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崢嶸一現

果然是達摩出品，一口氣洋洋洒洒數千字下來，連喘氣都不帶喘的，池傲天只能強行記憶，等達摩一口氣說完，池傲天拚命記憶，閉目凝思，卻也是十成記不得兩三成，愣了半晌，才陪著笑臉道：「那個……祖師，您說的實在太快了，那個……那個……」

「說你笨，還真是笨得出奇！」達摩老鬼無可奈何的一攤手，「我那幾個不成器的門人，比如慧可、弘忍什麼的，雖然愚笨，卻也沒有笨到你這個程度，都只是說一遍就懂，嘿，我怎麼偏偏瞧上了你這麼個傻蛋？」

「慧可、弘忍……」池傲天險些被達摩拉腔撇調的一番怪話氣得噴血而死，忍不住分辨道，「我哪裡能和他們比？他們都是得道高僧，聰慧無比，過目不忘，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要我聽一遍就記得，你以為我是天才啊？」

「是嗎？」達摩反而極為詫異的問道，「他們有這麼聰明嗎？我怎麼沒發現？」

「那好！」池傲天氣急反笑，問道，「那你倒是說說，現在的少林寺方丈釋永信，和慧可他們比起來，哪個更聰明？」

「別提釋永信那個老禿驢！」達摩頓時氣呼呼的回答道，「釋永信就是一個老賊禿，把少林幾千年的清規弄得不倫不類，還什麼少林寺集團，呸，什麼玩意兒，老子要是活轉過來，非一把火把現在的少林寺燒了不可……」

「呃……」池傲天再度石化，老天爺，您不是故意弄出這麼一個幾千年的老鬼來玩我的把？這還是少林武學祖師嗎？怎麼橫豎一個街頭混混？誰聽過堂堂的達摩祖師口稱「老子」？這也罷了，您老人家都是少林出身，大罵釋永信是賊禿、禿驢，這還有王法嗎？還有清規戒律嗎？

眼見這位少林武學始祖破口大罵，從釋永信本人、以及釋永信的恩師，及至追溯少林歷代方丈住持一一親切問候，甚至連歷代方丈全家女性盡數不能避免，足足罵了有小半個時辰，卻是越來越精神，已經上升到釋永信就是少林千古罪人的高度，少林七十二絕技的失傳也全部讓釋永信背上了偌大一個黑鍋，且不知釋永信大和尚聽到少林武學始祖如此臭罵，又該作何感想。

「別罵了，再往上罵幾代，就該輪到您老人家自己了。」池傲天只得用這樣的話語堵住達摩老鬼罵人的興緻。

「達摩？達摩就是個老不死的！」老鬼竟然連自個兒都罵了起來，「當年我就跟本尊說過，梁武帝不是個好東西，他非不聽，還巴巴的跑去找梁武帝，果不其然吧？人家壓根就不鳥他，早依著我說啊，殺他媽的幾萬人，放一把火燒了長安，看他梁武帝還牛叉得起來不？」

殺一者是為罪，殺萬者是為雄，果然是婆羅門出身，池傲天心裡暗暗腹誹著，難怪達摩要成佛，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尊狂狷執念斬出自身，不然的話，哪裡還有什麼少林武學？動不動就是「一把火燒了」，只怕天南海北，處處烈火滔天；中原天竺，遍地血流成河，殺得屍橫遍野都是大有可能。

發泄了一通，達摩老人家這才漸漸消了氣，一翻怪眼，氣道：「你小子也不是好東西，性格這麼軟弱，一點都不像我老人家，該殺人的就要殺人，該放火的要放火，佛語：金剛怒目，宵小懾服，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

池傲天只覺得這老鬼越說越不像話，連佛家典籍都敢隨意篡改，不過架不住人家輩分高啊，也只得苦笑道：「我說老兄，被你這麼一折騰，我又把易筋經忘記了……」

「蒼天啊，你怎麼不降下一道雷劈死這小子？」達摩老鬼仰天哀嘆道，「算了算了，我再念一遍，實在記不住啊，就把前面三段記下來，反正你二三十年也不一定能夠練到易筋經三層的水平。」

「已經都被雷打過一次了……」池傲天自然有一百個鬱悶，只是有求於人，也不敢大聲嚷嚷，只得小聲嘀咕幾句，隨即靜下心來，潛心記憶。

可憐池傲天拚命記憶，只是那易筋經何等的博大精深？十停也不過強行記得三四停而已，幸好他記得達摩老鬼的話，不管如何，先強行記憶下易筋經的前面三層口訣心法下來，剛打算回憶後面的功法，卻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少爺，少爺！」

「喂，你的侍女來了，雖然她看不見我，我可不打算見她！」達摩似乎是吃了一驚，身子一閃，已經重新化作一道輕煙，灌注進了佛珠中，池傲天回過頭來，果然見到碧兒氣喘吁吁的跑過來，額頭上閃爍著晶瑩的細密汗珠。

「怎麼了？」池傲天開口問道。

「老爺在家裡發脾氣，誰也勸不住！」碧兒找到了池傲天，先是一喜，繼而紅了眼圈，「三叔說，這事情還是得少爺你去勸說才行。」

「我這就回去！」自己家的老爺子想來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於色，此時雷霆大怒，自然是有不得了的大事發生，池傲天一邊朝馬車疾奔，一邊追問，只是碧兒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問了半晌，也不得要領。

池傲天索性不再追問，等回到家裡，遠遠的便聽到老爺子房間里噼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音。

剛剛走到房門，卻見白光閃動，伴隨著沉悶的轟鳴聲，一堵牆壁被硬生生的打穿了來，卻是老爺子盛怒之下，竟然連真氣都用了出來，足見這次老人家可真是氣得不輕。

「奶奶個熊，老子一門給大衍帝國賣命，他媽的雲嵐這個狗娘養的，老子給他賠了幾百條人命，五百池家鐵衛死得乾乾淨淨，就剩下這幾根獨苗，勉強湊了一個什麼池門九龍，四個兒子全部死在戰場上，除了老大之外，連個種都沒有留下來，現在老子只是找他要個婆娘，還他媽的推三阻四的，我操他奶奶的，惹火了老子，老子一把火燒了他的皇宮……」

「老爺，您消消氣……」聽聲音，似乎是池三還在低聲勸解。

「又是要一把火燒了……老鬼也是這樣，老爺子也是這樣，難道這些上了年紀的人都是縱火狂？不燒點東西，心裡就不舒服么？」

池傲天心中暗自感嘆，當下邁步走進房中，卻見眼前白光閃動，狂怒之中的池大洪一拳擊來，金行真氣破空而出，竟然朝自己激射而來。

池傲天措手不及，伸出右手抵擋，條件反射般的運上了金剛伏魔神通的螺旋掌力，寸勁猛然爆發出來，手掌呼的一聲推了出去，砰的一聲悶響，池傲天只覺一道大力迎面撲來，身子已經倒飛出去，重重的撞在牆壁上，立刻向前栽倒，總算是老爺子隔空發力，勁力已衰，池傲天並沒有受傷，強打千斤墜，一個踉蹌，往前跌跌撞撞的沖了兩步，這才站定。

池傲天還沒有穩住身形，卻有兩條人影已經閃了過來，卻是池大洪狂怒中發泄，哪裡注意到自己的孫兒進來，等他轉眼看去，不禁大驚失色，那掌力卻已經收不回來，頓時心中一涼，急忙搶上，一把攬住池傲天的身子，見到他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

池三武功本就稍稍不及池大洪，二人同時躍出，到底是池大洪快了一步，二人將池傲天打量了半晌，見到確實沒有受傷，當下都舒了一口氣，池三嘴唇一動，似乎要說些什麼，忽然眼光落在池傲天身上，臉色中滿是詫異。

「老爺……」

「什麼？」池大洪心中懊悔不迭，幸好孫兒沒有什麼大礙，當下轉過頭來，瞪著池三。

「老爺，少爺……沒有受傷？」池大洪瞪著池三，池三卻瞪著池傲天。

「廢話！」池大洪臉上肌肉抽動，怒道，「難道你希望小天受傷不成？」

「不不，」池三急忙搖手道，「剛剛老爺那一掌……可是翻天掌？」

「你跟了我三十年，莫非老子這點水你還不清楚么？」池大洪瞪視著池三，忽然醒悟過來，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看著池傲天。

「六成功力的翻天掌，隔著兩丈許……」池大洪瞪大眼睛，忍不住說道，「小天，你剛剛是怎麼擋住的？」

「最近孫兒天天苦練，倒是練了一身牛力氣！」池傲天仰著頭，很是無辜的看著自己的爺爺。

「牛力氣？」池大洪和池三對視一眼，忍不住同時哈哈笑了起來，池三搖頭笑道，「別說一頭牛，就算是一隻老虎，也經受不起老爺的一記翻天掌。」

「快來施展來瞧瞧！」池大洪此時早已經眉開眼笑，哪裡還有半分的怒色？伸出一隻大手來，呵呵笑道，「剛剛那一招有些鬼門道，嗯，有些味道，有些味道。」

池傲天拗不過自己的爺爺，只得擺開架勢，一掌向池大洪的手心拍去，雙掌相交，二人身子都是一晃。

「這是什麼？火行大手印？不對不對，土行奔雷手？也不對，奇了……」池大洪一臉的驚喜，突然哈哈大笑，一把抱起池傲天的身子，笑道，「好啊，好啊，池家有后了，去他媽的瑤池公主，我池家有后，區區一個公主算得上什麼狗屁？乖孫兒，快給爺爺說說，這掌法是誰教給你的？」

「沒人教啊，」池傲天盡量純潔的看著自己的老爺子，「我從書房裡翻出來的……」

「書房？」池大洪和池三飛快的對了一個眼神，都有些驚訝。

池傲天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犯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他在書房中隨隨便便就找到了《五行內家通論》和《碧濤掌法》，還以為堂堂的一代武學世家池門，書房裡自然是大把大把的武學秘籍，但是他壓根不會想到，這些武學秘籍，別說在池家，就算是在皇宮大內中，也是被列為珍寶，哪裡會隨隨便便放在書房裡？如果不是池六和池三故意將這些秘籍放在書房裡，只怕他池傲天把書房翻過來，也找不到半本武學秘籍。

管他是哪裡學的呢，孫子有了出息，這才是咱們池家最大的幸事！池大洪只是朝池三看了一眼，兩個老人立刻在眼神中達成了共識，也不去拆穿，池大洪只是呵呵笑道：「小天，本來我還有件不好的事情要告訴你，不過現在沒事了。」

「到底是什麼事情？」池傲天內心多少還是保留著一些華夏民族八卦的天性，忍不住好奇的問道，「莫非和我有什麼關係么？」

「唔……」池大洪放開了池傲天，面色有些猶豫，想了一想，還是緩緩開口道，「小天，這件事，本來我不打算這麼早告訴你，不過既然你都看到了，看來遲早還是要告訴你的。」

「什麼事？」池傲天感到爺爺的態度有些怪異，抬起頭來，詫異的看著自己的爺爺。

「咱們池家在大衍帝國囂張了幾百年啦，看似權勢滔天，上挾天子，下令百官，看起來似乎是一手遮天，但是十年前的一場浩劫，池家頓時急轉直下，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候，等我老頭子一死，池家只怕瞬間便會灰飛煙滅。」

「所以爺爺考慮了很久，腆著這張老臉，跟那個老貨提出，打算替你迎娶瑤池公主，倘若此事能成，就算爺爺以後不在了，你有池家餘威庇佑，又占著一個駙馬的名頭，只要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來，香火大約是能夠保住的。」

「駙馬？」池傲天頓時雙眼發光，當駙馬，不就是娶公主嗎？一想到華夏歷史上眾多駙馬，娶的是國色天香的公主，又是皇親國戚，過著胡作非為的小日子，池傲天早就羨慕不已，想不到到了這個世界中，竟然也有機會能夠成為駙馬？

老爺子顯然看穿了池傲天的心思，忍不住搖頭苦笑道：「小天，你還小，不知道朝堂世故，難道你真以為娶個公主就是好事嗎？」

「難道……不好？」池傲天哪裡懂得這些東西？只是聽得老爺子語氣苦澀，只怕其中並不簡單。

「公主夫婿，看似風光，其實卻是朝野上下一個最尷尬的職位，只要是稍微有點權勢的大臣家庭，人人都害怕皇帝突然賜婚，讓自己兒子娶個公主回家來，公婆還得對公主下跪施禮，倘若公主個性隨和也還罷了，要是性子古怪，難以接近，那一家子想過點好日子還真的很困難。」

「原來是這樣！」池傲天暗暗點頭，想不到當個駙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還有一點，我池家到了你這一代，人丁單薄，一旦當上了駙馬，以後就別指望納妾了，哪怕那公主就是頭母豬，開枝散葉的功夫，她一個人本事再大，又能如何？」

「撲——」池傲天只覺有些口渴，剛轉身從小桌上取了一杯涼茶，只喝了一口，正好聽到老爺子那不著調的話，忍不住一口水全部噴了出來，只是面前站在老爺子，旁邊還有一位忠心耿耿的老僕人，只得一低頭，一口茶水全部噴在自己的衣襟上，只弄得自己咳嗽連連。

那邊池三卻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樣，一邊輕輕嘆息，一邊連連點頭，顯然對老爺子的話極為贊同，池傲天更是尷尬無比，忍不住開口道：「爺爺，您說這話，是不是還太早了點？」

「不早了，現在池家就剩下你我二人，多少政敵早就盯上了咱們家？爺爺心急也是有原因的，我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還能活幾年呢？」

見到老爺子臉上並沒有笑容，反而搖頭苦笑的模樣，池傲天心中莫名的有一種感動油然升起。

老爺子戎馬半生，中年喪妻，晚年喪子，一大家子人死得乾乾淨淨，本就是飽受打擊，偏偏唯一的孫子又不爭氣，弄得他老人家絞盡腦汁，連公主都盤算上了，以老爺子那雄心萬丈的個性，想來在朝堂上提出這樁婚事，該是有多麼的無奈？

池傲天思前想後，只覺得之前那位紈絝池少爺當真不是東西，幸好也是自己穿越過來了，否則以那位胡作非為的池家紈絝繼續折騰下去，池老爺子不被氣得中風而死，都已經算是命大之極了。

「那……皇帝怎麼說呢？」見到老爺子意志消沉，池傲天打算岔開話題。

「這老貨！」提到「皇帝」二字，池大洪立刻又抖擻精神起來，吹鬍子瞪眼道，「那老傢伙竟然說，不是他不給我面子，而是瑤池聽過你的紈絝名頭，抵死不從……我呸，這他奶奶的還算是說的人話嗎？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瑤池那小丫頭才不過十一二歲而已，能懂得什麼『抵死不從』？還不是她老爹老媽教唆的？我呸，倘若我池門四子尚在，別說是你這麼點小毛病，就算是再無能十倍，他這個老傢伙還不高興的昏過去了……」

老爺子顯然是極為不滿，一頓夾七夾八，把皇帝和西宮娘娘罵了個狗血淋頭，足見他今天吃了個大鱉，實在是怨念不淺。

「不過——」老爺子發泄了一番，臉色又多雲轉晴，笑嘻嘻的打量著池傲天，笑道，「我就知道咱們池門不會出廢物，嘿嘿，乖孫兒，你既然對武功有興趣，不如等我忙過這段時間，就開始傳授給你高明的武學之道如何？」

「這個……」池傲天頓時頭大如斗，本來自己巴巴的趕回來，只是為了勸慰一下老人，誰想到老爺子盛怒之下，無意發出翻天掌力，卻被自己條件反射的招架住，被這兩個眼光如炬的老人一眼瞧破了自己的身手，雖然自己練功一直瞞著池府的人，但是自己也知道紙包不住火，只是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不好！」池傲天裝作猶豫的摸摸腦袋，總算是想出一個託詞來，故意搖頭道，「爺爺，不是我不想跟您練功，您想，我以前可一直都不喜歡練功，所以別人也沒把我當一回事，但是如果我現在開始練功，人家會怎麼想呢？」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一樣，池傲天只是隱晦的提醒了一句，池大洪和池三二人頓時一怔，陷入了沉思，池大洪喃喃道：「小天說的不錯，以前……旁人也不會來算計什麼，只是一旦知道小天改邪歸正，只怕那些人就會有所異動了！」

池傲天不由得大為鄙視，什麼叫「改邪歸正」？本少爺本來就是個好人，大大的好人。

兩個老頭兒臉色都凝重起來，互相對視幾眼，好一會兒，池大洪才緩緩點頭，吩咐道：「池三，這段時間，少爺不管去哪裡，身邊隨時都要保持兩個以上的人手。」

「是！」這池三大約六十齣頭，看起來瘦小枯乾，弓腰駝背，似乎風一吹就倒，卻是池大洪最信任的幾個池門高手之一，誰會想到，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老管家，竟然是一等一的武功好手呢？

「小天，這段時間你不管去哪裡，都要千萬小心，如果要練功的話，也不要去外面，池府雖然不大，宵小之輩倒也不敢隨便窺視，你就放心的在府邸里練功好了，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只管跟池三說。」

「知道了，爺爺！」池傲天倒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起先還有點神往這個世界的公主究竟生得如何的花容月貌，只是被老爺子這麼一分析，那點小心思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回想那剛剛記下的易筋經，被這件事一鬧，記下來的心法又忘記不少，幸好他總算是牢牢記得老鬼的話，易筋經的前面三層原文，那是背得滾瓜爛熟，絕對不能忘了。當下告了個罪，退回自己的房間，關好門窗，開始修習起易筋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