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退實進

一石激起千層浪，池家突如其來的雷霆行動頓時驚動了整個帝都明玉城。

「什麼？池大洪動用了追魂令？」幾乎與此同時，陸續接到消息的各大家主紛紛立起，臉上儘是驚詫之極的神色。

「到底怎麼回事？」在帝都明玉城各大權貴的小廳里，一個個享有盛名，一跺腳都能讓明玉城震動幾下的家主權貴們問出了一個相同的問題。

「聽說池門獨子池傲天中了暗算，五脈俱廢，池元帥當即暴怒，出動了追魂令，九門提督已經封閉內外城門，池門九龍已經在全城展開大肆搜捕。」

「五脈俱廢？」有人歡喜有人憂，一個頭髮花白，身形挺拔，不怒自威的老人嘆息道，「可憐老元帥戎馬一生，連池家最後一根獨苗也沒能保住。」

「能夠在池門鐵衛的護衛下打得池傲天五脈俱廢，這到底是誰有這麼大本事？」一個瘦削的中年人詫異自語道，「竟敢在鐵血元帥的眼皮底下做出這樣的大事來，真是好膽量啊。」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歐全之父子三人臉上都是一副驚訝無比的神情。

「爹，這事情難道是真的？」歐文強到底沒有哥哥這麼沉得住氣，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咱們今天辛辛苦苦做了這麼多事，還賠了幾萬兩銀子出去，就這麼白費了？」

歐文勝和歐全之父子則皺着眉頭，半晌不語，好一會兒歐文勝才搖頭道：「池大洪足智多謀，聲望數十年不墮，誰知道是不是他耍出來的花招……」剛說了半句，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就算是池大洪再有心計手段，也斷然不會把自己的孫子拿出去當賭注。

歐全之沒有開口，等兄弟兩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臉上，這才沉吟道：「不管怎麼說，事情到底如何，很快就會知道真相了。」

等池傲天心情舒暢的睡了一個大覺，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活動了一下手腳，只覺精神完足，見天色已經大亮，朝外看了一眼，池府中冷冷清清，小花園裏一個人都沒有。

「小子，恭喜你啊！」達摩老鬼顯得頗為興奮，在房間里飄來飄去，嘿嘿怪笑。

「恭喜什麼？」池傲天一邊整理衣物，一邊順口問道。

「首先是你小子運氣不錯，這麼短的時間內領悟易筋經第一層，除了本鬼之外，少林千百年來數你第一！」達摩呵呵笑道，「第二，你和你家老爺子演的好戲，發出追魂令，昨天三更半夜，把整個帝都明玉城險些翻了過來，嘿嘿，真是熱鬧啊，我親眼看到你家的護衛一夜之間將四個大世家連根拔起，嘖嘖，真是威風得很哪！」

「嗯？」雖然劇本都在池傲天的算計之中，但是池家竟然如此彪悍，還是有些出乎池傲天的意料之外，忍不住問道，「都是什麼世家？這麼容易就被擺平了？」

「河間崔家、清平柳家，唔，還有兩家記不清楚了，這幾家以前都是跟着歐家搖旗吶喊的，一夜之間被徹底摧毀，嘿嘿，你家老爺子的本事可真是不小，九個人，只有九個人，一夜之間絞殺三百七十七人，這可是我一個個數出來的。」

「怎麼不索性把歐家廢了！」池傲天撓撓頭，沒想到老爺子手段這麼狠辣，如果這樣的話，乾脆把對池家有敵意的傢伙全部幹掉，哪裏還有這麼多麻煩事情？

「嘿嘿，你小子太弱，我跟你也說不清楚，我昨天已經偷偷去看過了，歐家可不是一個簡單地方啊，池門九龍進去，只怕要變成池門九蟲出來。」

「歐家實力這麼強大？」池傲天倒是小小的吃了一驚。

「嘿，在這個世道上，誰沒有點保命的手段？」達摩老鬼笑得極為歡暢，「再說了，你家老爺子還蠢到現在就和皇權對抗，真正在朝堂上能和軍方掰掰手腕的，哪個是簡單人物？真要動下幾個，皇帝一紙公文，就能讓池家瞬間變成國賊。」

「唔……這樣啊！」池傲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可不是在封建時代受過教育的，因此皇權對他的影響倒是不大，但是在這個世界上，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種忠君的思想還是佔據了絕對的上風。

「五脈具廢？」池傲天嘿嘿笑道，「誰叫本少爺天賦異稟呢？」

「得了，小心牛皮吹破了，」達摩輕笑道，「關於五脈俱廢這件事，首先你自己要理解，這個世界的五行武學和咱們華夏武學可不太一樣，咱們華夏武學講究大小周天暢通無阻，內力生自丹田，而這個世界裏的五行之道卻是儲於經脈，倘若奇經八脈盡數暢通，便無法儲存真氣，因此經脈暢通，反而是件壞事。」

「這個我當然知道，天下武學，莫非還有能夠超過易筋經的么？」池傲天嘿嘿一笑，小小的拍了達摩一句馬屁。

「唔，小子拍馬屁的本事倒是不錯，」達摩連連搖手笑道，「易筋經雖然也算過得去，只是和太極相比也是不分伯仲，張三丰那小子年紀不大，卻當真是武學天才，太極拳太極劍開闢了一番武學新天地，以慢打快，以柔克剛，這可真是不簡單。只是和這個世界的五行武學相比，我易筋經還真是獨步當世，無人可及。」

老鬼前面說話還算是客氣，但是說到最後，卻又洋洋得意起來，只是面前這老鬼乃是一代武學泰斗，堂堂的少林武學祖師，確實是有吹牛的資本。

池大洪陰沉着一張老臉，大踏步的走了進來，走進房中，關上小門，臉色頓時變得春光燦爛，呵呵笑道：「小天，休息得怎麼樣？」

「當然好！」池傲天笑道，「爺爺，昨天想必你也累了，怎麼還不去休息？」

「休息？」池大洪呵呵笑了起來，搖頭道，「昨天只是小小的懲戒了一下那些對咱們池家虎視眈眈的傢伙們，這也不算什麼，唔，不過今天有點小小的麻煩，御醫八成一會兒就要過來，咱們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下一步？」池傲天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嘻嘻笑道，「還需要下一步么？」

池大洪眉頭一皺，詫異道：「小天，莫非你還有什麼想法嗎？」

「當然！」池傲天點頭道，「池傲天原本已經改邪歸正，讓池家老爺子又重新充滿了希望，但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導致池傲天心灰意懶，池家老爺子破罐子破摔，唔，爺爺，您覺得這劇本怎麼樣？」

池大洪的兩條劍眉已經豎了起來，沉吟半晌，搖頭道：「莫非你的意思，是打算讓我退隱山林么？」

「那倒是不至於！」池傲天呵呵笑道，「現在政局還算穩定，人家窺視池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昨天借了這個風波，就算是給那些傢伙一個小小的警告，但是我在一天，您就沒有辦法放開手大幹，如果說我暫時離開的話……朝堂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所有對池家的有心人都會蹦出來，讓朝堂上的事情全部明朗化，然後再……不不，不行！」池大洪不愧是人老成精，立刻把握住了池傲天話語中隱含的意思，連連搖頭道，「你留在池家，誰也不敢上門找你一點麻煩，但是如果你出去的話，只怕危機四伏，誰也說不清會發生什麼事情。」

「誰說的？」池傲天嘻嘻笑道，「池家一門都是浴血疆場，出了一個廢物，池家還會把這個廢物當做一回事么？」

池大洪這次猶豫的時間比以前還要長，半晌才開口問道：「你打算去哪裏？」

「你瞧，我可沒有您的武學天分，加上這次的事情發生之後，不管怎麼說，您總不能讓您的孫子當一個一無是處的笨蛋，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打算去學習點什麼東西……比如說，禮儀、繪畫、文學，如果實在是沒有什麼職業適合我的話，當一個畫師也不錯，如果是這樣的話，天香書院，說不定是個不錯的地方！」

「天香書院？」池大洪的眉頭皺了起來，忍不住苦笑道，「堂堂池家的子孫，竟然要去跟那些文官一樣，去讀那些書院，這可真是……」

「就是這樣！」池傲天笑呵呵的說，「誰會想到池家的子孫竟然會去這樣的地方？這樣豈不是更加證實了您已經決定放棄我了么？」

池大洪還要再說什麼，卻聽門外池三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陛下到——」

池大洪剛要轉身出去，卻被池傲天拉住了手臂，轉過頭來，卻見池傲天笑眯眯的說：「爺爺，小鷹總是要展翅高飛的，難道我就這麼在池家當一輩子的乖寶寶么？」

聽到池傲天的話，池大洪頓時啞然，猶豫片刻，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反過手來，緊緊抓住池傲天的手，上下輕輕搖晃了一下，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等池大洪出去之後，達摩老鬼的身影又飄了出來，詫異的問道：「你小子怎麼了？在池家呆得好好的，怎麼又想到要出去？」

池傲天搖頭道：「老鬼，你自己也是婆羅門出身，難道呆在家裏就能夠做出什麼事情來嗎？」

「呸！」達摩不屑的呸了一聲，搖頭道，「誰不知道你小子的花花腸子，掛着一個元帥的孫子，只能憋在池府里，想要花差花差也摸門不著，只要出去了，還不是天高任鳥飛？你這點小心思，難道還瞞得過我么？」

「呃——」池傲天頓時啞然，忍不住失笑道，「好個達摩，不愧是少林武學祖師，我這點心思竟然也被你看破了！」

「關心則亂啊！」達摩一反常態的沒有取笑池傲天，反而長長的嘆息一聲，「你家老爺子不是笨蛋，等他冷靜下來之後，很快就會想通的。當年我離開婆羅門的時候，其實多少也有這點心思，當時我的家人……唉，不說了。」

「你也是？」池傲天還是第一次聽到關於達摩的秘聞，此時也忍不住一楞，笑道，「祖師，莫非您老人家當年也有一段往事么？」

「廢話！」達摩老鬼無可奈何的翻著白眼，「哪個人不是娘生出來的？誰沒有點年少輕狂的往事？」

「其實和你猜測的也差不多！」池傲天點頭承認了達摩的話，「每天呆在池府里，都快悶出個鳥來了，老爺子在帝都明玉城，誰也惹不起他，不過我難道就真的每天除了練功就是練功？」

「當然不是！」達摩老鬼嘿嘿笑道，「根據我對你家老爺子的猜測，估計等你到了十五六歲，就會把你送進軍營里去，唔，還有兩三年的時間，估計這兩三年裏你是沒地方可去了。」

「兩三年太長，我可沒有耐心等兩三年！」池傲天呵呵笑道，「易筋經那玩意兒，我實在是太看輕它了，真可以算得上是舉世無雙，我越練下去，越發現其中博大精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突破第一層，等我武功大成的時候，說不定真的需要一百年兩百年啊！」

「不會那麼長，」達摩老鬼連連搖頭，「你難道不知，你那伐脈洗髓，其實是……」

達摩剛剛說出半句話，似乎想起了什麼，急忙住口不言。

池傲天敏銳的發現達摩似乎話中有話，急忙追問，達摩卻是鐵了心一般，死活不肯再開口，被逼得急了，達摩只能搖頭道：「這件事我還不能告訴你，等到了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問了半天，卻只有這個答案，池傲天自然不滿意，剛要再追問，卻見達摩已經化成一道輕煙，鑽進了佛珠里，門外卻已經傳來了腳步和說話聲。

池傲天急忙幾步躍上小床裝睡，深深吸了一口氣，直憋得自己滿臉通紅，這才緩緩吐出，內息在體內運轉一周，散於四肢百骸中，只聽小門吱呀一響，幾個人已經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康愛卿，你便給瞧上一瞧，說不定……」一個渾厚的聲音在池傲天身側響了起來，從他的稱呼中可以聽出，這位說不定就是當朝的皇帝，瞧他在房間中也是壓低了聲音，似乎生怕觸怒了池大洪一般。

「是！」一個蒼老的聲音低聲回答，很快，池傲天就感覺一隻枯瘦的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房間里頓時安靜得出奇。

「怎麼樣？」池大洪並不擔心會被御醫看出什麼破綻，開什麼玩笑？連他這位一流高手都發覺池傲天體內的異狀，倘若不是池傲天解釋，只怕蹦得最凶的就是他。這個時候，他只是一臉鐵青站在旁邊，眉宇間充滿了憂色。

房間里沒有任何人回答，只能聽到三個人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那隻手慢慢的放下來，有人輕輕嘆息了一聲。

「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么？」池大洪做戲的功夫看起來並不比他打仗的本事差啊。

「老元帥，您要節哀，不管怎麼說，令孫的身子……還算是康健，只要調養得法，得養天年也不是難事……」

房間里半晌默默無語，好一會兒，才聽到池大洪重重的一頓足，大踏步的轉身離開，過了一小會兒，另外兩人也嘆息一聲，慢慢的走了出去。

好大的面子，身為臣子，竟然這麼不給皇帝面子，看來咱家這老爺子實在是牛叉得很啊！

池傲天微微睜開一絲眼帘，卻見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正在搖頭嘆氣，另外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人望着那老者，眼中流露出一絲玩味的意思，看那意思，似乎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那中年人身材並不算高，只是生得瘦長，看起來比常人要顯得高出一些，身穿九龍黃袍，池傲天心中嘀咕，大概這就是皇帝吧？原來雲嵐皇帝就是這幅模樣，看起來也不怎麼帥嘛！

過了好一會兒，池大洪才回到房間，坐在床邊，咳嗽了一聲，池傲天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笑道：「爺爺，決定好了嗎？」

「你這個小子，除了胡鬧，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池大洪也在搖頭嘆息，眉宇間難以掩飾的憂慮，「五脈具廢，放在別人身上，都等於已經斷絕了通往武學更高的路徑，但是咱們池家怎麼出了你這麼一個怪胎，竟然還能夠……唔……」

「這件事孫兒也想不通，不過時間一長，孫兒也就想明白了！」池傲天笑呵呵的說，「咱們池家樹大招風，列祖列宗自然不會甘心讓池家就這麼消亡，因此孫兒大概是上天賞賜的吧？」

「上天賞賜，上天賞賜……」池大洪喃喃念叨了兩遍，轉過頭來，凝視着自己的孫子，苦笑道，「你真的已經打算好了嗎？」

「當然！」池傲天點頭笑道，「我不會走得太遠，真要有什麼事情，還說不定要靠着池家才行啊。」

「這樣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不過你說的對！」池大洪的臉上忽然湧現出一股豪氣來，「老夫當年十一歲入軍營當參贊，十三歲執副先鋒印，可沒靠着家裏的羽翼，現在你和老夫當年年齡差不多，有這樣的心思，我本來應該很高興，不過我這心還是始終放不下啊，這樣吧，池門九龍中，小三見識最為廣博，小九輕功最為高明，你這次出去，這兩人你一定要帶上，另外，碧兒從小就跟着你，你也帶去吧。」

池三、池九？

池傲天點點頭，笑道：「爺爺既然不放心的話，就讓他們跟着我吧，只是少了池三，爺爺做事只怕也不太方便。」

「哪裏有什麼不方便的？池門鐵衛都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貼心的很，」池大洪佯怒呵斥道，「倒是你小子，在外面給我乖乖的，倘若讓我聽到你藉著池家的名頭胡鬧，可別怪我的家法棍子！」

提到家法，池傲天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屁股，儘管自從自己穿越以來，還從來沒有領教過池家的家法，但是以前那位紈絝池少爺可沒少吃這種棍子炒肉的家法，條件反射一般，卻忍不住讓池傲天心中油然升起一絲溫暖來。

「行了，話我不多說了，」池大洪拍拍池傲天的腦袋，呵呵笑道，「天色不早了，馬車在後院等着你。」

池傲天默然點頭，剛走了幾步，忽然轉過身來，一把抱住了池大洪。

三歲喪母，八歲喪父，十五歲連最後一個親人也離世，在池傲天的人生中，親情無疑是最欠缺的，但是來到這個世界，池大洪這個令人尊敬的鐵血元帥，卻成功的扮演了一個嚴父和爺爺的角色，讓池傲天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情。

「混小子，滾蛋！」池大洪提起腳來，輕輕的一腳踢在池傲天的屁股上，笑罵道，「老夫還精幹得很呢，少給我來這套。」

池傲天有些尷尬的後退兩步，跪了下來，莊重的對着池大洪磕了三個響頭，池大洪背負雙手，只是微微點頭，堂而皇之的受了池傲天的大禮。

等池傲天站起身來，轉身離開的時候，卻驚訝的見到了池大洪眼角處閃爍的淚光。

池大洪，大衍帝國的不敗戰神，一代鐵血元帥，執掌天下兵馬重權的錚錚鐵漢，竟然流淚了？

池傲天不敢再看下去，只覺得鼻子有些酸澀，當下快步走出門口，遠遠的見到一身老管家打扮的池三恭恭敬敬的站在馬車前，碧兒挽著一個大包裹，怯生生的站在馬車一邊。

「走吧！」

池傲天帶着碧兒坐上馬車，車簾很快放了下來，池三吆喝一身，馬車緩緩起步，池傲天從車簾的縫隙中看去，見到池府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樣的熟悉。

「爺爺。相信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