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王朝律例相當嚴峻,然而對奴婢等等都有一定保障,不得隨意欺壓,更逞論這人是他油行里的夥計。

「這事要是鬧到府尹那,對他更沒好處。」他拿他一條腿,已經很便宜他了。

他的夥計偷油,依照慣例,這可是要受鞭刑十鞭,打完那十鞭,他不死都只剩半條命了。

「落在你的手裡他又能好到哪裡去。」

金如秀深吸口氣,努力地壓抑怒氣。「敢問龍二千金今日往臨到底所為何事?」

他娘的,他跟她有沒有這麼好的交情,可以和他閑聊?

龍靜二話不說,在他面前攤開那張價值三百兩的銀票口

金如秀冷冷看了一眼,有些不耐地問:「有問題?還是你覺得太少,要多少你儘管開口。」

這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打發姿態讓龍靜氣得直發抖。她應該把銀票丟到他的臉上,可是她需要這筆錢彌補她的損失,而且龍府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錢可以浪費,三百兩銀子可以解她燃眉之急。

但就這樣被打發,她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一千兩!」

金如秀眯起眼。「笑話,老子可是照著契文走的,賠償三百兩是合情合理,而你竟然敢獅子大開口,是當老子開救濟院的,就算是開救濟院的,也不救濟你!」

龍靜驀地瞪大眼,那羞辱人的字眼令她心底那股怒氣更強烈了,她』廟火地咆哮著。「你還真敢說,如果不是你使盡下流手段,船宮這條線會轉到你油行底下,就連府尹不也是如此,你會的就這些招數?」

「對,老子什麼都不會,就知道怎麼整死人!下流又怎樣,老子不偷不搶,就算行賄也是光明正大,你有本事就跟我學啊!」

「你那種下流手段也只有你這種下流人才使得出來,可惜我才疏學淺,又只記得父親的諄諄教誨,自然不可能學得你的能耐。」

金如秀眯起眼。「啥,說得滿嘴光明磊落,天曉得你這個二房生的千金心底藏的是什麼蛇蠍心思。」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龍靜毫不畏懼地走向他口

混帳東西,拐著彎說她好像處心積慮圖謀什麼,外頭的流言她才懶得理,壓根不在乎!

她知道龍嫣常常出入城裡富家千金走動的女容坊,很習慣在裡頭扮可憐,說她如何欺負她……那些話可以流傳得很遠,但她根本是不痛不癢,因為那些人與她不相干,不相干的人信了什麼話她無所謂。

「我才想問你剛剛說那話是什麼意思!」金如秀居高臨下地眯眼瞪她。

該死的大塊頭,分明是拐著彎說他家教不好,才會行事下流。

想跟他杠上,有本事就不要提到彼此的父母,就事論事,才是真的光明磊落。

「金混蛋,我忍你夠久了!」

「你叫誰混蛋?」

「就看誰回我話!」

「你……」金如秀拾臉深吸口氣,再重喝一聲。「好……千兩是吧,老子就當是救濟你!」

「金混蛋,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推你那一把,乾脆讓你被馬車撞死算了,免得留你在人間當個禍害!」她吼著。

她真是錯了,她可以對天下人都抱有側隱之心,就是不能用在他身上,她應該要目睹他被馬車撞死、壓死、碾碎!

如此一來,他就不會拿這麼討人厭的嘴臉羞辱她。

「你討什麼人情?老子都已經給你一百石的柏仁了,咱們之間不相欠!」兇狠的表情就連妖魔鬼怪也要退避。

「那算是還什麼人情,你一條命就只值一百石的柏仁?」這混蛋東西,要是時間能倒轉回到那一夜,她真的會冷眼看他去死!

「老子的命當然不只值一百石的柏仁,但你推的那一把就只值一百石柏仁,因為老子沒有拜託你,你自己雞婆,老子也憐憫你,所以給你了那些,那些對我來說是嫌少,但對你來說已經夠多了,謝字不用說,你可以走了。」他擺了擺手,像個勢利眼正在打發個乞丐。

他一字一句說得再清楚不過,配著臉上可憎的笑意,氣得龍靜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

可是時勢比人強,她就算動氣,就算嘴上爭贏了,卻對現狀於事無補。

所以,她要忍,非忍不可。

龍靜忍著氣,忍著他的羞辱,試著平心靜氣地道:「我今天來,不是要跟你討論那一百石的柏仁。」

她咬著牙,把怒氣和著字句往肚子里吞。

她是來跟他說道理的,不是來跟這個惑霸一般見識的,如果她隨他起舞,那豈不是讓爹在九泉之下都感到汗顏。

「不然你還要怎麼著?」他神色不耐地問。

龍靜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直到整個胸口都是滿滿的氣,她才緩緩呼出,淡聲說:「從此以後公平競爭,不再使下流手段。」這才是她今天前來的重點。

她只希望,不要再有惡性競爭,如此一來,沒人能得到任何好處。

很好,她終究是忍住了,終於是把來意說出口了。

「哈,咱們是各憑本事,你要是沒本事跟我斗,就趁早關門大吉,但你不要怕,老子好人做到底,到時候會高價買下你的油行和榨油廠,還有你也不要擔心沒了生計,因為到時候,老子會順便高價買下你龍府的宅院,再好生翻修,心情好就拿來養老子的豹子們,心情不好就一把火燒了。」

瞪著他那囂張到極點的嘴臉,龍靜覺得腦中轟的一聲,怒火燒斷了理智線,就見她彎下腰,拿起脫下的繡花鞋,毫不客氣地往他額頭上巴下去。

同時間,不管是油行內的夥計和並成,或者是隔街遠觀的人潮,全都嚇得退避三舍,想要躲過戰火。

「你……」金如秀眉頭攏出小山,黑眸爆出火花……張冠玉俊臉扭曲成凶種惡煞樣。

他娘的,他要掐死她,真的,如果她再這麼放肆,他會把她丟進舊金河裡!

龍靜卻像是中邪了,竟舉起鞋,再巴!

金如秀被打得眼冒金星,怒咆出聲。「你不要真以為老子不會對女人動粗!」他惱火地扣住她的手腕。

這一握像是有什麼東西流竄而過,非麻非栗,而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手腕的粗細,那凝膚細膩的感覺,就像是……

「放開我,你這個無賴!」她用儘力氣卻怎麼也抽不開手。

「誰無賴,明明是你先動手的!」他微使勁,輕而易舉地將她拉進懷裡,正打算要好好地整治她,豈料——

「嘔……」

一股溫熱,伴隨著酸味盡數灑在他的袍角和鞋上。

「……」現在是怎樣?

金如秀死死地看著她,感覺自己渾身顫得快要失控。

握握……原來氣到極限是真的會發抖,這還是他活到現在第一回感覺到怒而生顫的滋味,他記住了,他記住了!

拿鞋巴他,現在又吐了他一身,這是整人的新招?

這女人是非把他搞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很想看他抓狂?!

然而瞧她吐完,搖搖欲墜的身影,他忍不住出手扶著她。「喂,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著,差你的丫鬟去找大夫。」

「你不要碰我……」她氣若遊絲地喃著。

金如秀咬牙切齒,要不是因為她像是隨時會倒下,他才懶得管她咧!

「你……」站在這烈陽之下,她竟渾身冰涼,還不住的顫抖著,小臉蒼白得嚇人,濃密如扇的長睫不斷地輕顫著,像只弱小的貓兒,高傲卻又惹人憐愛。

莫名的,他心頭悸動了下,勾動他從來沒出現過的良心。

「放開我!」她像是好不容易凝聚了力氣一把推開他,踉蹌地往後走。

「你……」什麼嘛,他難得有點良心想帶她去醫館,結果她卻……看著她踉蹌的腳步,突地自她身上掉落了一條手絹,他上前拾起要交還給她,卻瞧見——手絹的四個角落都綉著龍飛鳳舞的龍字。

像被雷打中一般,他呆住不能動,正想再遙上,卻見她家的丫鬟和貼侍已經趕來,攙著她離去。

是她嗎?

怎麼可能……

後頭突地傳來——「小秀,你在搞什麼?!」

他驀地回頭,看見後方一輛馬車探出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美顏。

「娘……」

不會吧,娘怎麼提早回來了?

他怒瞪向並成,氣他竟沒提醒自己,他根本不知道娘的馬車是什麼時候到的。

瞧見並成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他只好怒道:「把那偷油的傢伙送回他家,從此以後不准他再踏進油行一步!」

這下子死定了……娘回來得太早了。

府尹大人的生辰宴,受邀前來的幾乎都是睦恫城內或附近的達官貴人和富商,掌燈之前大夥全聚集在府內後方的花園裡。

金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且還是全家出動。

金秀外帶著於觀貞和小女兒去拜壽,金家的雙生子便在花園裡走動,前來祝壽的女眷們莫不對他倆張望幾眼,但一對上眼,又全都羞紅了臉連忙逃開,聚在一旁小聲地討論。

「咱們是珍禽異獸嗎?」金如秀沒好氣地道。

「忍忍吧。」

斜晚著自己大哥神色自若地勾笑,讓一票女眷開心得哇哇叫,金如秀不禁無力地嘆口氣。他真的是受夠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不理嘛,又在那邊瞧啊瞧的,要是一對上眼,卻又一個個羞得垂下眼。

羞什麼啊?要真的覺得害羞,就不要那麼光明正大地打量男人。

他惱火的瞪去,正巧瞥見蓮池畔有個姑娘獨自站在楊柳下。

她面對著蓮池,彷彿對周遭的騷動不為所動。

這樣的她引起他的注意,忍不住往旁走了兩步,想要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柳眉杏眼,桃腮菱唇,然而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蓮池畔。

他忍不住想,她到底是在看什麼,怎會教她看得那般入迷……突地,她唇角緩緩揚起,杏眸緩緩笑眯……瞬間像是春融山頭雪,百花齊盛放般教他轉不開眼。

他從不知道,原來姑娘家笑起來竟可以這般恬柔可人。

他的心隱隱顫動著,唇角不自覺地勾彎,直到那雙斂笑的眼眸對上自己時,他上前,想詢問她的名,她卻只是淡漠地從他身邊走開。

彷彿根本沒有看到他……他娘的,最好是沒有看到他,他長得高頭大馬,眼睛瞎了才會看不見。

可是,從一開始她就對他視若無睹,不知道是在囂張什麼……也不想想他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對人笑的,對她笑……是看得起她!

後來,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是龍家的二千金。

可是,不管後來再見過她幾次,她從沒有正眼看過他……次都沒有,因為他很注意她……直想逮到機會諷刺她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從未實現過,因為她根本不理他。

而,從不理假的龍二千金,怎麼可能會是那晚強了他的女人?

但從她身上掉落的手絹,就跟那晚遺留在房裡的手絹是一模一樣的,角落都綉了龍飛鳳舞的龍字……是呀,龍不就是她的姓?

「……了不起,都成了這副德性了還能神遊。」

耳邊響起娘低柔的冷嗓,金如秀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回到府中……哎呀,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怎麼只要事情一扯上龍靜,他就老是在晃神?

但有什麼辦法,那條手絹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了,想起三年前初次遇見她時,她的淡漠令他怎麼也沒辦法和那晚的她給連結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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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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