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第08章

菲力緊抓着蓮娜像抓着個布娃娃一般。他似乎要抓起扔上肩頭,然後帶她走向晦暗的、未知的命運——為什麼此時此刻她會想到這個特別的景象呢?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黑眸閃亮,菲力重複他的問題,「小姐,說呀!告訴我,現在你已經知道我們不是表兄妹,你認為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做什麼,做什麼?」她瞪着他,鸞著掙脫他的控制。「我認為我們什麼也不要做!我只是生氣,你為什麼不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告訴我?」

「為什麼?有什麼差別嗎?」他以灼熱的眼神盯着她,「如果你知道你的母親個是我父親的妹妹,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有不同的發展嗎?」

「當然不!我所要說的是,打一開始你就沒有告訴我實情,這個是人怪異了嗎?」

「怪異?所以你才這麼生氣和煩躁?只因為你覺得我行為怪異?」

「是的。」她勉強地看着他。

他的眼眸中閃著嘲岸的神情。「小姐,我可不相信你。」

「我可能會有別的後果嗎?」

「這隻有你才知道,我可不知道。我看不見你的心思。」

「沒什麼可看的。」她的心悸動不已。她生氣地掙扎著。「請放開我。立刻放開!」

菲力聳聳肩放鬆了她。「現在,你自由了。」他露出調皮的微笑。「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了。」

他的目光仍逗留在她臉上,笑得賊賊的。他那句話似在挑逗她。

蓮娜感到內心的不安逐漸增強。她退離他一步。「我現在要做的就是離開這裏!這也是你進來之前我正要做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就要開始進行了!」

她自大的語氣引發了他的笑。她自己也差一點要笑出來。「我絕不敢阻止你。所以,請進行吧!」他催促她,自己站到一邊去,看着她快步走過,到樓上去拿自己的衣物。

「現在只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蓮娜在樓梯上停住,轉身看着她。

「嗯,說起來也不算是問題,只是不方便,真的,不是無法解決的……」

他只是椰榆她,開她的玩笑,享受她處於懸慮中的表情。蓮娜深深地吸口氣,控制住自己,然後間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菲力已走到樓梯旁,倚在欄桿上,從容不迫地露出令人氣憤的微笑。「我要說的是,你怎麼樣進行離開這裏的事。」

「當然是坐車啦,你的司機可以送我。」她發誓,如果他再提一次「進行」,她就會揍他!

「哦,這就是問題……」

蓮娜膛目不語。她可不陪他玩這種令人氣惱的遊戲。

看她在等著,他繼續道:「問題是,司機沒空送你回多塔多。不巧的很,我剛派他去做別的差事了。」

「故意的,我就知道!只為了給我添麻煩!你知道我得靠他送我回去的!」

他不理她的責難。「不過,有個補救的方法。等我完成幾件雜事,我自己送你回去。」

「我明白了!為你的方便我得困在這裏!」她氣憤至極。原本她計劃要逃離他,而現在,他竟使她成為他的俘虜。「我想你很自得其樂吧?」

他搖頭。「和平常一樣。」她愈生氣,他愈高興。「你很急嗎?有約會嗎?」

蓮娜隔着欄桿對他皺眉。「都不是。我要回家的時候不需要任何理由。」

「家」這個字已不只一次地脫口而出,蓮娜毫不自覺——多塔多已變得像她的家了。

「我不會太久的,只要打幾個電話。」菲力說着,同時瞥了一眼腕錶。「我在四十五分鐘內可以準備好。」

他轉身,闊步離開大廳。

事實上,剛過半小時,當蓮娜和菡妮在陽台上喝着冷飲閑聊時,菲力出現了,告訴她「我準備好了。」

「別忘了,你答應過在離開之前會來見訪我的。」菡妮提醒她,又擁抱她,和她道別。「如果你忘記了,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噢,別擔心,我不會忘記的。」蓮娜向她保證,「在我離開之前一定會來看你。」

她關上車門偷瞧了菲力一眼,他正發動引擎,沒有出聲。蓮娜猜想,他是否打算一路都保持沉默呢?也許他沒有討論問題的情緒吧!

好吧,那真可惜了。她可不想保持沉默。她有許多問題要問,而且她要求所有的問題都有適當的答案。

蓮娜靠着椅背,腦中不斷地思索著。她要他付出代價。他不能不受懲罰。她要對他嚴刑拷打,迫使他發狂。她要使他心情無法平靜。

她瞪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田野、樹木、肥沃的紅土。然後開口道:「昨夜,你說我不了解你,我當時無法理解你這句話的真正含意。」

「是嗎?」他並未轉頭看她。

「那時候,我怎麼可能知道。」她注視着身旁黝黑的側影。「我怎麼可能猜得出來你想掩飾的那些事情?」

她所知道的他是個很兩極化的人。照他妹妹的說法,他是個盡責的哥哥。照胡力歐的看法,他是體貼的僱主。有趣、可愛、幽默、有魅力。但這同一個人卻也讓葛洛麗姨婆掙扎多年,獨自經營著多塔多。這同一個人也誤導蓮娜,使她誤解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一切加起來就是迷惑——蓮娜現在要追根究底,理出一個頭緒來。

她深呼吸后開口道:「你知道,我一直以為你稱呼我小姐——是因為你心理上對我有排斥感。」蓮娜轉身望着他。「我以為你是想借這種方式造成我們之間的距離。」

他迎着她的目光。「哦,這個解釋不對。」

蓮娜移開目光。「是的,我現在明白了。」

「因為你不是我表妹,所以採取這種比較生疏的稱呼,一切覺得這很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蓮娜狠狠地瞪着他。「你何苦保守這個秘密呢?」

「我並不是保密。我只是略過不提而已。」黑眸轉向她。「你不必知道這事。」

「我認為我應該知道。」

「為什麼?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沒關係。我並沒有說有關係呀!」她對這樣的問題感到極不舒服,因此,她指控他道:「我只覺得奇怪,這種重要的事你竟會略過不提。連菡妮都覺得奇怪。她以為我早就知道整個前因後果了。」

蓮娜繼續陳述道:「而同姓的巧合也讓我忽略了此事。你母親的兩位丈夫剛好都姓孟,這種機會是很少的。」

「非常幸運的機緣。」菲力承認道。「菡妮和我從沒發生過因不同姓所造成的不便。其實這並不重要。我一直把她當做我的親妹妹看待。」

「可惜你對葛洛麗姨婆並沒有同樣的親密感,尤其她一直把你當親侄孫看待。」

「我和她是很親密。我也把她當做真正的姨婆。」

「所以你才忽略她?所以你讓她獨自奮鬥掙扎多年?」

「我並沒有讓她獨自奮鬥掙扎多年。」

「噢,有的!你忘記了,你向我承認過,你在她最後幾年才接近她的。」

「我沒忘。」他轉頭看她,黑眸中充滿感情。「我先前沒接近她是因為我不認識她。」

「那怎麼可能?我不相信你!」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炙熱的黑眸閃耀着。他說的是實話。蓮娜不願相信,卻不得不信。

她沉靜地問:「這怎麼可能?」

菲力將眼光自她臉上移開。「原因很簡單。家族間的宿怨。」他告訴她:「你舅舅和葛洛麗姨婆的丈夫之間有歧見。我一直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兩邊的家族爭吵多年未和解。我和菡妮長大后還不知道有葛洛麗姨婆和她丈夫的存在。我是無意間發現的,那時候你舅舅已經去世了。我一直很遺憾沒有早一點知道這件事。我後來非常愛老太太。」

蓮娜沉默了一會,思索着他所說的這一切。之後,她細聲問:「而你又是什麼時候才開始幫助她的?」

「真希望能早一點幫助她。我認識她時,她已經獨力掙扎許多年了。」他以手掌重重地擊在駕駛盤上,蓮娜可以感覺到他內心的懊惱及煎熬。「如果我能早點為她經營牧場,她也許可以多活幾年。」

「你已經儘力了。」蓮娜本能地知道這是真的。她對他的評價突然完全地改變了。她原先以為他想染指多塔多是為了圖利。現在她終於明白,她將他當成姨婆的無情無義的侄孫,實在是犯了天大的錯誤。

但是,如果她曾誤解他,那也是他的錯。她近乎憤恨地問道:「你使我相信你忽略了她。為什麼你不把實情告訴我呢?」

「沒有什麼可解釋的。你要相信什麼,完全在於你自己。」

這使她覺得自己很渺小,真是咎由自取。她曾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判定他有罪。

「我很抱歉,真的抱歉。」這是真心的道歉。她對他所下的斷論是如此地不公平,她覺得非常內疚。

但菲力對她的道歉並無興趣。他近乎嚴酷地看着她。「別擔心那個。」他盛氣凌人地告訴她:「不論你對我有什麼看法,都無關緊要。」

她知道這無關緊要。但他以這種無情的、殘忍的方式表達出來,使她感到錐心之痛。

愚蠢的反應,蓮娜自責著。這以後他們一路上都保持緘默。現在,她應該很習慣他對她的嫌惡了。

最後,當平房在望時,蓮娜感到鬆了口氣。他們才駛進車道,蓮娜已準備好要下車了。

「謝謝你送我回來。」車一停,她便打開車門跳下來。「希望沒給你添大多麻煩。」

蓮娜期望他會調轉車頭,馬上離去。但是,令她沮喪的是,他熄掉廠引擎。

蓮娜的心往下沉。「我以為你急着回去呢?」

他推開車門;步下車后,用力關上車門,然後便踏着傲慢的步伐朝前門走去。

「首先,我想喝罐啤酒。」他說。

蓮娜跟在他身後,心中百感交集。受傷、後悔、生氣、悲痛。她希望獨處。他為什麼要折磨她?

當她趕上他時,他已經在起居室中,手中拿着啤酒。他扯下罐上拉環拋在煙灰缸中,舉罐就唇。「你不介意我自己拿吧?」

「一點也不。如果你喜歡用杯子,請自己拿。」

「不,謝了。我寧願用罐子喝。」他認為用罐喝可以使她感到懊惱!蓮娜思忖著。

即使不看他,她也知道他已轉身看着窗外。最後,他終於說了這句話:「你什麼時候要離開呢?」

蓮娜幾乎笑出聲來。自他們離井菡妮之後,她一直在等他問這句話。這段時間,他一直把這句話憋在腦海中?無怪乎他會鬧情緒!

帶着嘲弄的微笑,她以脾脫的態度坐在搖椅上。「當我決定離開時。」她意味深遠地回答道:「而我還沒決定。」

「哦,我認為你應該開始決定了。你應該儘快開始決定。別浪費時間,回倫敦去吧!」

「我會……」她故意停頓下來,許久不做聲,直到他半轉身來朝她望去。

「我會……在決定該離開時就離開。」

他放下啤酒罐。「小姐,現在就該離開了。」

他背向著光站着,她無法看見他的眼神。但她能感覺那雙黑眸中難以抗拒的力量。她體內湧起一陣涼意。

「別告訴我該做什麼。」突然地,她感到口乾舌燥,心也開始怦怦亂跳。但她仍以清朗而堅強的語調接下去說:「我要留在這裏,直到我有充分的理由才會離開。」

「你現在就有充分的理由。」他朝她走了幾步,直直地站在她面前:「我勸你不要再逗留了」

蓮娜的手指不自覺地緊握著搖椅的手把。她可以感覺到體內熱血狂奔。她以略微顫抖的語氣說:「不論是這件事,或任何其他的事,我都不需要你的勸告。」

「也許你是對的……」他仍站着沒動。

蓮娜生氣地盯着他:「我向你保證我是對的。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

他那寬闊的肩膀似乎聳了一下。她可以感覺到黑眸如利刃般刺穿了她。「那麼,你也許需要勸告以外的東西……」

蓮娜握緊雙拳。雖不見他移動,但他似乎靠得更近了。她忽然希望自己是站着面對他。

但是她覺得自己粘在椅墊上動彈不得。他繼續道:「也許你需要一點點說服吧」

說服?說服?這個詞飄浮在她腦海中。突然,他轉身,她又看見了他的眼眸。那凝視着她的眼眸中充滿誘惑。

時間在他們周遭停頓了。沒有動作、沒有聲音,甚至沒有時鐘的滴答聲。蓮娜覺得這一刻連她的呼吸也都停止了。

充滿誘惑的黑眸似乎更黑了。蓮娜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她的心幾乎要迸出來了。然後,他伸手將她自搖椅中拉起來,她無法抑制地啜位著靠在他身上。

他的雙臂環抱着她,把她拉得更靠近他。她的雙臂圈着他的頸,她的心狂喊着想要他。突然地,他彎腰將自己的唇壓住她的唇,令她興奮不已!

她體內的洪水猛獸終於掙脫桎梏,一陣撕裂般的感覺在她體內狂竄。她必需緊緊地依偎着他,否則她將墜入萬丈深淵。她的意志,她的力量已然融化於無形。

然而,她的體內卻另有一股從未體驗過的力量正在醞釀。當菲力的唇狂野地、蠻橫地緊貼着她的唇,這全新的,不可思議的力量在她體內擴散、亢奮,直到她完全地被激情淹沒。

這是生命力,這是活力,這股力量喚醒了她的靈魂。這股力量如怒潮澎湃,一瀉千里。

她軀體內有某種感覺開始蘇醒了,這是靈與肉的的覺醒。她無法抗拒,也不想抗拒。她渴望在精神上、肉體上完完全全的降服。

益增甜蜜的折磨,令她熱血沸騰奔流。

她感到饑渴的需求是如此地強烈,她緊貼着他,唇中逸出了愛的呼喚。

「噢,菲力!菲力!」

她的手指扯着他的黑髮。這一切是如此地甜美,令她無法自拔。

他熾熱的唇如火焰般的燒着她。他的溫熱氣息使她全身燥熱。當他的唇拂過她的雙頰,她的下顎、她的喉頭,她覺得自己一寸一寸地隨着無可名狀的喜悅熔化——而她體內的慾望,也已如脫韁野馬,欲罷不能。

正當這狂野的春夢要吞噬她時,他緊握着她的腕井將她推開到一臂之外的地方,皺着眉深深地望着她。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你必須離開這裏了?」他的黑眸鞭笞着她,無情地,殘酷地。「你現在了解為什麼你一定得離開嗎?」

他一直抓着她的手,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粗魯地放開了她;

「你是另一個男人的女人,而我的本性不允許我攫取屬於別人的東西!不過,你要是繼續引誘我,我也會做的。所以,小姐,離開這裏,回倫敦去。立刻回去!」

她仍震驚地屏息僵在那裏,而他已經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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