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就算你要陷害我,你也不該拿人命玩……我寧可死的是我,而不是不相干的姑娘!」
被押進大牢前,她還特地委請官爺帶她到那姑娘家,那燈油看起來和往常所制的沒兩樣,而且是她親自監督的,可偏偏鬧出了人命,若說問題不是出在柏仁,又會是在哪個環扣上。
「你在胡扯什麼?我沒有!我不敢說自己是個善人,但至少我也不至於拿人命出氣!」
「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要解釋什麼?」
「我發誓,我沒有,如果有,我不得好死!」
龍靜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除了柏仁,她想不出還有哪些地方不對勁。
「我們先離開這裡,然後我會證明我的清白。」他一字一句說得再清楚不過,透著不容置嚎的霸氣。
「我可以離開?」她氣若遊絲無力地問。
「當然,有我在,沒有任何人能夠困住你。」說著,他輕柔地將她打橫飽起。
她掙扎著。「不,你……」
「至少替肚子里的孩子著想,你已經太虛弱了。」他將她抱進懷裡,低聲問:「他們沒有給你東西吃?」
「有,可是我一吃就吐。」
「無妨,回去我再差人替你準備一些吃的。」他抱著她腳步放得極輕,緩緩地舍級而上。
「你要帶我去哪?」
「金府。」
「不,我要回龍府,我沒有理由去你府上。」
走出晦暗的小徑,來到府尹朱門外,她才驚覺他的臉色冷鶩得懾人,嘴唇抿得死緊,彷彿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氣惱著。
「隨便。」他看向路邊,瞧見並成已經駕著馬車在外等候……見他出來,立刻跳下,為他開了馬車門。
而原本就守在府尹外頭的忠心仆碑也沖向前來。
「小姐……」巧瓶早已經哭腫了雙眼,小嘴抿得死緊。
「巧瓶。」龍靜虛弱地笑著。
長治向前一步,想要將龍靜抱過,卻被金如秀閃開。
「放開我家小姐。」長治咬牙低咆著。「我們自己有馬車,不需要勞煩金二少。」
「她現在身子不適……」說話的同時他嗅聞到一股鐵鏽味,頓了下,低喊著,「並成。」
「在。」
「離這裡最近的醫館在哪裡?」
「不能去醫館。」龍靜虛弱地扯著他。
「再不去醫館你肚子里的孩子會保不住。」他壓低聲音附在她的耳邊說。「難道你沒有覺得不對勁?」
龍靜驀地瞪大眼……她沒有說,為什麼他會知道?「去……城西麒麟路尾的朱醫館。」原本她是打算撐回府,再讓巧瓶去請朱大夫過來一趟的,但金如秀說得沒錯,她的肚子確實是抽搐得很不尋常。
金如秀輕點頭,看向始終跟在身側的長治,不悅地道:「你家小姐身子不適,我要送她到朱醫館,你要是擋在這兒,耽誤了時間,後果自負。」
長治當然知道自家小姐身體不適的原因是出在哪裡,只好退開一步,眼睜睜地看著他將龍靜泡進馬車裡。
「並成,去城西麒麟路尾的朱醫館,讓馬兒跑快,但不要顛簸。」
「……是。」並成搔了搔頭。
這不是在為難他嗎?到底要怎麼駕駛馬車,才能讓馬兒跑得快,又讓馬車平穩前進?
一路上,金如秀沉默不語,但躺在他懷裡的龍靜卻能感覺到他輕輕將她護住,不讓她受到半點顛簸之苦。
那動作很細微,很貼心,而且他摟著她的力道很輕很柔,彷彿用盡方法的保護著她……
難道說她真的錯怪他了?
半夜三更,大夫早已經歇息,可金如秀哪裡管那麼多,直接瑞門把屋裡的人嚇醒,再指名找大夫。
朱大夫睡眼惺忪,然而一瞧見金如秀那張神鬼退游的兇惡嘴臉,嚇得睡蟲都跑光了,趕緊替龍靜把脈。
這脈一把,朱大夫的臉色微變,立刻要他把龍靜抱進醫館的廂房裡頭。
「她怎麼了?」金如秀將她擱置在床上,雙手環胸沉聲問著。
「她氣急攻心,血脈相衝,像是……橫豎是傷到肚子里的孩子。」朱大夫皺緊了眉頭。
「該怎麼做為」
「我開藥方先讓她安胎,至少要服個十二帖,而且暫時別移動她……就算要動,也得要等到明天。」
「既然如此就趕緊去處理。」
「可是……」
金如秀不耐煩地從懷裡取出十兩銀子。「抓藥,熬帖葯,夠了吧。」
朱大夫一看到銀兩連忙接過,點頭心花怒放的退下。
「你再忍忍,等一下喝了葯就沒事了。」他垂眼看著她,替她將被子蓋妥。
龍靜忍著不適,微眯眼瞅著他。
金如秀想了下,乾脆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問:「要不要讓你的丫鬟回去幫你帶替換的衣物過來?」
「……我搞不懂你。」
他的眼充滿擔憂,看起來好像很擔心自己,可她跟他非親非故,甚至是冤家死對頭,他沒必要幫她的。
金如秀皺起眉。「你放心,我說過了,我一定會洗刷我的冤枉,讓你知道本大爺行事光明,不幹暗事。」
「你為什麼要幫我?」
「那是個孩子,不是嗎?」他反問。
姑且不論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但那終究是條人命。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每次碰頭時,他那囂張的神態總是讓人氣得牙痒痒的,卻又拿他沒轍。
「是你看我不順眼吧。」他哼了聲。
這是什麼日子,三更半夜的,他居然陪她在醫館里開誠布公地把話說開。
「我沒有。」
「還沒有,你每次遇到我,瞧也不瞧我一眼,明明就是個小姑娘,卻老氣橫秋得很,好像沒有什麼事能讓你皺眉頭。」那模樣怎麼看都覺得她瞧不起他,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所以你耍手段是想看我皺眉頭?」
他哈了聲。「把油價壓到沒利潤,讓客人都不上別家油行買油的人是你吧,是你逼我的。」
龍家油行的油價低到根本是打壞行情,難怪一直沒有其他油行能與之競爭,讓龍家油行多年來獨佔鱉頭。
「我哪有。」
「還說沒有,你龍家油行的水油一斤才一兩銀,其他的不用我多說,你自己心裡有數。」
「去年各種油材都豐收,所以今年不管是買柏仁還是蘇麻,價格都比往年便宜了三成,我不過是順便便宜了三成給客人罷了。」
「有人這樣做生意的?」他沒好氣地問。
材料降價,那就是他們生意人多出來的利潤,為什麼要把利潤白白地給別人。
「只要一點利潤讓油行可以生活就好了。」
「那就乾脆關門大吉算了。」所以說,把她龍家斗垮他也算功德一件。
「你做生意就只想到要賺大錢?」她微皺眉問。
「不然呢?」
龍靜倦乏地閉了閉眼。「我爹說,他希望可以讓每個人都用得起油,可以讓每個家裡都點得起一盞燈。」
金如秀嗤笑了聲。「也難怪你龍家無法大富大貴。」
「富又如何,貴又如何,人生返轉一世,來也空去也空,要富貴做什麼?」
她的答話教他不由得一愣。
明明就還是個丫頭,可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論調,根本就像個老太婆般……「不要富貴,你要什麼?」
「我爹說一盞燈就是一個希望,我希望……有一盞屬於自己的燈。」她啞聲喃道,淚水在眸底打轉。
她的爹爹是個良善之人,做買賣不求富貴,而是想要助人,想要傳承龍家這百年招牌,可是這樣的爹……為什麼從來不肯疼她?就因為她不是兒子?
金如秀皺緊眉,覺得她說話像是元宵猜謎一般。
垂眼,發現她水眸擒著淚水教他心底一顫,張口便道:「真足的,你這是怎麼著,我還是比較習慣你傲慢的態度。」還是跟她斗著嘴比較好,至少她不會哭。
「你……我什麼時候傲慢過了?」
「還說沒有,三年前府尹大人生辰祝壽時,我笑著跟你打招呼,你卻跌得跟什麼一樣,瞧也不瞧我一眼。」
「你在胡說什麼,明明就是你惡狠狠地瞪著我,哪時笑了。」金如秀不禁哼笑一聲。「龍靜,你這真的是睜眼說痞話了,容我幫你恢復記億,那一天,你站在蓮池畔,我對著你笑,可是你抬眼看我時,神情冷漠,然後傲慢地從我身邊走過。」
龍靜發惱地瞪著他。「胡說,那天站在蓮池畔的不只有我,還有我姐姐和她的姐妹淘,她們說你正對著我姐姐笑,然後我抬眼時你兇惡著臉瞪我。」
那天的事她記得很清楚,因為他的眼神很兇惡,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得罪了他。
「我……」他不禁疑惑了。
那天不是只有她站在蓮池畔嗎?
他記錯了?不可能,他明明只看到她呀……
「而且後來我去寒煙閣時曾遇過你,看見你在寒煙閣的大廳和人喝酒作樂,左擁右抱,笑得好不開懷……可一見到我,那神色就變得兇惡。」說到底,她的脾性算是很好了……直沒跟他計較,要不是他耍賤招,逼得她無路可走,她也不會找他講道理。
「真的假的,我幹麼瞪你?」
「問你啊。」她沒好氣地道:「是你看我不順眼,否則你為什麼要對龍家油行使出絕命的手段,我到底得罪你什麼?」
「什麼得罪不得罪?我……」
他正要開口之際,朱大夫剛好走進門來,他抬眼問:「葯熬好了?」有沒有這麼快?
「不是,是外頭有個家丁說要看他家小姐,可是二少的貼侍擋著,兩人像是要打起來了……」朱大夫神色緊張,就怕一個不小心會殃及自己。
金如秀微揚起眉,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再問龍靜。「我問你,那批出事的燈油現在放在哪?」
「你問這個做什麼?」
「有人栽贓本大爺,本大爺當然要追查,那批燈油是證據得小心收好,省得有其他人動了手腳。」
「油行里架上擺的都是,而榨油廠里還有些庫存。」
「你的奴才知不知道是哪些?」
「長治不是奴才。」
「我管他是不是奴才,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他不耐道。
明明就是奴才,不是奴才是什麼?
「……長治知道。」
「那好,這件事就交給他處理。」他站起身,不由得再問:「順便讓那個丫鬟替你拿換洗衣物吧。」
「多謝。」
金如秀淡淡看她一眼,沒搭腔地往外走,好一會才又走進房裡,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邊。
看著她,因為身體不適而燮緊眉心,可是她連聲難受都沒喊,沒向任何人伸出手,只是安靜地承受著。
她是個怪大塊頭,總是沉靜淡定,不過惱到極點時會脫鞋打他,想到那一幕,明明該因被羞辱而生氣的,可是他卻突地笑了。
「你在笑什麼?」他的笑聲讓她不由自主張開了眼。
「我比較習慣你潑辣的樣子。」充滿了生氣……雙瀲潑水眸非常有神,比她現在病怏怏的模樣好上太多。
「我才不潑辣。」
「你脫鞋打我還不算潑辣?」他不禁發噓。
「是你太過分。」她抿緊小嘴,粉顏泛著紅暈。
「是我逼你的?」他眼皮抽動。
「對,是你逼我的。」她用力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