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真的該走了。」心彤焦急地說，就快六點了，已來不及先回飯店梳洗，得直接趕到音樂廳才是。

「心彤，我還沒處理好合約，真的沒辦法送你回去。」方佑安故作抱歉道。

「算了，我就不信攔不到計程車，我出去看看。」其實她早已猜出方佑安的用意，只是有外人在，她不想說穿而已。

才走出會議室，方佑安便追了上來，「心彤，我……」

「你什麼都不必說，我絕不會再傻傻的等下去，這種合約你明明自己就能處理，為什麼要騙我？」她很生氣。

方佑安愣了下，趕緊搖頭解釋，「不，不是這樣子的，我……我是真的以為我處理不來。」

「你不用再說了，我們又不是剛認識。」來到工廠外面，果真整條路上連個路人都沒有，看來想攔到計程車更不容易。

她着急的看看錶，已經快六點半了，一想到慕海毅正等着她，她就更加焦慮不安，可她又不敢打電話給他說明這一切，就怕又惹得他生氣。

方佑安看她這樣的表情，心想若不送她回去，她鐵定一輩子都不會再理他，於是決定退而求其次，先安撫她再說，「你等我，我去開車。」

他去將車子開出來，心彤本想賭氣不上他的車，卻又擔心趕不及入場，只好坐進車內。

「你和慕海毅有約？」方佑安試問道。

「對，我們約好要去聽演奏會，這不要遲到了！你是不是故意拖延時間，不想讓我去找慕海毅？」她皺着眉，氣呼呼地說。

「我……沒錯，我討厭慕海毅，他這個人就只會說甜言蜜語，以前不也是這樣把你騙得團團轉？」

「你在胡說什麼？」她以前的確被他的才華與風趣吸引，那時他雖然年紀輕，卻已很有自己的見解和理想。

「我胡說嗎？我猜他肯定是用了不正當的手段逼你嫁給他……是不是因為那筆借給你爸的資金？」方佑安直接問道。

「你——你怎麼會這麼想？」她訝異。

「被我猜對了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他得意的笑，隨又整肅表情，「他簡直太可惡了，當初既然離開又幹嘛回來，回來也就算了，還進你爸的醫院工作，分明是有企圖！」

「你別再說了，方佑安，你這副攻於心計的樣子讓我覺得好陌生，也好害怕……」心彤皺起眉。

「你說我攻於心計？」

「不是嗎？故意把我騙出來，還對我說謊，真的讓我很心痛，虧我這麼相信你。」她看着前方的路況，發現一進市區便開始塞車，更是心急如焚。

方佑安卻暗自開心，於是軟化道歉，「好好，我向你道歉，你就別生氣了。」

「我現在也沒心情跟你生氣，而是擔心，擔心遲到太久。」

「怕他罵你？」

「他才不會罵人呢！」除了一開始的冷嘲熱諷讓她受不了，之後他從沒對她說過重話。

「是嗎？我可不相信。」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再羅唆我就下車搭計程車。」唉！已經七點半了，距離目的地少說也要半個小時，慕海毅不知道走了沒？

「你也知道我老是管不住這張嘴，你就別跟我計較了。」他毫無歉意地說。

她無力回應，只希望不要再塞車，就算遲到也不要太久，免得兩人的關係又變糟。

好不容易，終於抵達音樂廳門外，已是八點半了！

她一下車就奔向大門找著慕海毅的身影，但是不管她怎麼找都沒有他的蹤影。

「他會不會先進去了？」方佑安說。

「可能吧！可是我沒票。」她難過的咬咬下唇。

「別難過，看你一副快哭的臉，醜死了，這樣吧！我晚點打電話向他解釋，你說好不好？」方佑安扶着她的肩安撫她，也蓄意找機會親近她。

心彤還是皺着眉不說話，方佑安為了逗她開心，便在她面前扮起鬼臉，「看我……這樣就不會難過了……」

她抬起頭，一看見他超丑的表情，忍不住被逗笑了。

然而，她這抹笑卻讓藏身在牆后的慕海毅看見了！

他低頭望着手裏的兩張票，腦海里浮現十多年前他要約她去看電影，手裏同樣拿着兩張電影票……

此時，他不禁逸出苦澀的笑。

再抬眼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后，他便轉身離開，在經過路邊的垃圾桶時順手將票給扔了。

這麼多年來，方佑安始終跟在心彤身邊，兩人從沒分開過，感情比以前好是必然的，而他這個局外人又何苦攪局呢？

愛她，不就是要讓她幸福？他確實該清醒了。

凌心彤急急趕回飯店，來到他的房間外用力按著電鈴。

「慕海毅你在裏面嗎？如果在的話請開門，讓我進去好嗎？」她等了好一會兒不見門打開，心想他該不會還在聽演奏，並沒有回來？

「你真的不在嗎？或者還在生——」她話還沒說完，房門突被開啟，但是站在裏頭的不是他，而是一名美艷的美女！

教心彤震撼的是，那女人身上只穿着一件浴袍，乳溝若隱若現。

「你找誰？」女人嬌媚地問道。

「我……」「慕海毅」這三個字竟卡在她喉頭，怎麼也吐不出口。

「你找我嗎？」

終於慕海毅出現了，他只用一條大浴巾圍住下半身，身上還殘留着水滴，好像兩人才剛鴛鴦浴出來。

「你……你沒有去音樂廳？」心彤啞著嗓問。

「什麼音樂廳？」慕海毅裝傻。

他故意找個女人來演戲，為的是掩飾他的心傷，還有維護自己最後一點顏面，他要讓她知道，不單是她可以忘了彼此的約定，丟下他和方佑安在一起，他也同樣可以忘了。

而且是忘得一乾二淨！

「你……」她眼底釀出淚，雙腿徐徐發抖，「我沒事……你們忙吧！」

說完這話，心彤逃回自己房間。

她趴在床上開始痛哭，之前他與女人在車上擁吻的畫面已經讓她無法承受，現在又在她面前做出這樣的表演，要她如何負荷得了？

他既然沒去音樂廳就該告訴她，為何給了她希望，又裝作無所謂？

「可惡，可惡的男人！」她用力捶著床，傷痛欲絕。

一個小時后，房間響起電鈴聲，可是她連去開門的力氣都沒有，然而電鈴聲卻持續響着，讓她的腦袋都快要爆炸了！

痛苦的爬起身，她走到門邊打開門，一見是慕海毅，她急着想把門關上——

「等等。」他擠進半個身軀，「別這樣，我有話對你說。」

「我頭好痛，什麼都不想聽，拜託你快走開。」她怒視着他，「你怎麼不去陪那個女人？」

「怎麼？我的老婆吃醋了？」慕海毅笑道。

「誰是你的老婆，你去喊別的女人老婆吧！」她擰起雙眉，「你快走，我好累，想睡了。」

他還是硬擠進房間，欺身上前撫着她的小臉，「今天玩了些什麼，這麼累？」

「我玩的可多了，可惜我沒精神跟你說太多。」不知為何，她無法接受他有其他女人的事實。

儘管他們的婚姻是建立在交易上，是虛假的，但可恨的是，她似乎把它當真了。

「很好，你這樣的回答就等於間接告訴我你愛的人是方佑安了？」他將苦澀往腹里吞，刻意以淡然的語氣說話。

「對，我就是喜歡方佑安，怎麼樣？」她紅着眼眶，眼角還掛着心碎的淚珠。

他靜靜審視她那對憂傷的眸，想問她真的這麼愛方佑安嗎？為何每每說到他的名字，她都可以這麼傷心。

真是他拆散了他們嗎？

他輕輕一嘆，知道這場愛戀的夢終究是該醒了！

「我們明天就回台北吧！」他突然冒出這句話。

「為什麼？我們不是要在這裏待上十天？」她不懂他現在說這些，到底是何用意。

「待十天是為了對長輩有個交代，讓他們不懷疑我們的婚姻。」他眯起眸瞅着她，「但如果離婚的話，就不需要這麼做了。」

「你說離婚？」心彤倒吸口氣，「你真的要離婚？」

慕海毅望着她錯愕的表情，「難道你想繼續與我維持這種關係？」

「是你逼我嫁給你的，現在又說這種話，你……你是個大壞蛋！」再也忍不住滿心酸澀，她淚如雨下。

看着她一顆顆滑下的珍珠淚，慕海毅知道自己傷害了她，「你說得對，我是個大壞蛋，所以離婚對你是好的，我就當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把要說的話說完之後，他便轉身離去。

心彤喊住他，「等一下，我想知道如果離了婚，你借給我爸的錢是不是要一併歸還？」

「你放心，那筆錢就當是我送給你的，你們也不用還了。」當初他願意一次又一次借錢給他們，除了父親對凌伯伯的情義之外，還有他對她那份深厚的情感。

既然拿出去，他就不曾有拿回來的念頭，當初只是拿這筆錢做籌碼，如今籌碼也換不回她的愛，要這筆錢又有何意義？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不要我們還錢？」

「對，就是這個意思。」

「老天！」這怎麼可能？兩次的金援整整兩億，他居然都不拿回，這世上有這麼好的事嗎？

「這樣你可以安心了吧！是不是可以讓我走了？」他淡淡地問道。

她茫然的看着他，徐徐退了步，好讓他出去。

直到他走出房間，她忍不住道：「慕海毅，你真的變好多，我都不認識你了。」

「沒關係，因為連我自己都快不認得我自己了。」丟下這句話，他便往自己房間走去。

她呆站在原地一會兒，而後追了出去，正好看見他走進房間的背影，不知為何她的心好難過好難過！

他突然提「離婚」教她措手不及，雖然有着不舍，但她能拒絕嗎？

回到房間，她突然好想家，好想爸媽，於是不管會不會被識破，拿了手機就撥打家中電話。

接電話的是待在家裏的母親。

「媽。」她清清喉嚨，好讓自己的嗓音顯得高亢愉悅。

「是心彤嗎？」凌母一聽見女兒的聲音，驚喜的問：「你現在人在哪兒，媽好想你呀！」

「我當然是在巴黎了。」聽見母親溫暖的關心，她的鼻頭更酸了！

「是呀！我問的根本就是廢話嘛！」凌母又問：「海毅呢？他對你好不好？」

「他……很好。」她怎能告訴母親等他們明天回到家，就要離婚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我不會挑錯女婿，海毅是個好男人，絕對可以帶給你幸福的。」凌母笑說。

心彤卻很想告訴母親，其實他根本不愛她呀！這樁婚姻是有名無實。

「爸呢？」說不出這樣的話，她只好轉移話題。

「他還會在哪兒，當然是在醫院了。」

「那就請媽替我轉達，告訴爸我很想他，也很想您。」心彤柔柔地說着。

「好，我一定會的。」

「那我掛電話了。媽，您要好好保重，飯也要多吃點。」她知道只要她一不在家用飯，媽就不做飯，只吃水果而已。

「好好，你也一樣。」凌母也道。

「我會的，媽再見。」掛了電話后，她愈想愈不對，於是又拿起飯店房間的電話按下隔壁房間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