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還有小半罐。」紅鴛點頭,露出擔心的表情。

「沒事,別那麼緊張。」滿兒笑着安慰,強忍住又一次的刺痛,「不過就是老毛病又犯了,別大驚小怪,咱們回府再說吧!」

說完,她掙開紅鴛的攙扶,無視她擔憂的眼神,轉身走向幾家夫人,白凈的臉蛋上滿漾著微笑,重新加入了眾人挑選布匹的行列之巾,談笑風生……

「不能進房?為什麼?」

沒料到會被紅鴛擋在門外,鷹揚天只是淡淡地挑起眼眉,雖是不慍不火的表情,卻教人見了心驚膽戰。

「因為……因為……」紅鴛勉強自已鎮靜心神,告訴自己好歹是小宮女出身,在宮裏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眼下不過就是把人給擋在門外不許進去而已,小事一樁,不怕不怕!

「因為?」一連聽她說了好幾個「因為」,他還真怕她因為到後來,把要說的話給忘了。

「就是因為……」紅鴛抬眸瞅了姑爺一眼,光是看着那張過分俊美的臉龐,就足以使人心跳加快,更別說被那雙深邃的眼眸給定定地瞅著,只是看着都是以教人忘記該怎麼說話。

「如果你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就讓你家主子親自當面對我說。」說完,鷹揚天兀自越過她的身畔,就要推門而入。

「不行!」紅鴛想到剛才主子耳提面命,無論如何都要她將姑爺給擋在外頭不許進去,她整個人張成了大字形,誓死護住了門口,「小姐說……說她困了,請姑爺今晚回自己的房裏歇息,她想一個人睡。」

聞言,鷹揚天眸色一斂,在唇角勾起的一抹淺笑將心思掩藏得極好,「好,她想自己一個人睡可以,不過,我聽說她今天晚膳進得不多,剛好我肚子餓了,想要她陪我吃一點。」

話才說完,他趁著紅鴛還在苦思著如何回話時,箭步上前,推門而入,待她急忙在身後想要拉人時,已經來不及了。

「姑爺!不能進去,小姐她……」

躺在床上蜷成一團的福滿兒聽見有人進門的腳步聲,已經是痛得冷汗涔涔的她就連說話都覺得喘不上氣,「紅鴛,別讓他進來……我不想教他瞧見我這模樣,別讓他進來……」

果然不出他所料,什麼想要一個人睡,不過都是謊話連篇!

看見她說得都快哭出來的樣子,鷹揚天語氣不善地說道:「口口聲聲要我把你當家人,原來竟是你將我當成了外人?」

「夫君?」

沒料到進來的人是他,她嚇了一大跳,睜開眼睛看見他陰霾得像是山雨欲來的臉色,好半晌怔忡,說不出話……

「對不起。」

這句話,福滿兒不知道已經說了幾十次,但她無法停止自己不說下去,想到剛才他受傷的臉色,她就覺得好愧疚。

他說得沒錯,口口聲聲要他拿自己當家人,可是真有事時,竟然是要他置身事外,好聽說來是不想麻煩他,但是,終究到底還是見外了。

此刻,她伏卧在床榻上,衣衫褪至腰際,露出了大片背部,讓他坐在一畔替她塗上止痛的膏藥。

「我說了,我沒在生氣。」鷹揚天鐵青著臉,卻不是在生她的氣,而是覺得心驚與心痛。那日,他沒瞧仔細,原來,盤踞在她背上的這片傷疤,遠遠比他想像中嚴重,一整片赤紅糾結,與她本來的肌膚相較起來,顯得無比猙獰,「這傷太醫是怎麼說的?傷好了怎麼還會痛呢?」

「太醫說,這傷當初感染得太深,表面上雖然是好了,傷口卻長了紅色的腫肉,這毛病是好不了的,腫肉像是活的一樣,要長的時候會痛,卻又說不準什麼時候會痛,擦這紫雲膏也只是止疼,可以鎮靜消腫,但治不了本的。」她搖搖頭,苦笑道。

鷹揚天抿緊雙唇,指尖沾著藥膏輕擦那紅色的肉疤,他說不出來心裏究競是什麼感覺,像是胸口要被人撕成了兩半。

「很醜陋吧?」她又是苦笑,眼眶裏有着淚,「我不是存心要與你見外的,我不想讓你看見它,不想讓你把我身上這醜陋的東西瞧得那麼仔細。」

「不要再說了,我明白,都明白了。」他想起了那日在小亭閣時,她說自己是殘缺之身,想來她對這傷疤是多麼的在意!

「唔……」忽然又是一陣椎心的刺痛泛起,她咬唇忍住了嗚叫,而且,不只是如針刺般的痛,還伴隨着像是從骨子裏透出的癢感,更教她覺得難以忍受,讓她無助得想要哭出來。

「不要忍着,要真疼就喊出來。」

「不要,我不要。」她咬着唇,顫顫地深吸口了氣,「要是真喊出疼,好像我就輸給它了一樣,我不要。」

「笨蛋,輸給它又如何?喊出來,就只有我聽見而已。」他拉上她的衣衫,作勢像是要將她整個人給包裹住一般,躺卧在她的身畔,讓她背對着自己,一雙修健的長臂將她給擁進了懷裏。

以往在宮裏背疼時雖然也有人照看着她,但是,備受呵護的感覺卻遠遠不如他此刻的這個擁抱,她抿住嫩唇,心口一片浮熱。

「紫雲膏都塗了不少了,怎麼還是疼呢?」對於這結果他感到既不解也焦躁,真寧可代她受疼算了。

「其實,這兩年來擦紫雲膏已經不如以往那麼止疼了,可是,我不想讓義母他們擔心,所以一直沒敢跟他們說。」

對於她的吐實,他一方面覺得與她親近,卻又一方面為了她所說的實話覺得憂心,難怪她上次著了風寒鬧背疼時,紅鴛會說她是一邊擦著葯,一邊掉眼淚,原來是就算擦了葯,這赤紅的疤痕還是很痛。

「說說這傷是怎麼來的?」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我不想說,不要……不要逼我說。」她像是下意識想要抵抗談論這件事情,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

但是她這反應卻教他更加狐疑,「說明這傷的來處竟然比談論九王爺更加困難,你的態度令我更加好奇了,所以,你非說不可。」

「你好惡劣。」她悶聲地說。

「惡劣?我記得先前才聽你說過,我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壞,是不?」他以子之矛玫子之盾,把她的話拿來應用得十分巧妙。

福滿兒知道自己聰明的話,就不該浪費力氣與他爭執,而且,現在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與他對抗了。

一陣久久的沉默,久到以為她不會開口了,柔軟的嗓音才幽幽地從她的唇間被吐出,「是二娘。」

「尤氏?」

「是,是她拿熱燙的鐵杓子燒出來的。」福滿兒沒有看見,當她說出這句話時,身後男人的眼眸在一瞬間掠過詫異、震驚,與心痛,「她賴我害得年僅三歲的小弟被熱水給燙傷了腿,其實,她一直就沒讓我親近那一雙異母弟妹,都是她親信的奶娘在帶着,我怎麼可能害他傷了腿?可是,奶娘一口咬定是我在弟弟身上潑了滾水,二娘為了懲罰我,不只是打我,還讓人將鐵杓子燒得滾燙,重重的往我的背上烙,要我也嘗嘗被燙傷的滋味。」

「雖是個烙傷,但是,只要即時處理,小心照顧,應該也不會留下這麼嚴重的傷痕才對,你爹呢?就沒護着你嗎?」

一抹淺淺的苦笑泛上她的唇畔,「二娘弄傷了我,很快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她想要掩飾自己的錯誤,將我關進了房裏,讓我吃了昏睡的葯,告訴爹說我得了風寒,已經找大夫來看過了,說怕傳染給他和弟妹,所以讓我待在房裏,也說她會小心照料我的,爹後來說他並非沒有疑心,但是他心裏很高興,很欣慰二娘願意照顧我,他希望這是一個改善我們關係的轉機,所以就由得二娘做了。」

「那幾日,二娘就讓人在我傷口上胡亂塗下藥,我的傷越來越嚴重,聽說潰爛到血肉模糊的地步,要不是家裏與我娘親近的秦嬤嬤想盡辦法,通知了在宮裏的義母,只怕我一條小命早就沒丁。」

「我不信以皇后的個性,她會對尤氏善罷甘休。」鷹揚天的眸底閃過一抹冷冽,要是他絕對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聞言,福滿兒忍不住輕笑了出聲,「是,聽你剛才所說的話,會讓人以為這麼多年來陪在義母身邊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因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就是義母的個性,她常說錯誤的慈悲,只是對自己與親近之人的殘忍,當時,在我遲遲未脫離險境時,義母就說了重話,要是我有個萬一,她讓二娘與兩位弟妹給我賠命,誰來說情都不饒,義父也阻止,他知道義母因為孩提時的遭遇對我感同身受,才會如此震怒。」

「但你最後還是好了,尤氏仍舊沒有得到懲罰。」說完,他輕哼了聲,對於她說自己懂皇后的心思,心底頗不以為然。

「誰說沒有呢?在我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裏,二娘被關進了死牢裏,在牢裏吃了很大的苦頭,義母說,對於一個孩子都尚且狠心下毒手,那便是連禽獸也不如,自然也不必以人待之。」

最後一句話,她的嗓音極輕淺,但鷹揚天卻能聽出裏頭的玄機,不必以人待之?好一個皇后!

「最後,是爹進宮來向我勸說,要我去向義母求情,那時候我的傷雖然好了大半,可是,太醫卻已經直斷傷好之後,會留下很嚴重的疤痕,義母知道了自然是不肯輕饒二娘。我對義母說,她是為我出頭的,我自然是不好說什麼,可是,我想要是娘親在世,即便是爹負她於先,但是,她也絕對不會樂見福家家破人亡。」

「義母一直都很喜歡我娘,說有她陪在身邊,就自然覺得舒心。幾天後,二娘就被放出死牢,不過死罪雖免,卻是活罪難逃。聽說,好好的一個人進去,出來時差點是面目全非。」

「那是她罪有應得。」他嗤之以鼻。

「夫君……」她喚了聲,卻是欲言又止,覺得他似乎不是太樂意聽見她說他處事的作風像義母,就連語氣都是一個樣子,或許義父早就發現了吧!想來,早先義父與他的親近,或許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覺得奇妙又有趣。

「嗯?」他挑挑眉梢,不明白她話為何只說到一半,同時挪了下姿勢,伸長了墊在下方的長臂,剛好讓她的頭可以枕在他的臂膀上。

福滿兒很自然地順着他的姿勢,將臉枕上他的手臂,感覺整個人就像是要陷進他的懷抱之巾,宛如一隻被包覆得極好的蝶蛹,就要等待着孵化一樣。

「我只是想對你說,一開始不想告訴你,是因為這傷痕代表着福家的家醜,既然已經過去了,我就不想再提起它。」她避重就輕,在他沒瞧見的角度俏皮地吐了吐舌尖。

「是這樣嗎?」像他這種多長了心眼的人,實在很難相信那就是她剛才未竟的話語。

不過,他也不想追問,大手輕撫着她小巧的下頷,指尖緩慢地游移過她纖細的頸項,他湊唇輕吻着她耳後,從她的耳廓到柔軟的耳垂,然後是她頸側跳得飛快的脈搏,一寸寸地撩開她裹身的衣料,吻過她微微瑟縮的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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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鳶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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