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佛道相爭(一)

第六回 佛道相爭(一)

李一兮見他走的匆忙,似有十萬火急之事,不由心頭納悶,忖道:「仇大哥幹麼走得這般快法,那鐘聲有何古怪之處么?」尋思半晌,卻絲毫不得頭緒。他性子跳脫,如何肯枯坐一處,悶悶呆了一炷香功夫,便大感無趣,暗道:「我一人干坐在這裡,悶也悶死了,還不如出去走走,瞧瞧那六聲鐘響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骨碌跳下床來,衝出門去。

甫一出門,只見遠處青山黛水環繞,雲深縹緲;群巒連綿起伏,蒼莽如濤。遍山皆青皮古松,不下萬株,大大小小的庭院幾達百間之多,錯落有致,星羅棋布,不覺心頭一凜,暗暗咋舌道:「這地方可真大呀,只怕比松溪鎮還要大了。」

李一兮遊盪了半天,一路上只見稀稀拉拉幾名弟子,神情狐疑不定,不住打量他,便攔下一名弟子,忍不住道:「這位大哥,方才那鐘聲響了三下,是怎麼回事?」那弟子一怔,瞧他半晌,脫口道:「你是誰?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李一兮自不瞞他,道:「你問我呀?我是仇墨雨仇大哥的朋友,是他帶我來的。」

那弟子神色一肅,道:「原來是仇師兄的朋友,失敬失敬。」李一兮笑道:「這位大哥多禮了,方才仇大哥一聽那三聲鐘響,便匆匆離去,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弟子道:「你有所不知,我清虛門內有一口銅鐘,懸於殿內,平日輕易不響。若是響了三聲,那就是來了敵人,不過師叔師伯們自會打發,我們這些普通弟子也無須擔憂。但如果響了六聲,那恐怕便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我等弟子須速速集合,聽從掌門吩咐安排。」

李一兮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不過這鐘聲只響了三聲,仇大哥為何卻急著走了?」那弟子道:「仇師兄乃是歸月師伯的大弟子,按照門規,須得擔當門派戒備工作,如被敵人硬闖上來,他也難逃其責。」李一兮猝然一驚,尋思道:「仇大哥是不放心我,才會一時疏忽,讓敵人闖了上來,難……難道我又害了他么?」心下又是慚愧又是擔憂,急問道:「這位大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仇大哥去了何處?」

那弟子見他神色倏轉焦急,奇道:「你往沿著東邊那條小路直走,然後轉南邊大道即可……」話音未落,見李一兮轉身便跑,不禁一頭霧水,只是撓了撓頭。

李一兮一溜小跑,約莫跑出數里,忽聽有人聲若洪鐘,揚聲道:「敖冷,天下萬事,均抵不過這個理字。你們清虛門也算是名門正派,怎地這般蠻不講理,擅自將我師叔扣押起來。哼,此事如果傳了出去,你們清虛門不怕被其餘正派所不齒么?」

李一兮氣喘吁吁,忖道:「這人是誰,聽他說話兇巴巴的,也不知在對誰說話。」循聲行去,忽見前方偌大一塊平地,舉目望去,但見一群皂袍和尚遙立當場,足有六七十人之多。其中有老有少,人人低頭合十,神情肅然。領頭的卻是一名年老和尚,長須白眉,高壯如岳,料來方才說話的便是這人。

對面清虛門不過十數人,一字排開,與眾僧遙遙對峙。李一兮一眼便見仇墨雨負手站在側旁,神情凝重萬分,其餘的人一個也不認識。只見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越出一步,冷冷道:「本空大師此言差矣。三日之前,貴派的戒嗔禪師擅闖我清虛門的天靈塔,意欲盜竊我門功法心訣,幸而被人發現。我清虛門若不將他留下,到時功法流傳了出去,不僅我門損失慘重,如被其他門派知曉,更會笑我清虛門全無本事,讓人來去自由,出入無物。」

李一兮忽地心生異感,只覺清虛門下人數雖少,氣勢上卻隱隱壓倒了近百名和尚,陡然驚道:「這些人好像很有本事,那些和尚也很厲害,也不知哪方更勝一籌。」心念於此,不覺精神大振,踮腳望去。

那法號本空的老年和尚呸地一聲,粗聲道:「此事是真是假,還有待商榷,誰也不知究竟內情如何。莫非就憑你清虛六聖一面之辭,便要強行留人?哼,只怕還不足以。」李一兮心念一動,駐目瞧去,只見其中五人位置稍前,站在其餘弟子之前,大概是那什麼清虛六聖了。其中竟有個女子,面如桃花,身段玲瓏,只是眉宇間冷如寒霜,暗暗忖道:「這女人好大的煞氣,看來定不好惹。」

忽聽六聖中有一人朗朗笑道:「本空大師息怒,話說冤家宜結不宜解,有話可以好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談,再也不遲。」這人年約三旬,玉面長須,生得溫文爾雅。李一兮見他一派倜儻,不覺生出好感,暗道:「這位叔叔脾氣真好,那和尚這樣逞凶霸道的,竟也不生氣。」

誰料本空只是睨他一眼,哼道:「久聞清虛六聖中,唯有清雲舌如燦花,妙語機鋒,老衲自量說你不過。如要坐下慢慢談判,還是罷了,老衲沒那個心思。話不多說,老衲只問一句,清虛門到底放不放人?」

清雲白面一紅,還未出言反駁,卻見一條大漢怒道:「好哇,我清雲師兄敬你是遠方貴客,才好言軟語。你這禿驢不識好歹,咄咄逼人,看來老子不出手教訓教訓你們這些個禿驢,你們也不知馬王爺有幾隻眼!」

那仙風道骨的老道急忙喝道:「虛靈師弟,不可出言不遜!」那大漢乃是六聖之中的虛靈,性子烈如霹靂,瞪眼叫道:「敖冷師兄,人家都騎在我們頭上拉屎了,你怎地還婆婆媽媽的,不如大家一擁而上,打他媽個痛快!」

正當此時,忽見一位邋遢老頭哈哈大笑,醉眼惺忪道:「不錯……不錯,虛靈小子說的極是,這些頑和尚油鹽不進,言多無用,不如就照虛靈小子所說,打他媽個痛快。哈哈,妙極,妙極。唔……」話未說完,取下腰間紫金葫蘆,拔開軟塞,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個痛快。

本空白眉一軒,冷笑道:「看來多說無益,唯有手下見真章了。」說罷僧袍一揮,那眾和尚忽地一齊閉目,口中念念有詞,低誦起大梵苦悲咒。一時間,梵音縹緲如塵,如淙淙溪流,拂過在場每一人的心頭。

清雲臉色一變,忍不住喝道:「且慢!本空大師,你真要與我清虛門架下這個梁子?」本空眼皮一翻,冷道:「我本空一日不見人,便一日不會善罷甘休。」他瞥了眾人一眼,高聲叫道:「太羽掌門,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躲在一旁當縮頭烏龜么?」其聲滾滾如雷,聲震數里。

敖冷登時怒不可遏,喝道:「放肆,太羽掌門正在閉關之中,怎會有空見你?」

本空連連冷笑,迭聲道:「敖冷,老衲決不為難清虛門,只須將我師叔放了,一切好說。」敖冷強人怒意,冷冷道:「本空大師,你身為泰斗,應當明白家有家法,門有門規。戒嗔禪師冒犯我清虛門,盜竊我門中功法心訣,此事關乎我清虛門之存亡,已然犯了正道大忌。我若貿然放人,不僅無法給門派弟子一個交代,更無臉面對胤師祖。」

本空微一沉默,忽道:「你的意思是不肯放人了?」敖冷不置可否,只是冷哼一聲。本空冷笑一聲,暴喝道:「大梵苦悲咒!」眾僧得令,當即高聲念咒。此時間,李一兮陡覺梵音懸空,凝成萬千個金字,驟然紛紛聚攏,如泰岳壓頂,如巒丘浮空,遮天蔽日。門內眾弟子忽覺頭頂一黯,不住仰首望去,臉色陡變,錚錚一迭聲,俱掣劍在手,死死盯著頭頂那座巍然金山。

虛靈暴跳如雷,喝道:「老禿驢!快快停手,你失心瘋了么?」本空冷冷道:「你若放人,我便撤陣。不然傷了貴派弟子,可不是什麼善事。」眼見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敖冷眼中精芒一現,冷道:「本空大師,貧道瞧在大家同為正道一脈,好話說盡,已給足面子。你執迷不悟,可不要怪貧道不客氣了。」

本空哈哈大笑,揚聲道:「好說好說,老衲倒想看看你怎麼個不客氣法。」將手一揮,霎時間誦聲更響,那座金山飄移不定,搖搖欲墜,越來越大,幾與蒼雲山一般大小。

李一兮瞧得目瞪口呆,正欲逃跑,忽覺腿肚子一陣酸軟,一下子坐倒在地,陡地驚醒道:「我也忒笨了,那金燦燦的玩意兒比這勞什子的蒼雲山還要大,我能逃到哪裡去?」小拳頭滿是汗水,攥得緊緊的,目不轉瞬地盯著敖冷,只盼他大發神威,化解這場天大的危機。

卻見敖冷麵色鐵青,雙眸中忽地金光暴閃,如有凝質,掃向眾僧。剎那間眾僧心頭生出異感,忽覺耳邊靜籟一片,悄沒聲息,便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本空見勢不妙,提聲喝道:「別理他的幻術,繼續給老衲念咒!」他心急如焚,連聲呼喝,卻好似無形中隔了一層密不透風的屏障,就連一個字也傳不進眾僧耳中。

虛靈嗬嗬大笑,拍手道:「那個本空就嘴皮子厲害,一點本事也無,連敖師兄的混仙夢魘之術也破不去。」清雲搖頭道:「這世上能破去混仙夢魘之術的人寥寥無幾,除非華音寺主持親來,否則就憑區區一個本空,可討不得好。」

話說之間,眾僧只覺胸口好似壓上了一塊萬鈞大石,渾身僵直無比,手不能動,足不能移,唯有一雙眼珠骨碌碌亂轉,心頭均駭然無比。那座金山沒了眾僧念誦,漸漸變得稀薄模糊起來,宛如一座海市蜃樓,只怕不出一會兒,就要消弭在半空之中。

本空驚怒交加,萬不料敖冷舉重若輕,便將眾僧制服,不禁暴喝一聲:「咄!」僧袍倏地鼓脹起來。當是時,李一兮忽覺本空身上驀地爆發出一股無儔氣勢,澎湃奪人,好似憑空拔高了萬丈,直如一尊伏虎羅漢,膀圓腰粗,怒目暴漲,雙手攬住那座金山,「喝」地一聲,就要劈頭砸下。

眾弟子瞧得目定口呆,驚駭欲絕,忽聽敖冷冷笑一聲,搖頭道:「好一個金剛伏魔相,可惜你功力未臻大成,破綻太多。若是換了旁人,定然受制於你。可惜,可惜……」本空怒喝一聲,身形更巨,道:「廢話少說,若有能耐的,接下老衲這招!」雙臂陡然一沉,那座金山經巨力一激,登時泰山壓頂般砸將下來,掀起罡風鼓盪,呼地直撲眾弟子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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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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