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清虛心訣(三)

第十回 清虛心訣(三)

李一兮只覺一顆心撲通撲通,幾欲蹦出嗓子眼來。他定了定神,忍不住俯首一瞧,陡見自己身懸半空,距地百尺也不止,不覺心頭微亂,腳下用力過甚。嘩啦一下,墊腳的那塊大石陡然崩塌,雙足驀地踏空,身子旋即下沉。

情急之間,李一兮大呼一聲,憑藉餘力奮然一躍,雙手微屈成爪,猛然抓住崖壁上的石塊。不料礫石似刀,鋒銳割手。他只感劇痛攻心,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咬牙苦忍,掌心刺疼如裂,已然流出血來。

不消一會,風勢漸轉漸小,李一兮抬首望天,但見頭頂絕壁萬丈,遙不見頂,不知何時方能攀達,心下躊躇不定,退念頓生,驀然間耳邊彷彿響起虞雲風嘲弄之言:「哼,你連絕飛崖都攀之不上,還妄談什麼十年之內,練成清虛訣第三層,真是笑話……」一念及此,不由精神一振,忖道:「哼,我絕不能後退,說什麼也不能讓這人小瞧了我。」

他微一琢磨,忽又尋思道:「如果我按照口訣,引氣入體,爬起來會不會沒那麼吃力?」當即默念清虛訣,暗自運氣。

少頃,李一兮忽覺全身真氣逐漸充盈起來,氣力稍復,掌心痛楚亦漸感消失,不禁大喜欲狂,哈哈笑道:「想不到這清虛訣果然厲害,厲害,哈哈哈……絕飛崖,我李一兮來打敗你啦!」他渾不料自己異想天開之下,竟在此般困境中領悟到法門要訣,不覺欣喜若狂,躍躍欲試。

他得清虛訣之助,咬緊牙關,一面攀岩而上,一面喃念咒訣,牽引氣機。每每在丹田即將枯竭之時,便引真氣入體,新力忽生,補足體內。如此循環,速度較之方才,足足快了數倍之多。

又爬了二三個時辰,李一兮攀緣已久,只覺氣促神虛,十指麻木僵直,指甲盡皆翻起,鮮血淋漓,饒是有清虛訣護體,亦是痛入骨髓。每攀數尺,便要停下,喘上幾口氣,復又往上攀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一兮眼前一片模糊,手上酸軟脫力,便連抬起來也覺困難,只得停下歇息一陣。此時間,他游目四顧,猛然發現自己處身繚繞雲霧之中,如置身仙境,縹緲無常。回首遠眺,但見眾山峰巒挺秀,彼此連綿起伏,一時間竟恍惚生出「一覽眾山小」之感,靈台倏地清亮起來,敢情迷迷糊糊之間,已距崖頂不遠了。

他陡然來了精神,抬頭望去,但見翠松鬱郁,隱約可見。見此情景,心下激動道:「只一點,再爬一點,再爬一點就到了。」驀地將心一橫,舒出一口長氣,一手緊抓山壁,運起丹田內最後一絲真氣,不顧手指疼痛,手足肢體並用,傾力往上爬去。

夕陽斜落,西方霞光蔚然,渲染雲天。忽見絕飛崖頂上探出一隻手來,搭在崖邊,待那人喘息半晌,又將一條腿跨上,骨碌碌滾在地上,再也不動,好似一具死屍。

崖壁森立,雲霧飛舞,霎時間萬籟俱靜,唯聞遙遙幾聲鴉叫。片刻后,幾株層疊相連的古松經山風一刮,發出嘩啦嘩啦響聲。

忽聽耳邊有人長嘆一聲,道:「李師弟,想不到你真的爬上來了。」李一兮勉力睜眼瞧去,卻見虞雲風悄然立在一旁,神情七分驚訝,又帶三分敬佩,不禁嘿然一笑,奮力道:「這又算得了什麼,不過區區一座絕飛崖,能難得到我李一兮么?哈哈……咳咳……」他興奮之餘,又覺喉嚨彷佛火燒火燎,忍不住咳嗽起來。

虞雲風哈哈大笑,卻又嘆道:「李師弟,這次我可真是服了你啦。」李一兮見他開口認輸,心懷大暢,欲要出言取笑他幾句。此時,丹田內陡然生出一股莫名寒潮,奇冷似冰,須臾間襲遍全身,如萬條毒蟲蠶食體內陽氣。

李一兮大吃一驚,不禁打了個冷戰,當即運轉真氣,與那股寒潮纏鬥一處。但他體內真氣稀少,頃刻間被陣陣襲來的寒潮沖得七零八落。虞雲風見他面容痛苦至極,渾身抽搐個不停,猛然醒悟道:「糟了,他體內寒毒發作了。」念及於此,心中驚悔交織,忙不迭護住他心脈,暗自運轉真氣,度入他體內。

李一兮牙關格格作響,只覺渾身經脈空虛,三魂七魄俱不在自己身上。虞雲風心急如焚,注入真氣越來越多,卻恍如石牛入海,救無可救。過了好一陣,李一兮氣若遊絲,已是危在旦夕。

朦朧中,李一兮忽覺身子輕飄飄的,彷彿騰雲駕霧一般,飛升入雲,不覺心頭茫然,忖道:「莫非我已經死了么?」轉念又道:「不對,趙老爺子說過,人死了之後,只會有牛頭馬面來勾魂,決然不會上天,難道……難道我還沒死?」

心念方落,陡然一股強橫無匹的真氣奪入體內,浩然如水,洶湧澎湃,來勢如潮,竟一下子將寒潮隱隱壓下。寒潮自是不甘示弱,死命相抵,不出片刻,兩股真氣在李一兮體內盤踞交戰,你爭我斗,甚是激烈。

李一兮只覺小腹劇烈疼痛起來,如千刀萬剮,額上沁出冷汗,不住大聲呻吟起來。那股真氣源源不絕地度入體內,好似永無止境,此消彼長之下,寒潮漸漸不敵,被那股真氣從四面八方交圍截堵,困在其中。又過一會兒,寒潮潰敗千里,終於被逼入丹田氣海之中,方才停歇。此時,他只覺腦中昏昏沉沉,再也支撐不住,昏迷過去。

良久,良久,他忽地眼皮一動,悠悠轉醒過來,只覺口渴難耐,啞聲道:「水……水……」不多時,鼻中聞到一絲幽香,未及轉念,頭已被人抬起,緊接著一股清涼的液體灌入口中。李一兮久旱逢甘霖,大口大口喝個精光,這才睜開雙眼,頓時一張明艷無儔的秀臉映入眼帘,兩道彎彎柳眉之下,一雙烏黑大眼忽閃忽閃,正關切地瞧著自己。

李一兮登時反應過來,驀地臉色一紅,慌忙掙扎一下,叫道:「你……你是誰?」那女子見他窘狀,不由吃吃一笑,脆生生道:「歸月師伯,他醒來了呢。」

「小子,你現在感覺如何?」忽見歸月陰沉著臉,手端一隻小碗走來,道:「來,先把這碗東西喝了。」

李一兮環顧四周,卻發現是在自己房中,順手接過碗來。乍一瞧去,那碗藥水呈黑褐之色,便用鼻子嗅了嗅,只覺葯香撲鼻,忍不住問道:「師父,這是什麼葯?」歸月眼皮一抬,哼哼道:「毒不死人,你小子放心喝。」李一兮微一蹙眉,屏住氣息,咕咚咕咚喝個精光,只覺口中微苦,倒有一股子清甜,忖道:「嘿嘿,這勞什子喝起來倒也不賴。」

孰料葯一入口,渾身頓時燥熱起來,氣海中暖烘烘的,舒服之極。卻聽歸月道:「你體內餘毒未清,又因勞累過度,真氣透支的厲害,壓制不住毒性,這才會發作。老夫暫時封住了你太陰、少陰、陽明三脈,以免毒性又發。」

李一兮默然一陣,忽地想到一事,問道:「師父,虞師兄呢?」歸月白眉豎起,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咄咄喝道:「那混賬小子不知輕重,愚蠢至極。哼,若不是他亂來一氣,你也不會毒性發作。老夫已令他面壁一年,思過悔改。」他說到這裡,沖李一兮一瞪眼,道:「你小子也是傻瓜一個,絕飛崖那麼高,他叫你爬你就爬,他叫你去吃屎,你吃不吃?」

李一兮漲紅了臉,剛欲分辯幾句,忽聽那女子咯咯笑道:「歸月師伯,快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好。待會我給您做您最愛吃的點心。是桂花元宵呢,還是冰肉千層酥?」歸月一聽,不禁眉開眼笑,暢懷道:「還是你女娃子最懂老夫的胃口,哈哈哈……」

李一兮心下暗罵:「真是個老饞鬼。」卻又忍不住問道:「師父,這……這位姊姊是誰?」那女子嫣然一笑,掩嘴道:「我姓虞,你猜我是誰?」李一兮一怔,脫口道:「你是虞師兄的……」那女子笑道:「我是他姊姊,名叫虞夢蘭。」李一兮見她笑魘如花,美若仙子,不禁贊道:「虞師姐,你不但長的好看,人也好,可比你弟弟那壞蛋好太多了」

虞夢蘭咯咯一笑,道:「你寒毒發作,都是我那不懂事的弟弟一手釀成的,弟罪姊罰,我說什麼也要照顧好你才行。」

忽見歸月站起身來,眯眼道:「虞師侄,既然李小子已經醒了,老夫也不便再勞煩你了。你回去之後,記得代老夫向水天師妹問一聲好。」

虞夢蘭冰雪聰明,怎會聽不出歸月逐客之意,頭搖得像波浪鼓一般,咬唇道:「李師弟寒毒未清,身子骨現今還孱弱著,我又怎能留他一人在這裡。」李一兮不住心中一熱,一時感動得無以復加。但聽歸月嘿嘿一笑,促聲道:「實話跟你說罷,老夫見仇墨雨那小子閑得發慌,早就遣他出去辦事了,你若要等他回來,卻不知哪年哪月了。唉,虞師侄,老夫看你還是先回去吧。」

虞夢蘭眼神忽地黯淡下來,悵然若失道:「既是如此,那我先走一步了,還望歸月師伯照顧好李師弟。」李一兮見她神色悶悶不樂,心中好似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自嘲道:「原來……原來虞師姐只是為了大師兄,才會來照顧我。」一時間只覺胸中失落鬱結,說不出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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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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