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孟喬的一場大病,改變了孟家姊妹的一生。

十歲就滿頭銀髮的孟夏被當成怪物對待,只得鎮日用頭巾包裹銀髮,而原本能歌善舞的孟喬也失去了引以為傲的歌喉與舞技,成了個聲音沙啞、笨手笨腳的女孩,這樣的異狀在村落里傳開,村民們常常在她們背後議論紛紛,都說她們的三魂七魄被惡鬼給帶走了一魂四魄,才有不吉利的徵兆。

日子就在叔叔跟嬸嬸越來越嫌惡與不安的目光下度過,唯一沒變的,是加諸在她們身上的繁重雜役,天未亮就必須起床升起灶火,一趟又一趟反覆挑水將水缸裝滿,但也因為如此辛苦,讓姊妹倆的感情更加深厚,認定彼此是唯一的依靠。

孟喬停下腳步,放下扛在肩上的扁擔,搥了搥酸痛的肩膀,小小的臉蛋兒被冰冷的空氣凍得紅咚咚的,像顆熟透的紅蘋果。

「呼……這個冬天真的好冷喔。」孟喬將雙手放在胸前互搓,對於自己低沉的嘎啞嗓音雖然還不是很習慣,但也已經可以接受了。

她相信一定是菩薩聽到了她在病榻中的請求,才取走彼此的某樣東西來交換她的生命、停止姊姊的眼淚。

所以,她覺得這是菩薩對她的恩賜,才不是村中其他人說的什麽不吉利的徵兆呢。

孟喬深吸口氣,朝凍僵的手掌呵了幾口暖氣,彎著腰,顫巍巍的又將掛着水桶的扁擔挑上了肩。

這一年冬天特別的冷,路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寒冰,讓她每邁開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滑跤,打翻了水,那就又得重頭走回溪邊打水了。

對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娃兒來說,這樣的工作真的是挺吃力的,但想到自己跟姊姊至少還有得吃有得住,即使常常吃不飽,柴房也往往都是灌風漏水的,孟喬還是很滿足、認命的努力工作著。

吃力的挑着扁擔,戰戰兢兢的走着每一步,好不容易走回了家,將水自木桶倒入大缸中,外頭卻傳來了一道喝聲。

「喂,小乞丐,我爹跟我娘叫你馬上過去。」

站在門口的是叔叔跟嬸嬸的兒子,是大上她們好幾歲的堂兄弟。

「還呆站在那邊干麽?你該不會生完病人也變痴獃了吧?」小男孩雙手叉腰,跟她瘦小的身形比起來是截然不同的肥壯。

「好、好的,我馬上就去。」孟喬趕緊回應。

「嘎嘎嘎的,你的聲音就像烏鴉叫一樣難聽。」小男孩臉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孟喬咬咬下唇,低垂著頭忍受早就習慣的輕蔑。

「你知道大家都怎麽說你們嗎?大家都說你們兩姊妹的魂魄被妖魔給偷走了,所以才會變成這種怪樣子,尤其是大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乾脆躲到深山裏,別出來嚇人了。」小男孩繼續嘲弄的扯起了唇瓣。

「我不許你這樣說姊姊。」孟喬漲紅了臉,她可以任由人嬉笑怒罵都無妨,但就是不能說她最敬愛的姊姊。

「你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別忘記是我爸媽供你們吃住,忘恩負義的小乞丐。」小男孩走上前,推了孟喬一下,讓她踉蹌的倒退了好幾步。

孟喬腳步不穩的跌坐在地,水靈的大眼睛裏噙滿了淚水,但卻倔強的忍着不讓淚水掉下來。

「你那是什麽眼神?想打我嗎?」小男孩眼神兇狠的瞪着坐在地上的孟喬,雙手開始捲袖子,「來啊,我就讓你打我一拳。」

「我、我才不理你。」孟喬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跟冰霜,轉過身想離開。

「站住,我叫你站住。」小男孩不放棄的上前扯住了她的衣袖。

「放開我,否則我要叫姊姊來了。」孟喬掙扎着想逃脫。

「你叫啊,你再怎麽叫都沒用了。」小男孩得意揚揚道。

孟喬怔了怔,還來不及意會過來,小男孩已經將臉湊向她道:「大孟已經被帶走了。」

「帶走她去哪裏了?」孟喬俏麗的小臉蛋上閃過驚慌。

「你想知道的話,向我下跪啊,我可能會願意告訴你。」小男孩揚起充滿惡意的笑容。

「不用!你一定是在騙我,姊姊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的。」孟喬漲紅著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我干麽騙你?我偷偷告訴你好了。」小男孩壞心眼的瞅著孟喬道:「變成怪物的大孟被妖怪帶走了,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不許你亂說。」孟喬咬緊下唇道。

「她本來就是怪物,我沒亂說。」小男孩攢住孟喬的手大喊。

「你——我討厭你,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孟喬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哭了哭了,小乞丐哭了,哈哈哈。」小男孩哈哈大笑,一臉好像什麽詭計得逞似的。

「哇——姊姊,大孟姊姊!」孟喬哭喊著,但孟夏的身影卻不再如以往一樣出現在她面前,替她出頭教訓對方。

難道姊姊真的不見了?

「哇——哇——」她哭得更大聲了。

「難聽死了,你不要再哭了。」小男孩用手摀住了耳朵,雙眉緊緊的皺起。

「姊姊!我要姊姊。」孟喬哪管得了這麽多,哭得更大聲了。

「啐,我不管你了。」小男孩見場面不受控制,索性轉身跑了開,留下孟喬在原地哭泣。

「搞什麽鬼?我不是要聰兒叫你去找我們嗎?你在這邊哭什麽?」忽地,一個中年婦人滿臉不悅的朝她走了過來。

「嬸嬸。」孟喬驟地收起淚水,緊張的用手背擦拭著淚水。

「瞧你把自己搞成什麽樣子?還不快點去把臉洗一洗,有客人在等著呢。」婦人一把揪住了孟喬往灶房走去。

「客人?嬸嬸,姊姊是不是也在那邊?」孟喬懷着希望問。

婦人瞥了她一眼,沒有吭聲,只是把她拖到了水缸旁,舀起一勺冰冷的水,丟了條布巾給她,命令道:「快把臉洗乾凈。」

「嬸嬸,您還沒說,姊姊呢?」孟喬怯怯的再問。

「怎麽廢話這麽多?我養你跟你姊姊這麽久也算仁至義盡了,這些年到處都鬧飢荒,天寒地凍的,連我們自己都要吃不飽了,還不是咬着牙硬是把你們照顧得妥妥噹噹,沒讓你們餐風露宿的。」婦人滔滔不絕,理直氣壯的說着。

喬孟拿着布巾,低垂著頭,嬸嬸說的這番話乍聽之下合情合理,但卻漏掉了給她們住的是夏熱冬冷的破柴房、給她們吃的是殘羹剩餚的事實,更別說她們還得從早勞役到晚,沒有一刻喘息的空閑。

「還愣在那邊干麽?快啊!」婦人見孟喬不動,又出聲催促。

「嬸嬸,我想找姊姊。」不知道為何,她老覺得很不安,心裏無法踏實。

婦人停頓了一下,淡淡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真的?等等會帶我去見姊姊吧?」孟喬的小臉蛋霎時又發了亮。

「少羅唆,動作快。」婦人不耐煩的推了她一下。

「好,我會很快很快的。」想到可以見到姊姊,孟喬趕緊拿起毛巾泡了泡水,擰乾往臉上抹掉淚痕與臟污。

「好了,我們走吧。」她欣喜的朝婦人道。

婦人打量了她幾眼,目光在她那身破舊的衣物,還有凌亂胡綁的頭髮上梭巡,考慮了半晌道:「不行,也是得打扮打扮。」隨即扯着她往外走。

孟喬一心只想趕緊見到姊姊,任由婦人拉着走,甚至還微微的加快了腳步,但她絲毫不知道,這一去,卻是離姊姊越來越遠了。

「就是她嗎?」陌生的女人聲音在孟喬走進簡陋的廳堂時同步揚起。

孟喬怯怯的看了眼坐在上位的女人,又趕緊收回視線,那女人穿着她從來沒看過的錦羅綢緞,頭上插著鑲著珠寶的金釵,美麗的臉龐抹著胭脂水粉,煞是好看,就像從畫中走出來似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偷瞄。

「是的,甄姑娘,就是她了。」牽着孟喬的婦人趕緊將孟喬往前推了推。

孟喬不安的又退後了幾步。

「別怕,過來讓我好生瞧瞧。」被喚作甄姑娘的女人溫柔的朝孟喬伸出了手。

看着她細如凝脂、柔若無骨的白嫩手掌,彷佛有種莫名的魔力,讓孟喬不由自主的朝女人的方向跨步上前。

「嗯……沒想到這裏還藏有一塊璞玉啊。」女人用手抬起孟喬的下巴,仔細的在她的臉上梭巡著。

「是啊是啊,我們可是從來都不說謊的老實人吶,這丫頭跟她姊雖然突然變得有點古怪,不過卻絲毫無損她們那張出色的臉蛋呢。」早在第一眼看到她們姊妹倆時,他們夫妻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將她們賣個好價錢了。

「你叫什麽名字啊?」女人朝孟喬柔聲詢問。

孟喬看了眼女人,又將視線轉向一旁的叔叔跟嬸嬸,怯怯的問:「姊、姊姊呢?」

「你的聲音?」女人的眉頭微微的皺了皺。

那聲音充滿滄桑的粗嘎,一點都不該屬於一個稚嫩的孩童。

「欸,甄姑娘,這就是我剛剛講的了,她的聲音本來像黃鶯出谷,連鳥兒聽到她哼歌都會停在枝頭捨不得離開呢。」婦人趕緊出面解釋。

被喚作甄姑娘的女人將視線射向婦人,「所以是因為你說的那場病了?」

「是啊,這丫頭就是太嬌生慣養了,莫名其妙生了一場大病,我們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延請城裏最好的大夫來替她看病,好不容易才將她治好的呢。」婦人繼續道。

「是這樣嗎?」看這小女孩骨瘦嶙峋的模樣,實在很難想像有受到如此珍愛的對待。

「就是如此,雖然有些後遺症,不過瑕不掩瑜,況且……若不是因為這種『小瑕疵』,今天她的價格可就不一樣了。」婦人邪佞的笑着。

真是貪心的女人。甄荷在心中嫌惡的啐了聲,站起身道:「也罷,我就帶她走了。」

「是、是,您絕對不會後悔的。」婦人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而一直坐在一旁默默不語的男人則始終面無表情。

「你以後就跟着我吧。」甄荷握住了孟喬的手道。

「是啊,小孟,你要乖乖的跟着甄姑娘走,以後你就要過好日子了。」婦人呵呵笑着。

跟着她?她們在說什麽啊?她才不要跟別人走,她要跟姊姊在一起,「我不要,我要找姊姊。」她甩開了甄荷那雙細膩的手,驚慌道。

「小孟!」婦人的臉色一沉,喝道:「不許放肆,還不快點跟甄姑娘道歉。」

「沒關係,小孩子總是會害怕。」甄荷蹲下身,平視着孟喬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甄荷的孩子了,我會好好待你的,不過你也得乖乖守我的規矩才成,知道嗎?」

這美麗女人的聲音雖然溫柔,但眼中卻充滿了威嚴,讓孟喬忍不住打了個輕顫,害怕得不發一語。

「小孟,我們已經幫大孟找到一個好人家收養了,你就算留下來也不會再見到她了,所以你就走吧,以後不要再回來了。」一直沒開口的男子總算出聲了,聲音中充滿了無奈。

「不!姊姊——大孟不會丟下我不顧的。」孟喬的鼻子一酸,眼眶開始紅了起來。

「我答應大孟也會替你尋找一個好歸宿,她才安心離開的,難道你要大孟跟你一起一直待在這裏吃苦受罪嗎?」男人皺起眉頭,加深了始終刻在眉間的皺痕。

孟喬頓了頓,搖搖頭道:「我不要姊姊吃苦受罪。」

「那就對了,只要你乖乖跟甄姑娘走,大孟也會過得很好的。」男子難得露出了溫柔的神色。

「可是我想跟她在一起……」孟喬扁扁嘴,一臉委屈。

「以後會有機會的。」甄荷適時的安撫道。

「真的嗎?」孟喬充滿期待的看向甄荷。

「當然。」甄荷點點頭。

孟喬咬咬下唇,沉默的低垂下頭。

「好了嗎?我們可以走了吧?」甄荷站起身,朝孟喬伸出了手。

看着眼前半舉在空中的纖細手指,孟喬將眼底的熱氣逼了回去,輕輕的將小手放在上面。

「你說你叫什麽名字?」甄荷滿意的扯起唇角。

「喬……孟喬……」孟喬羞怯道。

「以後我就是你娘了,知道嗎?」甄荷微笑道。

娘?孟喬揚起濃密的長睫仰望着朝自己微笑的美麗女人,心頭暖暖的,又開心又忐忑的再次低垂下頭。

「害羞了?干我們這行的可以假裝嬌羞,但可千萬不能真害羞啊。」甄荷掩唇笑了起來。

「放心放心,小孟一定會讓你滿意的。」婦人趕緊跳出來打包票,「對吧,小孟?」

還搞不清楚大人們講的是什麽,孟喬只能迷迷糊糊的點點頭,然後又迷迷糊糊的跟着甄荷離去,走向未知的未來……

「小孟,我的水呢?還沒打來啊?」

「小孟,這裏根本就沒擦乾凈嘛,把我的衣袖都搞髒了。」

「我肚子好餓,小孟,拿點兒桂花涼糕給我。」

「小孟……」

此起彼落的叫喚聲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讓孟喬忙得不可開交,只能頻頻應聲,恨不得自己可以多生幾雙手腳來應付這些源源不絕的要求。

「來了來了,我馬上就來了。」

孟喬用頭頂着水盆,頸上掛着布巾,一手拿着桂花涼糕,匆忙走上樓梯,但好不容易穩住身子走上了樓,才踏進第一間房就雙腳互絆了下,將頭上的水盆跟手上的桂花涼糕全打翻在地。

「老天,小孟,你搞什麽啊?」站在房間中央的女子不悅的尖叫。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整理。」孟喬慌張的連忙道歉。

「笨手笨腳的,一點用處都沒有,真不知道娘帶你回來干麽?」女子擰緊了眉頭,嫌惡的揮揮手道:「還杵在那邊干麽?還不快弄乾凈?」

「是、是——」孟喬趕緊蹲下身,取下頸上的毛巾,擦拭着地上的臟污。

還沒整理好,外頭的呼喚聲又響了起來。

「小孟,我的桂花涼糕呢?」

「小孟,怎麽動作這麽慢?快點過來啊。」

「小孟……」

孟喬擦了擦額頭滴落的汗珠,等她好不容易整理好這團混亂,一樣一樣滿足所有「姊姊」們的需求回到房中時,已經筋疲力盡的癱在椅子上喘息了。

「今天又搞砸了什麽?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時間才休息。」房間里還有另一個比孟喬年紀稍稍大一些的女子,漾著笑容替孟喬倒了杯水,「喝點水吧。」

「謝謝金蓮姊。」孟喬趕緊坐正身子,朝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道謝。

「快喝吧,謝什麽呢。」金蓮彎起了唇道。

孟喬也笑了笑,端起水咕嚕咕嚕的大口灌入喉中。

「瞧你,不過是水,也可以喝得像什麽津汁瓊液似的。」金蓮輕笑出聲。

孟喬不好意思的放下杯子,羞澀的笑笑,「以前在我們的村子裏,光挑水就要走好遠好遠的路,所以水對我們來說是很珍貴的。」

「是嗎?」金蓮了解的點點頭道:「都這麽多年了,你還記得村子的事嗎?」她們都是從小被甄荷自各處買來的孤女或窮困人家的女兒,相同的際遇讓她們一直都處得不錯。

「當然記得。」孟喬用力的點點頭。雖然生活困苦,但那一草一木卻深深烙印在腦海,尤其是跟姊姊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了。

「真可憐,像我就完全不想記得。」金蓮的眼神黯了黯。

「金蓮姊……對不起。」孟喬抱歉的看着金蓮。

「你干麽道歉?該道歉的是我那該死的爹爹跟娘親,能夠離開他們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了。」金蓮苦笑,那段每天被打得遍體鱗傷、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重新體驗一次。

孟喬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只能靜靜的坐着。她知道比起金蓮姊姊的過去,自己以前曾經吃過的苦頭都算不了什麽,至少,她沒有挨打過,還有姊姊的疼愛。

「小孟,金蓮姊告訴你,什麽情啊愛啊都是假的,最真實的就是權勢跟錢財,我們好不容易離開那種窮酸的地方,一定要在這裏好好掙出一番天地不可。」金蓮眼中閃爍著堅毅的神色。

「呃——我一定會認真做好大家吩咐的工作的。」小孟認真的點頭,雖然她總是迷迷糊糊的,不時就會出錯,但她會努力的。

「哈哈哈。」金蓮忍俊不住,大笑出聲,「傻丫頭,光做這些雜役的工作能掙多少銀子?」

「我只要能攢些盤纏,以後可以出去找到姊姊,我就很滿足了。」孟喬不好意思道。

「呿,真沒出息。」金蓮佯嘆,「可惜了你這張標緻的小臉蛋兒,想當年娘帶你回來時,我們都聽聞她要將你培養成繼位者呢。」也因此,大家都把她當成了假想敵對待,直到後來發現她的「缺陷」,也就鬆了口氣,不把她當成威脅了。

「我哪有那個條件啊。」當年,她跟着「娘」回到京城,這才發現原來還有一個跟村子完全不同的世界,熱鬧富足、處處雕樑畫棟,哪是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人想像得到的?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娘口中的「這行」,就是京城中最大的「甄香閣」,專門招呼達官貴人,位處京中最繁富之地。

「如果你沒那個條件,娘就不會大老遠去將你買回來了。」金蓮反駁,「聽說娘一看到你的畫像,就決定要把你帶回來好好栽培了。」

孟喬低垂下頭。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叔叔嬸嬸早打算將她們姊妹倆賣掉,所以特地託人畫了她們的畫像到處兜售,當然也不免誇大的宣揚着她們的美麗與優點。

「不過可惜了你的聲音……」金蓮的話講到一半又吞了回去,偷偷的觀察著孟喬美麗的臉蛋道:「對不起喔,我不是說你聲音難聽,只是、只是有點兒沙啞而已。」

孟喬不在意的搖搖頭,笑道:「金蓮姊,你說得太含蓄了,我知道我的聲音就像個老婆婆一樣難聽,有這種聲音,怎麽繼承娘當花魁嘛?更何況你還漏說了一點,我還有『肢體障礙』,要我跳舞還不如叫我直接跌倒算了,連娘都無可奈何的放棄我了,哈哈哈。」

看着孟喬純真的笑容,金蓮也忍不住跟着笑開了,「真是服了你,我看我們閣里最沒有企圖心的就是你了。」

「我只是有自知之明,我還是比較適合當個小雜役。」孟喬羞澀道。

這丫頭,肯定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美、多嬌媚了,也絕對不知道,有多少姊妹暗暗慶幸她無法唱出動聽的歌曲,也無法跳出惑人的舞蹈,否則,她肯定能順利接替娘的地位,成為京中第一花魁,又怎可能淪為受人使喚的僕役呢?

「小孟、小孟你在哪裏?」叫喚的聲音又自房外傳了過來。

「來了來了。」孟喬趕緊站起來,朝金蓮道:「金蓮姊,我先去忙了。」

「去吧去吧,聽這聲音是最難搞的錦嵐,不知道她又要找你什麽麻煩了,你自己小心點。」金蓮提醒。

孟喬微微扯唇,匆忙的跨出門檻,纖細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門外。

看着孟喬消失的方向,金蓮臉上的笑容瞬間自唇角逸去,眼中浮上一抹算計。

這甄香閣中,每個女子背後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凄苦過去,不是爹不疼娘不愛,就是窮苦無奈才被賣掉。

在被帶回甄香閣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要過着賣笑賣藝,甚至賣身的日子。

雖然這種皮肉生涯是另一種痛苦,但比起以往那種幾乎要活不下去的窮日子來說,這樣的生活還是好上千百萬倍,每個人都只想往上爬,而不想回到過去。

所以像孟喬這樣不在乎名利,寧願只當個小雜役的女孩,真的算是少見了。

不過也好,這樣她就少了個競爭敵手,說不定以後花魁的位置還會落入她手中,她能成為京城首屈一指的名女人呢。

到時,她一定要讓曾經羞辱過她、虐待過她的人好看。

金蓮拿起銅鏡梳理了下儀容,眼中閃過抹堅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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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獵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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