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卓將軍如此情痴,竟寧可和雅姑娘一起墜落山崖,自己的父親是慘死在胥羅族的兵馬中,可他卻對我一視同仁,沒有以怨報怨,這般好的男人,老天不會隨意帶他走的。」

「胥瑜,你這是……」她困惑地看著她的動作。

「卓將軍發著高熱,沾濕的手巾敷在額上可以稍稍解熱,一會兒要是不涼了,再沾濕抒干敷上便是。」卓雅輕點著頭,努力學習著。

胥瑜瞧她打算把手巾取下,連忙說:「還涼著,不需要急著換。」

「那要多久換一次?」

「這……」

「胥瑜,我感覺不出冷熱。」因為相信她,所以願意告訴她自己這非人的殘缺。

胥瑜微愕了下,想了想,估算著。「大抵……半刻鐘吧。」

「半刻鐘是多久?」這下可真是把胥瑜給問倒了,這兒沒有線香無法計數,若硬要算的話……「雅姑娘,你會數數嗎?」瞧她點頭,胥瑜便道:「你就從一開始算,約莫算到四百左右,就差不多可以更換了。」

「那我知道了胥瑜你先去歇著,這兒交給我。」

「等待會年副將送葯過來,我再去歇息。」

「也好。」有胥瑜在,她才不會一時失控殺了年巽央。

胥瑜站在她身側,將昨晚的後續說了一遍。「我發現年副將真是真人不露相,他的劍術出奇的好,把那些刺客全滅了,看見卓將軍墜崖時,要不是有人將他拉住,他恐怕也會往下跳。」

「是嗎?」這倒讓卓雅有些意外,畢竟他和卓勒看起來感情並不融洽。

「可不是嗎?說來男人之間的友誼真教人摸不透,看起來像是交惡,唯有在關鍵時才會顯露真性情。」卓雅靜靜地聽著。她其實也知道年巽央對卓勒並非如外表所見有惡意,再者年巽央扛著卓勒一路狂奔,這等舉止要說他沒將卓勒當兄弟看待,怎麼可能。

看在他待卓勒如手足的分上,她可以原諒他的無禮。

眼下,她得要先學會如何照顧卓勒才成。

呀一聲,門板被推開,胥瑜回頭望去,見是年巽央端著葯走來,她趕忙接過手。「麻煩綠柳姑娘了。」

「年副將客氣了。」胥瑜欠了欠身,吹著葯湯,正忖著要怎麼喂葯時,卓雅已經一把將葯碗接過,她趕忙提醒著。「雅姑娘,葯還很燙。」

「我知道。」雖說她分辨不了冷熱,但這葯肯定是燙的,所以她先擱在嘴邊吹涼。

本要離開的年巽央見狀不由得停下腳步,雙手環胸看著她。

吹了一會,卓雅單臂將卓勒扶起,讓他貼靠在她的身上,就著葯碗將葯灌進他的嘴一一「你這是在幹什麼?!」胥瑜要阻止已來不及,年巽央動作飛快地拉開卓雅,卓雅一時沒有防備,竟被拉倒在地,葯也灑了一地,惱火抬眼,就見年巽央不斷地拍著卓勒的胸口,像是在替他順氣。

「我做錯了嗎?!」卓雅不解地望著胥瑜。

胥瑜趕忙將她扶起,低聲道:「卓將軍昏睡著,這種灌藥法會害他嗆到,那狀況就更糟了,再者,你葯吹得還不夠涼。」卓雅怔住,她以為已經涼了,況且人都昏著,不用灌的還能怎麼做?幼時她貪玩,用儘力氣,帝力斯總是如此灌她鮮血,基於本能,她會把血咽下,她不知道原來人類是不能這麼做的。

年巽央扶著卓勒躺下后,沉聲暴吼。「出去!」卓雅雖惱他無禮,但這事是她的錯,只能低聲下氣請求諒解。「年副將,我不是故意的。」

「年副將,你別生氣,雅姑娘只是一一!胥瑜也試著打圓場。

「你給我出去,還是你真要害死頭子!」她會害死卓勒?卓雅驚懼地往後退,飛快離開雅房。

她躍上客棧屋頂,站在屋脊上,俯看著被大雪覆蓋的城鎮,再抬眼望著亂而密的飛雪,探手抓了一把。

她看得出雪的美,雪的肆虐,雪的可怕,可雪有多冷?

她不知道,也感覺不到。

她也聞不到他說的花香,明明身處的是一樣的世界,為何她卻感覺不到他的感受?就因為她不是人類?

老天剝奪她太多的感受,直到這片刻她才驚覺,原來兩人之間有如此人的距離。她一言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但這次她挫敗得好徹底。

她該怎麼做?她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兩人有心相守,在大的難關都能跨越,可她卻連他生病都沒發覺,她甚至連怎麼照顧他都不會。

望著皚皚白雪,她單薄的素白衣衫被狂風颳得滋滋作響。

望著天,她自問,她還能做什麼?

求上天嗎?上天會回應她的祈求嗎?

她是它不要的子民啊……而她也不屑向它祈求!

卓雅失去蹤影,年巽央心底著急,就怕卓勒醒來沒看見她,屆時要下葬的人便是自己,他派人四處搜尋,但是過了兩天依舊不見蹤影。

更糟的是,卓勒醒了。

這一刻,年巽央真不知道該感到開心還是難過。

「我是怎麼了?!」卓勒啞聲問著,眯起眼環顧房內,只見到年巽央和其他部屬,他又問:「卓雅呢?」

「她……」年巽央還想不出個好理由,就見卜磊已經端著葯碗入內,他快快接過手。

「頭子,先把葯喝下吧,你這一次風寒可嚴重了,已經昏睡整整兩個日夜,把咱們都急壞了。」卓勒艱難起身,接過葯碗,再問:「卓雅呢?」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問她!年異央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知道瞞不了他太久,但是能瞞一時是一時4。

「你該不會讓她獨自留在那山谷的洞穴里吧?!」卓勒眸色一凜,眨也不眨地直瞪著年巽央,等著他給個交代。

「怎麼可能呀,」年巽央趕忙喊冤。「這漫天大雪至今未休,要是把她丟在那兒,豈不是要逼她去死。」

「那她呢?」卓勒沉聲問。

如果他病得極重,依卓雅愛黏他的性子,怎麼可能沒有隨侍在側?

「她?!」

「副將,雅姑娘已經失蹤兩天了,這事總不能一直瞞著頭子吧。」卜磊忍不住替他揭了底。

年巽央一雙大大的牛眼瞪去,有股衝動想要掐死他。他當然知道不能瞞,但讓他多瞞一下會死是不是?知不知道待會要死的就是他了?

「巽央,卓雅為何會失蹤?」卓勒將葯碗一擱,抓著床柱奮力站起。

年巽央趕忙扶著他,還未解釋,卜磊已經正直不阿地道:「因為副將說她會害死頭子,所以就叫她滾。」

「卜磊,我跟你有仇是不是?!」非得在這當頭把他的底掀開?年巽央硬著頭皮,望向卓勒那張表情肅殺的臉,有些結巴地道:「頭頭頭頭子,我……不是要她滾,只是要她出去。」這兩個字詞聽起來的意思差很多,他口氣沒那麼惡劣嘛。

卓勒不語,推開他逕自往外走。

年巽央趕忙追上去。「頭子,你不要激動,我已經派人出去找了,魁王爺也找了朝陽城的知府幫忙,相信一定很快就會找到她,你不要擔心,你才剛醒,外頭風雪那麼大,你的身子會挺不住的。」

「你憑什麼要她走?!」卓勒回頭,一把揪住他的襟口。

年巽央張口,卻不知道能說什麼替自己辯解。

卓勒一把推開他,拉開門,迎面而來的是懾人寒氣。

門外只是長廊,未見風雪已感受到如此凍人的寒氣,要是待在外頭……她怎麼受得住?

「頭子,我保證我會儘快把雅姑娘找回來,我求你回去歇著吧。」哪怕是被他推開,年巽央邇是湊向前。

卓勒身形踉蹌了下,回頭望著他。「外頭風雪很大?」

「是。」

「卓雅身上可穿得暖?」他啞聲問。

年巽央不禁語塞。他那時氣急攻心,哪會注意她到底穿了什麼。

「那麼大的風雪,一身單薄的她該怎麼辦?」卓勒一拳往他胸口打下。「你趕她走,是要逼她去死嗎?!」年巽央咬了咬牙。「我沒要她走,只是看她笨手笨腳不會照顧頭子,才要她出去,我是要她回房歇著,可翌日就沒見著她,連她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頭子,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找到她,無論如何一定會把她帶回,你歇著吧,身子要緊,咱們已在胥羅的朝陽城裡,你不能出什麼意外。」卓勒氣乏力虛地,身形微晃。巽央說得對,他已來到離長觀城極近之處,不能在這裡出任何岔子,可是他又怎能對卓雅坐視不管?

那麼大的風雪,她到底上哪去了?

【第八章諾言】

火盆在雅房角落燒得劈里啪啦響,烘得滿室暖意,祛除了寒冷,卻驅不走凝滯的沉默。卓勒倚在床柱,默不作聲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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