人永眠了這算什麼啊啊啊算什麼啊能奪取生命的不是只有死神嗎為什麼到底是誰賜予了人類奪取生命的權利討厭討厭討厭我快要受不了了！！！！！！！！！！

拚命抑制從胃衝上來的嘔吐感，以及心中的厭惡感，淚腺不斷溢出的淚水。

擦了擦眼淚，但還是無法抑制。

那種姿態，壓根不是我！

孤高的異類，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視人命為草芥的異常性格。

的確在那種狀態下想通了很多事情，也找到了求生的道路，但明明有不必殺人就可以達到目的的方法。

雨生龍之介的確是個惡人，是異常的殺人者，是以殺戮為樂的異類，是罪孽深重的罪犯。

但他也確確實實是個人類，是個活生生的人，是名為人類的生命。

雨生龍之介可以因觸犯法律而死，可以因意外而死，可以被法律判死刑，可以因殺人而被殺。但絕不是因為夜楓這個毫不相干的「異世人」為了苟且偷生而殺死他，就為換取生存的權利而被奪取生命——

而剛才的「我」並非是因雨生龍之介是罪犯的理由而殺他，而是以「快速達成任務而選擇目前而言最好的選擇」以及「如果活着的話很麻煩」這兩個理由而殺人，就算雨生龍之介不是個殺人魔，剛才的「夜楓」也會下手。

事實也證明了剛才所做的事情是最正確的選擇，但是在此之前明明還有其他選擇的啊！

太過於異常了，也太過於無情了，戴上眼鏡后我的那樣子簡直就是——

「啊……眼鏡……」

沒錯。一切改變的開始就是那副眼鏡——

看着手中的眼鏡，明明那麼大力的握著卻沒有絲毫損壞。

雖然不知道這副眼鏡是什麼東西，但無庸置疑的是當夜楓戴上去之後，腦袋的思緒和思維變得清晰，感覺自己好像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但其性格也起了強烈的變化，與原本的自己判若兩人，那簡直就像是雙重人格一樣。

但與一般的雙重人格患者不同的就是夜楓能記清楚自己當時所想，所經歷，所做下的事情。

所以夜楓現在才如此痛苦。

他無法承認剛才的行為，也無法認同剛才的自己。

「一切都是這個眼鏡搞的鬼！！」

我要——

1.毀了這個鬼東西！

2.等下，就算這麼做也於事無補...（Caster路線開啟&聖魂之人形師第一條件）√

「………」

最後還是把眼鏡放下，因為就算毀了這個眼鏡也無法消除夜楓的罪孽。

開槍的是夜楓，不是眼鏡。

如果自己再堅強一點就好了，如果自己在聰明一點就好了，這樣的話事情也許就不一樣了。

姐姐曾經說過，所謂的「後悔葯」指的是一吃下去就會後悔的葯。

但是「後悔葯」可以戒掉，正因為有可以彌補的選擇，可以回頭的權利，所以才被姐姐叫做「後悔葯」。

唯獨已經做出的事情是無法後悔的。

「啊啊，不能在這麼下去了。」

以後也許還會出現更不人道的任務。

「沒錯，我現在已經身處地獄了。」

在主神的威壓下夜楓無法反抗。

「都是主神的錯。」

只要這麼想就好了，如此以來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了。

沒錯、這不是我的錯一切都是主神都是主神的錯要負責任的是主神而不是————

「不對，殺人的人是我！所以要承擔的人是我！但是我發誓！我要毀掉這個地方不管是主神還是誰是為了什麼目的而讓人互相殺戮但絕對不會讓你為所欲為的！！！」

無法成為地獄中的惡魔的話，那麼我就成為地獄中的地藏——

少年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太危險了，如果剛才墮落的話就會成為自我邪欲（或主神）的傀儡了，那絕不是夜楓想過的人生。

「......殺人的罪惡是無法推卸也無法消失，但我也不想死。」

因為還有牽掛的人，還有家人，還有想見到的人。

夜楓握住插在右手心的短刀。

「承認吧，承認自己的罪孽，然後永遠記住，一直到死也不要忘記！」

淚水還殘留着，但眼神卻不見方才的懦弱。

忍着痛把短刀拔出，平靜地看着血如湧泉的右手。

把短刀放在一旁，夜楓把眼鏡和魔術手記拿了出來。

自己以後絕對還會像今天這樣殺人的。

「——但我絕對不會忘記自己所殺的人！」

愚蠢又笨拙的自己，能做到的只有這一件事。

「現在的情況想要不殺任何人，不犧牲任何人只是白日夢！所以——」

夜楓把眼鏡戴上，但是這次跟之前稍有不同。

「——要抱着以最低的犧牲獲得成功以及不能遺忘所殺的人的覺悟嗎。」

雖然還是自信滿滿的笑容，但已經不復以往的高傲和冷酷，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少年的溫和微笑。

「真是軟弱的想法，但也挺有趣的。」

像是嘲笑像是讚歎的說着，夜楓翻開了破舊的魔術手記。

「但這可不是戰鬥，殺戮或遊戲，這可是戰爭啊。」

看到魔術手記中所記載的魔術陣圖案，夜楓露出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