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職。

女人家生來就是要操持家務,侍奉男人,生養子息,傳宗接代,自幼及長,等的就是嫁人的這一天。

但是,九兒從來不曾為自己考慮到這種事,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不過,端木大哥答應她,將來生個女兒作嬪妃,如此一來,她的「任務」就可以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所以她嫁了。

為了生個女兒將來作嬪妃,也為了嫁人是女人唯一的「出路」,但最重要的,是這一回離開藏日山莊,她才深刻的了解到自己不僅僅是依戀端木大哥的一顰一笑,不僅僅是喜歡親近端木大哥,不僅僅是早已習慣於端木大哥的關懷體貼、溫柔照拂,更是有多麼離不開端木大哥。

思念他,眷戀他,渴望他,吃不下,睡不着,坐立不安,如此痛苦的經驗,她再也不想繼續了。

於是,趕在九月底霜降之前,藏日山莊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大莊主與二莊主同時娶進了美嬌娘,歡歡喜喜地戴上有婦之夫的頭銜。

洞房花燭夜自然更是甜甜蜜蜜,可翌日早晨,卻只見兩位新郎倌在那兒哀聲又嘆氣,他們正在「偷聽」兩位元新任娘子的對話,越聽越是啼笑皆非,差點忍不住闖進花廳里去為自己辯駁。

「嗚嗚嗚,好痛喔,好痛喔!嗚嗚嗚,二哥好壞,他欺負我啦!嗚嗚嗚,人家都一直說不要了,嗚嗚嗚,他都不聽,嗚嗚嗚,他欺負我,他欺負我!」

「我也是啊,真的好痛耶!我也有說不要了,可是端木大哥好像變聾子了,他根本聽不見。」

「嗚嗚嗚,我痛的都流血了!」

「我也是。」

「嗚嗚嗚,九兒,我不要跟二哥一起睡了,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今兒早上我就跟端木大哥說我想要跟姊姊一起睡,可是他說保證以後一定不會痛,也不會流血了,我想端木大哥不會騙我……」

「可是如果還是會痛呢?」

「那……那我們今兒個都不要理會他們,不要跟他們說話,讓他們知道我們是真的真的很生氣,這樣他們就不敢再弄痛我們了。」

「如果他們不怕,還是要弄痛我們呢?」

「那我們就自己搬回棲鳳閣去睡,跟以前一樣,好不好?」

「……好嘛!」

端木兄弟倆面面相覷,苦笑。

這能怪他們嗎?

女人的初夜一定會痛的呀!

「新婚第一天,新娘子就要擺臉色給新郎看,我們可真是窩囊啊!」

「倘若今兒晚上不小心一點,明兒可就會更窩囊了。」

兩人邊嘆著氣,邊往前宅行去。

「不過,大哥,我倒是很奇怪,九兒怎會那麼輕易答應嫁給你呢?」

端木凈塵無奈地笑了一下。「她是有條件的。」

「哦?什麼條件?」

「她說我們一定要生個女兒當皇帝的嬪妃。」

端木勁風不禁失笑。「原來寄望到女兒身上去了,她還真是不死心啊!可是,大哥,你不會真的答應了吧?」

唇畔忽地綻出一抹詭譎的笑,「你認為我可能答應嗎?」端木凈塵慢吞吞地反問。

「咦?那九兒……」

「我並沒有說好或不好,只是笑,她就當我默許不反對了,這種『誤會』不能怪我吧?」

端木勁風怔了怔,再次失笑。「好詐啊,大哥!」

「你、說、什、么?」笑意更濃,語聲更緩。

端木勁風一驚,忙收回笑容。「沒,沒,我什麼也沒說!」現下他都已娶了老婆成了家,若是再光溜溜的被扔到城裏去「招蜂引蝶」,這輩子真的沒臉再踏出藏日山莊半步了。

「哎呀!新婚一大早,兩位新郎倌怎地孤零零的在這兒閑逛呀?」一旁忽地蹦出一張曖昧的臉,那雙賊溜溜的眼正在宣告他的企圖——偷窺。「不該仍各自抱着新嫂子窩在被窩裏親熱猶捨不得出房亮相嗎?起碼……咳咳,得在床上待個一天、兩天的吧?」

端木凈塵與端木勁風相對一眼。

「不,今兒個我們要躲新娘子躲得越遠越好。」

「耶?」曖昧的臉傻住了。「為……為什麼?」

「免得她們給我們臉色看。」

「款?給……給你們臉色看,為……」倏地住口,愕然的神情驀轉為嘲訕的眼光。「啊哈,我知道了!」

「哦?你知道什麼了?」

四隻眼四道凌厲的目光,四重殺人預告,某人卻遲鈍得連鋤刀貼在頸脖子上了仍一無所覺。

「嘿嘿嘿!準是你們昨兒夜裏在床上的表現有夠爛嘛!對不對?所以兩位嫂子才會……哇哇哇,你……你們幹嘛?救命啊……你們瘋了,那會死人耶……喂喂喂!你……你們床上不行干我屁事,幹嘛拿我出氣啊……」

京城的冬天是很冷的,特別是這一年,雖然才十月中,寒風蕭蕭,已能充分感受到那股子冰澈澈的滋味了。

這種天氣打邊爐最好。

「喂喂喂!不要放羊肉,人家不喜歡羊肉的味道啦,等我吃飽了你再放。」

「那個不要燙太久,老了不好吃啊!」

「喂!你幹嘛站起來?誰罰你站?」

「人家夾不到嘛!」

「唉,我幫你夾,我幫你夾!」

「款,那是我放的耶!你幹嘛搶我的。」

紫銅鍋底塞滿了墊底的配料,煙管炭火熊熊,五雙竹箸,幾百張嘴,端木一家子用膳從來沒有這麼嘈雜過,簡直比市集更熱鬧。

「咦?你喝那什麼,人家也要!」

「這是酒,女人家不適宜。」

「我不管,人家也要……咳咳咳……天哪,那那那……那什麼玩意兒?咳咳咳……好辣!好……好難喝!」

「叫你不要喝偏要,吃到苦頭了吧!」

「哼!我要吃牛舌和白菜,幫我夾。」

「是,娘子。」

端木凈塵乖乖地替小妻子夾白菜、夾牛舌,看得端木竫雲竊笑不已,再轉眼一瞧,另一邊更有趣。

「我要吃雞腿!」

「咦?可是……七兒,今兒個我們吃的是……」

「我要吃雞腿!」

「這……七兒,吃牛肉好不好?還有牛心、牛舌、牛肝,看你要……」

「我要吃雞腿!」

「唉!七兒,你乖乖吃牛肉,用晚膳時再給你兩支雞腿好不好?」

端木勁風這輩子沒這麼低聲下氣過。

「三支!」

「好好好,三支就三支。」

「那……我要吃跟九兒一樣的。」

「哦……咦?九兒,你在吃什麼?」

「我在吃……」

「等等!」窮極無聊的端木小弟弟冷不防地突然大喊一聲,兩眼睜得大大的,好像老鷹盯小雞似的來來回回在哥哥嫂嫂們之間游移。「等等,等等,大哥,不對喔!」

「什麼不對?」

「我剛剛才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端木竫雲難得出現如此嚴肅慎重的表情,兩位兄長不由得也跟着緊張起來了。

「什麼問題?」

「哪!你們瞧……」端木竫雲認真地指著那兩對男女。「二哥是九兒的姊夫兼小叔,你是七兒的妹夫兼大伯,九兒是二哥的小姨子兼大嫂,七兒是大哥的大姨子兼弟妹,請問,你們相互之間究竟該如何稱呼?」

想也不想,「大哥當然應該跟着九兒叫我姊夫!」端木勁風脫口道。

「是、嗎?」笑吟吟的問句,和和氣氣,不帶半絲煙火味。

「對不起,我叫大嫂。」膽小鬼小叔馬上縮回去了。

「很好。」果然識相。

九兒咬着竹箸,一臉困惑。「他剛剛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笑吟吟地,端木凈塵又挾了一片牛柳肉到九兒碗裏。「你不需要懂。」

狐疑的眼斜瞟向他。「那我該怎麼叫他們?」

竹箸一指端木勁風,「二弟,」再偏向另一邊。「三弟。」

「哦!」很簡單嘛!

同樣的,另一邊也在教導小妹妹說話。

「哪!七兒,他是大哥,要記住,知道嗎?」

「大哥?」七兒歪著腦袋盯着端木凈塵瞧了半晌。「哦!記住了。」

「還有那個傢伙,叫他弟弟就可以了。」

「款?弟弟?」端木竫雲眼睛又睜圓了。「等等,等等,等等,叫三弟就可以了咩,幹嘛叫弟弟嘛?我又不是七歲、八歲,那未免太……」

「哦!記住了。」

耶,記住了?

嗚嗚,他有事沒事幹嘛挑起這個問題嘛?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端木竫雲垂頭喪氣地吸吸鼻子,幹了一杯酒,悶悶的挾菜吃肉,打定主意絕對不再開口了。

可是不過盞茶工夫后,眼見兩對甜蜜二人組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卿卿又我我,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勢,簡直就好像是當他不存在似的,所以他忍不住又不甘寂寞起來了。

「喂喂!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再過兩天,皇帝就要正式冊封嬪妃們了喔!」

端木兄弟倆沒打算理會他,但九兒就不同了,她立刻停箸驚訝地楞了一下。

「不是上個月就冊封了嗎?」

「不對,不對,上個月是皇帝大婚,冊封的是皇后,嬪妃們通常都要等上一、兩個月之後才能得到正式冊封。」

「這樣啊……」

「所以啊!宗家和於家的人也陸續來到京城裏了。」

「是他們要移交牌子了嗎?」端木勁風作出最可能的揣測。

「應該是,不過可能不太容易。」

「為什麼?」九兒即刻問。

「拜託喔!宗十一姑娘可不是平常人的妻妾,是當今皇上的妻妾耶!你以為隨便去敲敲皇宮的大門就可以見得到,或者她坐上轎子就可以隨便出來逛逛街看看戲嗎?」

「啊,對喔!」九兒恍然道。「那怎麼辦?」

「我哪知道啊!」端木竫雲聳聳肩。「我只曾聽說,於家幾代前的那位貴妃好不容易才求得皇帝恩准她出來見親人一面,當時宗於兩家已經在京城裏等待一年多。

「哇,貴妃都等了那麼久,十一妹只不過是個嬪,那得等上幾年呀!」九兒驚嘆的低喃。

「十年八年也不一定,一輩子都有可能。」

抽了口氣,「一……一輩子?」九兒更是驚詫。「那宗家不是永遠都拿不到牌子了嗎?」

「真是麻煩!」一直擔任純旁聽角色懶得摻一腳的端木凈塵,終於放下酒杯,慢吞吞地開啟金口了。「竫雲,明兒幫我送幾封信出去,我要把這件事做個一勞永逸的解決。」

早該這麼做了!

端木勁風與端木竫雲相對而笑。

這下子可有好戲看羅!

藏日山莊下帖子,宗劍府與於刀盟根本懶得予以理睬。

聽都沒聽過,他們才沒那閑工夫去理會那種小幫小派意欲阿諛奉承的邀宴,能還給一封拒絕的回函就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可若是追日門下帖子就不能不管了,不僅不能不管,還得要乖乖的準時赴約。再怎麼不想承認,追日門的威名仍是比宗劍府和於刀盟猶要響亮上許多倍,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於是,兩方人馬都到齊了,就在冬至的前一天,灰濛濛的天,飛羽般的初雪,藏日山莊前宅大廳里,端木凈塵端坐上位,九兒在他的座位旁搭了一支小凳子,兩邊是端木勁風與端木竫雲,於家與宗家則分坐左右側。

端木凈塵依然是那副溫溫吞吞的模樣,慵懶地以手支頷,黑眸卻犀利無比地環視眾人。

「好吧,你們說吧!究竟要這樣你來我往到何時?」

兩方對視一眼,沒有人出聲。

唇畔上那抹和煦的笑俏悄轉為嘲諷。「沒有人肯先讓一步么?」

幾乎是在同一刻,「為什麼我要先讓步?」兩方的龍頭異口同聲發言,說完又各自瞪一眼。

端木凈塵搖頭嘆息。「我懂了,你殺我一個,我就殺你兩個,我殺你兩個,你就殺我三個,你殺我三個,我就殺你四個……總之,無論你們的幼稚行為在以前、現在,還有未來會造成多少傷害,除非那塊牌子爛成一堆粉,否則你們是沒有人肯收手的,對不?」

雙方又對瞪一眼,而後哼一聲同時撇開頭,反倒是九兒若有所思地瞟一眼夫婿,再望向宗於兩家人,凝眉陷入沉思中。

「好吧!那你……」端木凈塵對上宗老爺。「已經決定要如何懲罰他們了?」

「那當然!」宗老爺語帶怨恨。「我要以牙還牙,讓他兒子也娶一個聾啞的白痴女。」

一聽,端木凈塵即嘖嘖有聲地讚嘆不已,「是白痴,又聾啞,可真夠狠呀!不過……」他瞄一眼端木勁風。「舍弟對白痴倒是有一份特別的偏愛呢!」

「對啊,好奇怪喔!」端木竫雲咕噥。「也不怕又生個白痴,那可怎麼辦?」

端木勁風馬上瞪過眼去。

「我倒寧願生個白痴兒,也好過你這種刁鑽狡猾的小狐狸。」

「喂喂喂!明明大哥才是狐狸,你怎麼賴到我頭上……啊!」一觀見那副天官賜福的笑容,端木竫雲猛地一個哆嗉,趕緊垂首懺悔。「對不起,我才是狐狸!」

端木凈塵這才又轉去面對於盟主。

「那你呢?下回你要如何報復回去?讓他們娶一個瞎眼的聾啞白痴女?」

於盟主尚未及答話,宗老爺就先吼了過去。

「那我便要他們娶一個沒鼻子的瞎眼聾啞白痴女!」

於盟主獅目一瞪。

「那我再要他們娶一個雙腳殘廢又沒鼻子的瞎眼聾啞白痴女!」

宗老爺冷笑。

「這回我就先要他們娶一個四肢俱殘又沒鼻子的瞎眼聾啞白痴女!」

於盟主亂髮怒揚。「我……」

「停!」端木凈塵驀然大吼。「你們……真是被你們打敗了,你們到底把人當成什麼了?不管如何殘廢有缺陷,人家也總是個人呀!」

兩方又歸於沉默,仍是沒一個肯低頭。

端木凈塵忍不住又嘆氣。「真是,長眼睛沒見過像你們這般幼稚、頑固又沒良心的人!算了,隨便你們,總之,我……」

話才說到這兒,驀地,廳外跌跌撞撞地奔進一個僕人,臉色青白又惶恐。

「大大大……大少爺,那那那……那個皇上駕到了!」

霎時間,所有人不約而同驚呼著跳起來,椅子撞翻了好幾張,人也兩兩撞翻了好幾對,唯有端木三兄弟依然老神在在地靜坐原位不動,端木凈塵還一手抓住差點跌到凳子下的九兒。

「駕到了就駕到了,那麼慌張幹什麼?」端木凈塵慢條斯理地斥責。「讓他進來不就是了!」

元衣黃裳滾龍袍,金龍珠翠通天冠,玉革帶黃緞靴,還有那一身的高貴氣勢,雖然年輕了點兒,然任何人一見都知道必是皇帝無疑。

除了兩位太監、四位大內禁衛,皇帝身側還跟着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嬪妃。

「十……」一妹!

才喊出一個字,九兒的嘴巴就被端木凈塵捂住了,眼睜睜看着所有的人都跪下去拜見皇帝,卻只有他們兩個還端坐不動。

「草民等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爾等平身。」

「謝皇上!」

皇帝兩邊人各看一眼。「哪位是於盟主?」

於盟主連忙躬身。「草民在。」

「你是來交出牌子的?」

於盟主不禁一陣惶恐。「是。」沒想到這件事連皇帝都知道。

「那就交接吧!朕只看着。」話落,皇帝即側過一步去。

小嬪妃與父親宗老爺興奮地相對一眼,旋即上前一步要接收於盟主交出來的盒子,可就在雙方即將換手的那一剎那——

「等等!」端木凈塵懶洋洋地喝阻了交接的步驟。「我說龍月,你還不拜見為師么?」

呃?他在跟誰說話?

眾人各自疑惑問,卻詫異地瞧見皇帝老太爺竟然開始摘下金龍珠翠通天冠,脫下金龍袍交給太監,待整好衣衫后即上前面對端木凈塵恭恭敬敬地跪下。

皇帝都跪下了,誰還敢站着?

後頭立刻跟着矮了一大片。

「龍月拜見師父!」

「罷了,見過師母。」

「是。」龍月馬上又恭恭敬敬地跪向張口結舌的九兒。「龍月拜見師母。」

儘管嘴巴張得很大,九兒卻無法出得了半聲,只顧傻眼,端木凈塵笑着替她合上下巴。

「當今皇帝向你下跪,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比你的夫婿更尊貴的嗎?」

九兒依然痴痴傻傻地無法說話,端木凈塵只好替她叫龍月起身。

「起來吧!龍月。」

「謝師父。」

龍月起身肅立一旁。

「那麼……」端木凈塵把手伸向於盟主。「那面牌子該是屬於我妻子的吧?」

於盟主偷覷龍月一眼,即乖乖的把盒子送至端木凈塵手上,端木凈塵再把盒子放到九兒膝蓋上。

「好了,牌子到手了,你打算如何呢?」

九兒又楞了好半天才遲疑地望向既懊惱得想捶胸頓足,又焦急得滿頭大汗的宗老爺,再低眸盯住盒子,半晌后,她才把盒子打開,盯着盒子裏頭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令人驚訝的,她把盒子合上又送回夫婿手上了。

「怎麼了?」端木凈塵的聲音異常柔和。

「我……我的力氣不夠……」九兒低喃。

「哦?你想幹什麼呢?」

兩眼向上瞅住他,水眸亮晶晶地沾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你……幫我毀了它好嗎?」九兒吶吶地問。

端木凈塵笑得更溫柔了:「你確定嗎?」

拭去淚水,九兒輕輕頷首;「是的,我確定,我想我娘一定能諒解的。」

「好孩子。」端木凈塵疼愛地拍拍她的頭,隨即揚手一扔將盒子丟到半空中,再一掌揮出將盒子擊得粉碎,飄下層層粉霧,每一顆粉粒都包含了多少多少年來積聚的醜陋感情,是嫉妒,是爭執,是逞強,是悔恨,是無奈,是痛苦,是嘲笑,是悲傷,是絕望……

這塊要死不死的牌子終於得以壽終正寢了!

端木凈塵朝龍月點點頭,龍月會意。

「小清子,宣旨。」

「奴才遵旨。」太監之一立即掏出一份聖旨來。「聖旨下,跪!」

眾人又跪了一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說!」

深夜,清塵閣寢室里,九兒坐在端木凈塵的肚子上,掐着他的脖子逼供。

「還不說?」

「說,說,說,我說,可以了吧?」端木凈塵又笑又嗆地投降。「可以讓我起來說吧?」

「不可以,等我聽完再決定要不要饒過你!」九兒捏緊了小饅頭氣嘟嘟地捶下一記。「可惡,居然瞞了人家那麼久!」

端木凈塵笑眯眯地大手包住小手。

「其實也不奇怪,當年龍月他母親本是要龍月拜我師父為師,但本門規炬只准單收一個徒弟,所以龍月只好拜我為師,當時我才十七歲,自己都尚未學成呢,怎麼可能收徒弟?」

「但你還是收了呀!」九兒反駁。

端木凈塵無奈地嘆了口氣。「沒辦法,他母親實在太過纏人了,又哭又跪又求,連我師父都看不過去了,不得已,我只好應允了。不過……」

「什麼?什麼?」

端木凈塵擠了擠眼。「我是有條件的。」

「條件?」

「沒錯,」端木凈塵頷首。「我的條件是將來無論他的地位有多尊貴,全都只論我倆的師徒身分,其他一概不論。所以,即便他是皇上,在我面前他依然只是我的徒弟,只有他對我低頭,我絕不會對他低頭,只有他向我下跪,我絕不會對他下跪,只有他聽我的,我絕不會聽他的。還有……」

「哇,這樣還不夠,居然還有『還有』?」九兒驚嘆地喃喃咕噥。

「他要收的徒兒也要由我來決定。」

「這樣他也肯答應?」

「他們母子也是不得已的。」端木凈塵感嘆地說。「宮廷里的醜陋黑暗,倘若不是置身其中,根本無法了解一二。當年若非我貼身保護他,若非我傳他本門武功防身,他的小命早就嗚呼哀哉了。即使是現下,雖然他已經是皇帝了,但一旁虎視眈眈的人依然不少,他如果沒有高深的武功自保,光靠宮廷里的那些侍衛,根本濟不了事。」

「當皇帝也很辛苦嘛!」九兒評論道。「不過,他母親又為什麼非要找你師父或你不可呢?」

「因為他母親也是武林中人。」輕描淡寫的回答。

「那又怎麼樣?」

端木凈塵微微一笑,「龍月下的旨,你可滿意?」輕輕鬆鬆地轉開話題了。

一提到這,九兒兩隻大眼睛立刻發出比日陽更灼亮的光芒來。

「滿意,滿意,怎能不滿意呢?」她興奮地尖叫。「天哪!二品清聖夫人耶!他居然冊封我娘為二品清聖夫人耶!你沒瞧見我爹幾乎是搶著把那份冊書給奪過去的嗎?嘿嘿嘿,這下子就算沒人逼我爹,我爹也會急着把娘的牌位恭奉人宗氏祠堂里了。」

忽地,她又攢起了眉。「啊!忘了跟爹提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把我娘的墳安置在奶奶的墳邊,因為我奶奶最照顧我娘了。」

「明兒修書一封去還來得及呀!」

雙眼一亮,九兒馬上又換上一副討好的笑。「你幫我寫?」

「可以啊!不過……」有點狡猾的笑又淺淺的勾了起來。「有什麼好處?」

九兒咬着手指頭想了一下,然後低下紅唇在他耳傍喃喃兩句,端木凈塵一聽就笑開了。

「成交!」

九兒暈紅著臉兒在他身旁躺下,已經準備好要完成第一樁交易了,沒想到端木凈塵側過身去卻只是對着她繼續笑,好曖昧。

「那麼明兒個就先到含翠湖畔去……」

「款?含翠湖畔?!」

「對。」

「光天化日之下?!」

「對。」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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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兄寶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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