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因為……因為奴婢是奴婢啊!」辛海棠急急地提醒道。「主子怎麼能娶奴婢,那會作踐了您的身分。」

「我不在乎。」

「奴婢在乎啊!」她低呼,不明白他說出「我不在乎」時為何竟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他難道沒想過世俗眼光將如何看待他嗎?

「奴婢是絕不允許他人蔑視您的。」

或許尋常人家主僕通婚,世俗的眼光會較為寬容,但連駿是何許人也?連家的名聲豈容毀壞?別的不說,連老夫人及荷夫人那一關肯定就過不了的,怎麼可能讓一個奴婢嫁入連家大門?

定定神后,辛海棠以乞求的語氣道:「駿少爺,奴婢方才一定是聽錯了,才會以為您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是吧?」

連駿很想馬上回答一聲「不對」,但他不曾聽過她以這般驚惶失措的乞求口吻說話,反倒教他打消了主意。

他張臂傾身將震驚過度而顯得僵硬無比的辛海棠抱個滿懷,讓她的小臉枕上他的胸膛。這樣的守護姿態顯得如此天經地義。

「是,你說什麼都對。你身子還很虛,現下我們別談這些。乖,閉上眼睛睡一下吧。」

不過,此時此刻起,連駿已下定決心,無聲的扭轉了兩人之間的主僕關係,他對自己起誓,他就是要定了這個小女人,要娶她為妻,無論是誰阻撓,即使是辛海棠本人抗拒,他也不會放棄。

辛海棠並不知道連駿心中立下了什麼樣的誓言,她知道的是,連駿對待她的態度變了,而且變得她不知該如何面對,或者應該說,她不知該不該面對。

經過一陣時日的卧床靜養,辛海棠總算獲得連駿的允許下床活動,但他還是不准她操持家務,連條手絹都不准她動手清洗。

辛海棠眼巴巴的看着鄰居大娘洗衣,當她試圖靠近衣簍子想晾衣裳,便馬上被對方笑呵呵的阻止。

「你在休息養傷不是嗎?你家少爺心疼你,捨不得你費力幹活兒,所以就交給我這個老婆子來做,賺點工錢吧。」

「這又不是什麼花力氣的活……是說,駿少爺究竟付你多少工錢?」辛海棠忍不住問道。

在鄰居大娘說出價碼時,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再也合不了嘴,一直維持着那副嚇呆的模樣直到連駿下工回來。

連駿先打發鄰居大娘離開,才回頭端詳辛海棠像是受到什麼打擊的神情。

「你怎麼了?」

「奴婢受驚了。您……竟然以高出三倍的價碼請人來做家務?那得花上多少錢啊,太浪費了!」過度的震驚加上疑惑,教她一時忘了主僕分際,沖着他氣急敗壞地道。

「這三倍價碼是我一開始就提的,我當然知道會花上多少錢,不過,能換得那位大娘立刻上工,將家裏打點得井井有條,那麼這筆錢付得便值得了。」

「可是、可是……」辛海棠還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相較於她的氣急敗壞,連駿便顯得冷靜如常,甚至好整以暇的挽起她的小手往飯桌走去,一邊建議道:「你肚子餓了吧?用完膳再來聊這件事可好?不然大娘準備的飯菜都要涼了。」

「不,用膳事小,奴婢想跟您說……等等,駿少爺您不能這樣牽奴婢的手,這不合規矩。」

「我是主子,什麼規矩都是我說了算,我就說牽你的手才是符合規矩之事。」連駿帶着她,欲在飯桌前落坐。

「不對,奴婢應該要站着好服侍您用膳的。」辛海棠不肯跟着坐下,同時暗自決定,就算他下令,她也不會服從的。

連駿透過她抿緊雙唇的小動作看穿她的思緒,立刻露出帶着點乞求、帶着點無辜、帶着些難過的神情,再以刻意壓得低沉沙啞的嗓音輕柔地道:「海棠兒,坐下來……拜託?」

聞言,辛海棠宛如中了蠱毒般,當她還迷迷糊糊時,人已經乖乖坐在桌邊。

連駿趕忙為她夾菜。

「這道蔥炒肉絲可合你的口味?」

「嗯。」

「豆腐芙蓉湯呢?」

「嗯。」

「紅燒鯽魚呢?」

「嗯……不,駿少爺,怎麼是您為奴婢夾菜?快住手啊。」總算清醒回神,辛海棠急急欲起身,重拾為人奴婢應盡的本分。

「你不想吃我替你夾的菜嗎?」連駿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雙眼充滿乞求,無辜的、難過的凝視着她。「拜託?」

辛海棠暈暈然,再次像是被他下了蠱。

不幸的是,沒人現身出面拯救她,她也無力自救,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在他所製造出的迷人漩渦中愈陷愈深,直到再也爬不出來。

她沒救了。辛海棠想着,身為一名奴婢,她無法制止身為主子的他服侍她,而身為一名女子,同樣無法抗拒身為男人的他照顧她。

因為那種感覺真好,好得一切都像是天經地義……男人本來就該照顧自己的女人。

而女人又怎能不為這樣的男人傾倒?

或許以前她真的就只是將連駿視為主子,誓言盡忠,為他暖床亦無怨,但現下不行了,她無法再以過往的想法看待他。

他逼使她不得不面對自己深藏許久的心意,不得不打破「您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的想法,以一個女子的眼光,重新審視這個在她生命中極為重要的男人。

夜半三更,萬籟俱寂,將辛海棠擁在懷裏的男人睡得又香又沉,唯獨她清醒。她雙睫先斂而後揚,雙眼沉靜如水,澄明如鏡,清清楚楚映入眼前這張男性臉龐。

這張臉,在她眼中十年來如一日,卻又改變了許多。幼年時的他,俊美中帶着稚氣,但歷經這些年來的成長曆練,稚氣被從容神俊的氣息取代,教她幾乎都要忘了,他實際上還比她小了近兩歲的事實。

兩歲的差距,再加上主僕既定的分際,過去辛海棠還真不曾對連駿有過什麼不該有的想望,是連駿在某個夜裏,拉住她正忙着為他舖床的小手,舉至嘴邊一吻,在她大感錯愕之際,以他那雙美麗的鳳目熱烈的、狂野的、殷盼的注視着她,就此註定了她的沉淪。

待她再度回神時,人已經躺在他的床上,所有的事已成定局。

靜靜地,辛海棠更加靠近連駿的臉龐,感受着他的呼吸,輕輕的氣流拂過她的鼻尖,暖暖又痒痒的,感覺很親昵,她真希望就這樣在他懷中昵上一輩子。

可是她不能這麼做。他是主,她是奴,奴婢為主子暖床也就罷了,哪能理直氣壯的在他懷中睡上一夜?

思及此,辛海棠動挪身子,想如往常那般,在兩人歡愛后他倦極入眠時,不動聲色的離開他的懷抱,悄然回到她房裏去。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她才動了一下,連駿看似沉睡的俊龐立刻繃緊,鳳目驟張,冷不防地嚇了她一跳。

「你想離開我?」連駿睡意仍濃,卻半點也不迷糊,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就像以前一樣?」

「不,奴婢怎麼會想離開您,只是……等等,就像以前一樣?您怎麼知道……」辛海棠在慌張的辯解時一頓,驚詫地道。

「知道什麼?你離開我的懷抱這件事?你的動作真的很快,很輕巧,但你每次都這樣做,時日久了,真當我毫無所覺嗎?」連駿一邊回應她的質疑,一邊將擁住她的臂彎收緊。

「請您讓奴婢起身……」

「海棠兒,你真忍心離開我,教我孤枕難眠,倍感凄冷?」連駿一手繞到她後腦勺上,教她仰高小臉,無法逃避他眼裏濃濃的情意,無法反抗他低沉嗓音中的質疑和命令。

「不,可是奴婢……」

「海棠兒,前些日子我們都是整晚睡在一起的,不是嗎?」

「那是不得已之事,奴婢病了。」她趕忙反駁。「可是現下奴婢已經痊癒了。」

「你沒事了,可我累壞了。你想想,這陣子我白天在兵部公府忙碌著,晚上回來又忙着喂你吃飯、沐浴更衣、為傷口上藥……」連駿一一細細述說自己近來忙碌的事項。

「唔……」愈聽,辛海棠心中愈不安,也愈感到愧疚。

是啊,回頭細想,這陣子連駿可真忙,公務及家事都要做,再加上還得照顧卧床休養的她,他不累才怪,而他還說自己孤枕難眠,倍感凄冷,她又怎麼捨得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連駿牢牢注視她的小臉,連最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沒有放過,知道她心中已經開始動搖,他只要再推她一把。

「經過這一整天的忙碌,我累得只想將你擁入懷裏,好好睡上一覺,養精蓄銳迎向翌日清晨。海棠兒,我這樣的期盼會太過分嗎?」

這下子,辛海棠知道自己已在他既溫柔且纏膩的攻勢下徹底敗北。

天啊!若非連駿天生不適於習武,一旦習了武再加上這等心機,早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了。

「不,駿少爺您說得是,奴婢這就陪您休息。」辛海棠將小臉挪回他的胸膛上,表示投降。「晚安,駿少爺。」

「晚安。」

由於姿勢的關係,辛海棠沒有看見上方連駿那張俊臉上浮現出欣喜、安心及憐愛等等情緒交雜的神情。

天下太平,兵部公府的業務雖多且繁雜,但眾人仍然忙得過來,甚至午後片刻還能夠偷閑。

「呼!」林一郎大剌剌的將鞋一脫,在地上盤腿而坐,不在乎引人側目與否。

不過其他人也沒有多餘心思理會他,有人正商量著要不要一塊兒買點心吃,有人正張家長李家短,更有人索性以臂為枕,趴在桌上小憩片刻。

「你那種坐姿,腿不會酸喔?!」連駿結束一分卷宗的謄寫后,正待墨跡乾透,分神朝林一郎望了一眼,不覺莞爾。「你又不是佛祖菩薩,怎麼打起禪來了?」

「什麼打禪,在我的故鄉,男兒都是這樣盤腿正坐的,而且教你們盤腿,你們還不一定會咧。」林一郎道。

「這種坐姿有什麼難?」連駿還沒回話,一旁的越楠生已不服輸地反駭,學他席地而坐,交疊雙腳。

「哇!麻了!」

「哈哈哈……」林一郎幸災樂禍地看着他學兔子跳。

「啐!神氣什麼,我老家也有你們不會的事。」越楠生待刺麻感消失,馬上跟着道:「我家鄉的人很會打拳,甚至為此舉行盛大的比賽,你們有嗎?」

「這個……」林一郎趕緊說出另一件事,「我故鄉的男兒人人善使劍,七歲小兒便懂得如何持木劍擊退小偷,你行嗎?」

「哼,我家鄉……」

原本只是無傷大雅的鬥嘴,現下卻演變得愈來愈激烈,好些文書生員都忘了吃點心,全都湊過來看熱鬧,紛紛發表意見。

「這樣聽來,林一郎他故鄉的人比較厲害,七歲小兒就會使劍!」林一郎登時抬高下巴,好不得意。

「可是越楠生家鄉的人會打拳耶!這可是強筋健骨之道,莫怪越楠生體格這麼好,林一郎這一點可就比不上了。」

「也是,越楠生的體格真的很好……哇,讓人口水都流下來了……」雙方僵持不下,氣氛顯得有些緊繃,直到被一陣紙卷轉動的窸窣聲響打破,眾人才順着聲音移轉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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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丫頭把命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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