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住口,誰讓你多嘴了!」容若冷斥道。

「是是是,奴才多嘴,請娘娘恕罪。」

「是嗎?」這會兒,笑的人換成了皇帝,他挑起一邊眉梢,眼底沒少掉戲弄她的促狹光芒,「這道葯膳竟然有如此神效,那朕不進上一些,怎麼對得起皇后讓太醫準備這道葯膳的一番苦心呢?」

聽他把進這道葯粥的事全算到她頭上,說得她好像別有居心似的,讓她忍不住心裡恨得咬牙切齒,她的真實身份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他們名義上是夫妻,骨子裡是兄弟,就算天塌不來,她也絕對不會存心準備這道葯粥,邀他一起跟自己生孩子!

不過,想自己並非全然無辜,畢竟她確實是有捉弄他的居心,明知道他不喜歡動物臟器的穢味,卻故意讓人準備了這道羊腎粥,人說自食惡果,形容的就是她現在的下場吧!

律韜好整以暇,一邊吃著容若說好要親喂的粥,一邊笑道:「其實,這羊腎吃起來也不若朕想像中難以入口,甚至於滋味還頗鮮美,以後適時進上來讓朕享用,聽見了嗎?」

適時?容若挑起一邊眉梢,狠眯細了明眸,瞪著眼前的男人,心想等他身子好了之後再「適時」進些這羊腎粥,只怕不會是溫補強身如此簡單,那麼,他是想讓人陪著放縱好泄火嗎?

她可絕對不奉陪!容若在心裡冷笑地想道。

「是,微臣領命。」郭太醫拱手。

「皇后,你的手停了。」律韜瞥了一眼,淡然出聲提醒她沒盡責,唇畔勾著一抹揶揄的淺笑。

他很想知道這人剛才那一瞬間在想什麼,不過終究沒開口詢問,因為他不以為以這人的性子會回答他的問題。

「是,皇上慢用。」容若恨得牙痒痒,再提起縴手,一勺接著一勺往他的嘴裡喂粥,總是他一口還未來得及吞下,就又塞進了下一口,似乎頗有要將他給噎死的存心。

「娘、娘娘……」在一旁的郭太醫忍不住擔心,出聲提醒道:「當心皇上吃快了噎——?!」

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容若笑著打斷。

「這粥里有羊腎,自然要趁熱吃,就怕涼了腥口,皇上,你說是不?」她綻放如花般迷人的笑靨,話是這麼說,但一點也不給律韜有回答的機會,依舊是把粥一口接著一口緊接著喂進他嘴裡。

哼!在敖西鳳的幫助運氣,以及天官的施術調理之下,終於能將內力給壓回丹田,他以為見著他好轉,她應該是痛哭流涕,謝天拜佛嗎?她受的罪,不會少還給他!只是,天官說過,這終究治標,帝王的龍體,就以眼前看來,還是需要妥加照顧,要不……壽數堪虞。

她這問題,究竟是要不要他回答呢?律韜好笑地心想,自然不會看不出這人的存心不良。

只是,雖然這粥的味道不差,但終究裡頭摻煮的是自己討厭的動物臟器,律韜多吃了幾口之後,連享受也談不上,只能忍住不皺眉,但見她喂得慇勤,雖有存心噎死他的嫌疑,但他還是笑著一口口吃進嘴裡,眉眼間的笑意,甜得不似在吃羊腎粥,而是甜進心裡的蜜糖。

容若,這才是他的容若。

所以,腥是腥了一些,但這粥只要是容若親自喂的,再多他都吃得進,就算要被她存心噎死,他也樂得瞑目。

然而,這一副「和樂融融」的帝后恩愛,卻在郭太醫的腳步才剛踏出殿門時,被皇后的一聲喝斥給震得粉碎。

「齊律韜,你少得寸進尺,把手從我身上拿開!」殿內皇后一聲嬌叱,然後是一道打手的響聲,那聲音極亮,可以猜想打的力道不輕。

這時,郭太醫聽見了皇后連名帶姓怒喝皇上的名諱,心頭忍不住抖了一下,想剛才帝后看起來不是很和諧恩愛嗎?怎麼才一轉眼功夫就翻臉了?!

難道,宮裡盛傳帝后不諧的流言,原來都是真的?

那那那……那他聽從了皇后的話,給皇上準備了最忌憚的羊腎粥,豈不是存心跟自個兒的腦袋過不去?難保這才一出宮門,就要被皇上發落追究?

此刻,在殿內的二位主子,不知道自己的言行,已經讓一位老太醫涔著汗準備去辦後事,容若冷瞋著律韜,見他懸在唇畔似有若無的淺笑,心裡就覺得礙眼到極點,半晌,她輕嘆了聲,不想沒良心到跟一位病人計較。

「我看,你還是快些大好起來吧!面對那些批也批不完的摺子,議也議不完的朝政,我有些乏了,你才是這江山的主子,早些大好起來,早些回朝堂,別老是想要賴著我替你辦事。」

「不是才說要讓六弟攝國,你好趁機輔政嗎?」律韜失笑,還以為她會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呢!

「青哥兒不無幾分敏慧,是做事的人才,但是,一則他長年在戰場上,二則對官場不熟,再加上朝堂之上的事詭譎多變,他應付不來,如今他與孟大學士為了……」睿王印信之事,容若這幾個字說在心裡,又道:「在鬧不和,事事都要來問我,讓我替他出主意,說起來,要論本事論城府,他遠不及你懂得恩威並施,倘若由他主事,終究還是我要操心,倒是白白便宜了你,讓你省心。」

律韜笑挑起一邊劍眉,明明這番話該是稱讚他有聰明才幹,但是,怎麼細細聽來,卻有幾分酸他心田心老練,為人陰險的味道?

「瞧你這臉色確實蒼白,是真的把你折騰累了。」他伸出大掌,輕撫著她滑細微涼的臉頰,「辛苦了。」

容若搖頭,苦笑地心想他們這番對話,聽起來倒真像是夫妻之間情話綿綿,但她心裡知道,會感到異常疲倦,是因為自從落胎之後,她的癸水一直就未再來過,雖然不喜那一月一次的信兒,但是,終究是女子身軀,長此以往下去,絕對有損,她斂下美眸,想或許該讓太醫備上那副方子了!

破血。

容若沒想到自己一生怕吃苦藥,生平第一次主動求吃的藥方,竟然是讓女子破血的湯藥,服了之後,當天夜裡,便來了癸水,血氣急下,竟是一連來了幾日都不停,最後是律韜能下床走動了,換她卧床不起。

她聽見殿外傳來「參見皇上」的聲音,然後就看見律韜進來,還不等他走近,就先聲奪人道:「別過來,我現在一身血腥味兒,離我遠些。」

幾日淋漓的癸水,讓她覺得自己渾身散不去的血味,這兩日吃了調養的方子已經好些,但是她想讓污血泄乾淨,是以與太醫說好要緩治。

「感覺如何?」律韜無視她的拒絕親近,不管天子之尊,坐在床前的腳墊上,握住她的手,一臉的憂心。

「很累,身子很沉,想就一直睡著,不醒過來了。」話才說著,她已經又閉上雙眼,渾身的冰涼讓她忍不住傾過嬌顏,眷戀著從他大掌透出的溫熱,「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是了,我是個曾經死過一次的人,當然——?!」

「住口!」這人!見他大好了,就知道要拿話噎他了嗎?

她睜開眼,瞋了他一眼,她心情惡劣到極點,哪能放過他?「既然是事實,為什麼不讓我說?反正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怕什麼?」

「我不怕,只是不愛聽。」

「不愛聽什麼?不愛聽我說這種彷彿快要死掉的感覺似曾相識,還是不愛聽我說在那時候自己心裡有多怨恨你嗎?不愛聽我說被你折了的左腕一直到我死前都還好不了嗎?不愛聽我說——?!」

「這些你都不必說,我都知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當初斷了氣時候的模樣,沒有人……沒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

他執起她明顯比前生更纖細的皓腕,長指輕輕地在她的腕上挲滑而過,明明是如此雪白細膩的一段藕臂,在他的眼裡卻看成了那人歿了時,那一段削瘦修長,但傷處卻仍腫脹不消的男子腕骨。

容若默著聲,看他唇畔明明懸著一抹淺笑,但眼眸眉梢卻無一不透出哀傷的臉龐,明明知道他不過是自作自受,白食了惡果,但在自個兒的心上,卻還是忍不住生出了隱隱的痛楚。

是她終究忍住了沒問,不問這男人當年睿王爺薨了時,他究竟在那靈旁守發多久,她也不問,不問他會不會心痛,不問他有沒有後悔,不問他是否一如青哥兒所說的失控崩潰,不問他……罷了。

何必呢?

知道了他的答覆又如何呢?不過是給她自個兒心裡添亂而已。

「太醫說……」

「我知道他們對你說什麼,什麼小養大養的,休想。」她撇唇冷笑了聲,打斷他的話,「從前是我不知道,所以才與你當夫妻,但是從今以後,我不可能再與你同房,再與你行周公之禮,所以,我當然就不可能會再懷上孩子,不可能會有大養之日。」

「就算是為了自己的身子著想,也不能委屈一下嗎?」

「若今天換成了你是我,你來當女子,我倒是願意出這一點力,幫幫二哥這點忙,給你『養』身子!」容若咬牙切齒地冷笑道。

「此話當真?」明明聽著是屈辱的話,但律韜卻笑開了眼眉,因為,至少在她的心裡是願意親近他的,要不,那「身子」怎麼養得出來呢?

其實,話才說出口,容若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果不其然,看見他咧開了笑,讓她不知道是該惱他怎麼連這一點男人節操都沒有,還是恨得把自個兒胡說八道的嘴給撕了。

「你出去吧!我想歇會兒。」

「不出去,朕就只想陪著你睡會兒。」

「你在旁邊我睡不著。」她硬是不肯挪動讓他上榻,不想讓他抱著自己,聞一身的癸水腥味……這一生,他大概是見過她最多不堪一面的人吧!

「以前就可以。」律韜笑道,心想是這人太潔癖,最不喜歡被人瞧見自己的不堪,她自覺一身血腥味,但他抱在懷裡,卻只覺得溫潤馨香。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是嗎?」他漫不經心地撇了撇唇,很自動地環抱住她,輕而易舉就半抱起她,讓她騰出一個位置給自己,「上回朕病了,就見你在朕身邊入睡過,想來應該只是習慣問題,就讓咱們再試一回。」

「我不要。」她瞋了他一眼。

見她掙扎著想要脫身,他立刻先聲奪人,挺出了因為一場大病消瘦了不少的胸膛,「朕就要抱著你不放手,你推吧!你打吧!反止痛在朕身上,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的心口還疼?」她楞了一下,已經伸到一半的雙手生生抽了回來。

他搖搖頭,聳了聳肩道:「前兩天就一點都不疼了,不知道被你推了之後,會不會又痛了。」

「齊律韜,你唬我!」容若瞪圓美眸,一下推開他近得隨時都能吻到她的臉龐,難以置信這男人競能無賴到這地步,那煞有其事的表情,教她有一瞬間信以為真了。

「要是真疼了呢?容若忍心嗎?」

他一邊可憐得近乎可恥地說著,一邊趁著她不防,為她調整姿勢,讓她側躺著,而自己躺在她的身後,讓她的背貼在自己的胸前,明明是男人與女人曲線弧度都迥然不同的身軀,這一刻,卻蜷貼得無比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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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馭修羅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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