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這點倒是改一改……」他望著床頂喃喃自語,可說真的自己倒是沒自信,在紅萼面前,他能否穩下心神,不胡亂做些惹火她的事。

照以往的經驗,他是出糗得多,穩重的少。

他幽幽一嘆。

打過更點,小廝瑞凈來問是否要睡下。他揮揮手要瑞凈下去休息,他呢,則是套上棕紅暗色夾包,再添一件玄色的軟毅坎肩。夜裡出門,他穿得一身黑反倒惹人注意,所以才挑了不顯眼的顏色,想避人耳目。

阮家這廂,紅萼雖早早上床歇息,可說也奇,向來好睡的她,今晚竟奇異地難以安枕。

整個腦袋是韓天鶴那張討人厭的臉,還有先前俞陵春硬逼她聽的那些事,混著先前在寶成院里的糾纏,真真把她腦子攪成一盆漿糊,怎樣也理不清楚。

過二更,她依舊沒睡意,就著一星燭火胡想著心事。桌上擱著她早上忘記帶出門的玉簪子。那白里透亮的玉色,恰恰就像韓天鶴白凈的臉色……思緒這麼一轉過,她抬頭衡著自己罵了句:「幹麼,連支玉簪子也能想到他!」

剛這麼說完,突然有個石子打上她窗門,驚得她直拍胸脯。

什麼啊!她大起膽子開窗一望,喝,真是說人人到,立在一叢竹子下的,不正是她剛才想的韓天鶴!

紅萼嚇壞了,他這時間來找她,要是被人發現,可能有損門風的。

韓天鶴很輕鬆地走來她窗下。「紅萼,還沒睡。」

廢話。她見面先是一拳。「你跑來這兒做什麼?」

他打不還手地笑笑。「我想你,睡不著,就跑來了。」

「還不快回去!」紅萼慶幸今晚月色不亮,不然鐵定會被看出她一臉羞紅。

「別嘛,再讓我說兩句,兩句就好。」他一臉戀戀地望著她放下的雲鬒,他還是頭回見她披散著頭髮。她樣貌本來就好,這會兒再添點倦容,更是我見猶憐,瞧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真恨不得就此把她綁回家去,關在房裡恣意愛憐一番。

「你不是要說話?」她橫他一眼。大半夜眼巴巴跑來這兒,見著她又瞪著她不講話?

輕她一斥,他才猛地回神。「你太好看,瞧得我話都忘了。」

「少灌迷湯。」她一哼。「話要是想不起來就快點走,我也要睡了。」說罷,她就想把窗門關上。

「等等。」他趕忙留人。「再讓我問一句,為什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她耳根一熱,直覺啐了句:「你管我?」

「好,那再一句——你剛剛,是不是也在想我?」

越講越混了!她一惱,雙手忽地就把窗門關上,連給他丁點說情的時間也沒有。

「紅萼——」

「別叫我。」她瞪著窗門啐道。「大半夜不睡覺,凈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你以為我非聽不可?」

「當然不是。」兩人隔著一扇窗竊竊私語,伴著窗外的蟲聲唧唧,也別有一番風味。「我只是想來告訴你,我真的好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這人!窗里的紅萼蒙住棗紅的臉,真搞不懂,他怎有辦法開口閉口就是喜歡,也不管聽的人是什麼感受?

說出了心頭最想說的一句,窗外的韓天鶴這才閉口不再說話。他雖不明白這一回,是否能想俞陵春說的,讓紅萼整個心裡都是他,可他知道,他總算能安心睡下了。

說真的,從寶成院回來那時,他還真有點擔心紅萼會從此不理他,但看她剛才表情,似乎又一如往常原諒他了。

見窗里久久沒傳出聲音,他輕敲了敲門檻,小聲招呼了句:「那我回去了,你也早點睡。」

他定定等了一下,確定紅萼真不打算跟他說話了,這才死了心循著原路回去。

窗里的紅萼雖然一直沒吭聲,可他說的字字句句她全記在心頭,她登起耳朵諦聽良久,確定外邊只剩下唧唧的蟲鳴,她才悄悄開窗,張望他是否還躲在外面。

還真的——他回去了。

她本以為他會像在寶成院一樣,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又冒出來偷親她,沒料到是她想多了。

一股失落自她心底漫開,她也弄不清楚自己怎麼這麼這麼彆扭,他躲起來嚇她,她要生氣;可他真的走了,她又覺得不是滋味。

「討厭。」她望著夜色啐了句。「莫名其妙的,他到底來幹麼啊?」

只見她快快不樂地掩上窗門——混不知她舉動,早被有心人瞧得一清二楚。

等待是值得的。侯在暗處的韓天鶴朝天一握拳頭,他這回終於能夠肯定,紅萼是喜歡他的。

只是臉皮薄,不好意思顯露在臉上。

哇哈哈!老天!他太高興了!

要不是夜深怕嚇著人,他還真想高喊幾聲,好消泄心裡的激昂。

雖然已經一晚上沒好睡,可他這會兒卻像服了什麼大力精鋼丸一樣,精神抖擻、渾身是勁,快活得不得了!

折騰了一晚上,隔天一大早,紅萼還是準時在早飯之後來到韓家。韓家的杜丹共計五百株,所以耗費的工時頗長。幸好她本就喜歡養花蒔草,也不覺得累。

鐵鏟挖著挖著,利剪修著修著,從天透亮忙到日當中,心裡頭惦的那個冤家卻始終沒個影兒。一整個早上紅萼不知回頭張望了幾回,有絲風吹草動她也當他過來了,可是等啊等、盼啊盼,硬是不見蹤影。

怎麼回事?她心裡納悶了起來。平常這辰光他早溜來花園胡攪蠻纏了,怎麼今天卻一反常態,難不成——她心理一跳,他昨晚在路上發生什麼事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拍拍心窩不讓自己嚇自己。要是真發生什麼事了,肯定會有些風吹草動傳到她耳朵,眼下的平靜就是韓天鶴無事的最好證明——但這麼一想她有惱了,既然他人好好的,幹麼不來找她呢!

念頭一轉,她臉頰不免赧熟。平常她老嫌人煩嫌他礙眼,可他真不來煩不來纏了,她心裡又覺得不是滋味,這是應了一句老話——女人心、海底針。

「不想了、不想了……」她一鏟一鏟挖著,望著泥地賭氣地哼。「誰理他來不來見,要是他有辦法,最好一輩子別出現在我面前——」

嘴巴說這麼講,可她心裡明白,自己才沒那意思。

回頭找個人問吧。她暗自下決定。說不准他被他爹派出去收賬了,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就這樣一邊罵著韓天鶴,一邊幫他找理由的,五百株牡丹總算髮落完畢。她找來洒掃的婢女將一盆即將盛放得「胡紅」送進敞廳,邊走,她狀似無意地問起。

「今天院里好像比較安靜,連小少爺也不見蹤影?」

婢女心思不敏,沒聽出她話里那個「也」字的意思。「小少爺一早被表小姐帶出門了,吩咐傍晚才會回來。」

「原來。」紅萼點點頭,心裡想著,那韓天鶴呢?

正猶豫該不該開口,愁了她一早上的人兒自個兒現身了。

「紅萼。」額上還在冒汗呢,他遠遠一瞥見就先喊了聲。

「少爺。」她心揪甜了一下,臉上表情仍舊淡淡的。

「噯。」他一臉惱。

她說什麼他都愛聽,獨獨就這兩字不喜。

可他知道,身邊有人的時候,有些禮數不得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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嗆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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