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曼青。」戚幼萍要自己不要對這個印象已經有點改變的晚輩太多好感。「你和威達還是藕斷絲連嗎？」

顯然她的前婆婆不知道她已經又和齊威達住在一塊了，她回以一個不置可否的淺笑。

「我不希望你們複合。」戚幼萍明說：「咖啡不用煮，我只講幾句話，不麻煩你。」

「阿姨，不會麻煩。」范曼青面帶微笑，甚至可以用親切來形容。

這女人是怎麼了？她說話明明這麼不客氣，她居然還可以這樣平平靜靜的笑着。

「我說我不要你和威達再有重新發展的可能！」

「阿姨，我聽到了。」范曼青柔聲道。

「你會照做嗎？」戚幼萍追問。

「順其自然。」她不慍不火的回。

「這意思是說……」戚幼萍不想讓自己像是囂張跋扈的老婆婆，但是她今天來前媳婦的店，是有目的的。「你和威達還有可能？」

「未來的事，沒有人知道會怎樣。」沒有頂撞、沒有嗆聲、沒有對立，范曼青保持一種溫和的姿態。換作以前的她，說話早帶火氣了，但是因為齊威達的愛，讓她可以用很平常的心情來處理。「阿姨，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很多情形是會隨着時間而改變，或許有一天，你會接受我也不一定。」

「接受你？」戚幼萍才在想這個可能性，范曼青還真的說出了這句話。

范曼青點點頭。

「你還想再當我的媳婦？」她很訝異。

「阿姨，我沒有想要再當你的媳婦。」這是事實，她依然排斥婚姻。「但是我們倆的關係可以再好一點，這是我願意努力的。」

「你想和我關係好一點？」戚幼萍真的是狀況外，這女人之前明明是一副無所謂、滿不在乎態度。

「如果阿姨你願意的話。」范曼青真心的說。

戚幼萍真的覺得有些無所適從，她原本是要來給這個前媳婦好看的，可是范曼青卻表現得恭敬有禮、有教養，這……

「我知道有些事勉強不來，但如果每個人都能放下自我，都能多為對方設想一些，彼此包容，那樣的話，我想任何的關係都可以延續並且發展。」范曼青很甜美、溫柔的回應。

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這不是那個當了她一年媳婦，她熟悉的那個范曼青。

「阿姨，如果沒能讓你滿意，請你不要見怪。」

被如此尊重對待，戚幼萍這會也不好再強硬的說什麼不能複合的話，她有點猶豫了。

「阿姨，還是來杯咖啡。」范曼青堅持。「就當您出來喝個下午茶，打發下午的時光，那些擾人的、煩人的事，就暫時丟到腦後吧！我幫您挑塊比較不那麼甜的蛋糕，慢慢享受吧。」

晚上打烊后，當齊威達和范曼青到夜市去吃羊肉爐時，她提到了下午和他媽媽過招的這一段經過，他頓時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從頭到尾都這麼溫柔、順從？」

「從頭到尾。」

「沒有變過一次臉？」

「都是一張笑臉。」

「曼青……」齊威達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對一向要強的范曼青來說，這種表現豈不是要了她的命，尤其他媽媽明顯不喜歡她。

「她是你的媽媽，孩子的奶奶，我必須。」她一點都沒有委屈的感覺。「我必須要把她當成是一個重要的長輩。」

「謝謝你。」齊威達知道他們倆之間不必這麼客套，但是范曼青的表現真的令他心服口服。

「只是她好像不知道我懷孕了。」

「我沒說，你要我說嗎？」他立刻問，如果她同意，他會大聲昭告天下。

「不要，這樣事情只會更複雜。」范曼青一嘆。「有些事真的需要時間。」

「沒想到朱珍娜竟然也沒說。」齊威達意外的，夾了一塊羊肉到范曼青的碗裏，最嫩的一塊肉。

「你告訴了朱珍娜？！」她很錯愕。

「因為我要她徹底死心。」齊威達自然有他的道理。

范曼青是女人，她懂女人，如果那麼輕易就能死心、轉移自己的情感，那也不叫女人了，而且就她對朱珍娜的了解，這類型的人不會那麼輕易接受失敗。

「你在煩惱什麼？」他看到了她臉上的烏雲，似乎有憂愁寫在眉宇之間。

「希望朱珍娜不是一個瘋狂的女人。」她不想自己嚇自己。

「你怕她會對你怎麼樣？」齊威達倒是不擔心。「我們都住在一起了，出入也有我接送，你應該不會有單獨面對她的時候，我也相信她不會再到LINLIN找碴，曼青，安心吧。」

范曼青也覺得會是這樣，但她還是很不安，平靜、幸福的令她有點害怕，人生太順遂時，也會教人產生恐懼。

「我們什麼時候去買嬰兒床？」齊威達轉移話題，他已經開始在當一個盡職的好爸爸了。

「還太早。」她懷孕三個月都不到，肚子都還看不出來呢！

「那小Baby的衣服呢？」

「又不知道是男是女。」

「總有什麼是我們能做的。」齊威達看着她的肚子，想要為Baby多做一些事。

「你還怕沒得做嗎？」范曼青和他開玩笑。「以後喂牛奶、洗澡、換尿片、哄小孩全都交給你，我看到時你還會不會這麼期待。」

「曼青，這是我們倆的愛情結晶，我們一起孕育出的小生命！」齊威達很興奮的高聲說。

他倆一起孕育出的小生命這點她同意。

但是愛情結晶？她不能點頭。

那只是酒後一時亂性，而且沒做任何防護措施的結果，硬要冠上「愛情結晶」之名她會心虛，於是低着頭喝湯，她沒有回應。

齊威達本來不解她為什麼突然安靜了下來，但再回想他自己說過的話，只能露出苦笑。

「曼青，我們都很愛這個小Baby，這就夠了。」他很滿足了。他知道範曼青一直沒有說出「愛」這個東西，也沒有說過愛他，但他不想勉強她，也不願強求，畢竟她已退讓了很多。

范曼青夾了一塊她認為很嫩的羊肉塊給他，然後對他燦爛的笑着。

「威達，我們就活在當下好不好？」她要求。「不要去想那麼多，就珍惜當下的每一刻。」

齊威達當然點頭。

「現在我們的重心要放在Baby身上。」她現在只想好好生下孩子。「並且感因必我們現在所擁有的。」

「曼青，就是這樣。」他握住了她擱在桌面上的手。「我f就是要保持這種心情。」

隔天一早，當齊威達在工作時，鄒妮妮來到了畫廊。

她這一回不是因為又賣出了畫而來，而是因為……最近她一幅畫都沒有賣出，這種情形令她十分焦慮。

齊威達不是沒有注意到，但他只覺得鄧則翰或許最近比較忙，沒有時間看畫、買畫。

「鄒妮妮，你有急用嗎？」他關切的問。「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先借你。」

鄒妮妮愣了下，家裏那邊是來過一通電話，說老家要翻修，還有祖墳的事，如果她能多寄一些錢，對父母來說當然可以減少一些負擔，本來家人都以為靠畫畫維持不了生活，但是看她的畫能一幅按一幅的賣出，他們也就相信了，原來畫畫也是一種謀生的工作。

但她不是因為這件事而來的。

「急用是沒有那麼急，只是……」她有些難以啟齒的。「我的畫怎麼了嗎？」

「你的畫沒有問題啊！」齊威達笑着說：「詢問度很高，我也一直在推銷你。」

「那麼……」鄒妮妮還是沒有問出來。

「最近的景氣差，年關又近了。」

「我是問……」她知道自己要乾脆一點，不然只會一直在繞圈子。「鄧則翰那邊是怎樣？他不是一直在收藏我的畫？」

齊威達站起身，繞過了自己的辦公桌，來到鄒妮妮所坐的沙發上，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鄒妮妮，買賣畫作這種東西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或許鄧則翰現在……」他攤攤手，但一直細心的留意着她的反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翻臉了。」連鄒妮妮自己都不能確定。

「你們私下有接觸？！」以畫廊的角度來說，他當然不希望買家和畫家有接觸，但他們已經像是朋友，所以齊威達不那麼介意。

把她那天和鄧則翰巧遇的經過說了一遍給他聽，沒有加油添醋，只是用很平常口吻的把過程交代了，但她確信這一次的見面有改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