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一連數月,從仲夏到寒冬,為了她,羅德經常以巡視、整頓法蘭克福的分公司為由,在柏林及法蘭克福間往返。

而隨着兩人相處時間的增長,素妍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他了,只是,當她發現自己開始期待羅德每一次的出現,也開始為他每一次的離去,倒數計時的時候,她的心也開始畏怯了。

她怕有一天羅德不再出現,怕有一天,他不再理她,也怕有一天,他會發現她已經偷偷喜歡上他,更怕有一天,她的喜歡會……招來他的厭惡!

因為以他的身份、地位及家世背景來看,被正常的女孩子喜歡上,他很可能都會嫌麻煩了,那被一個眼睛看不見的瞎子喜歡上……她真的不敢想像,到時他又會有多厭惡及討厭,她為他帶來的負擔及壓力。

為此,素妍變得極端敏感,而羅德也因為她莫名的改變,變得易怒,一切好像回到兩人初見面的那一天。

她知道羅德不喜歡她打電話回台灣,也知道她不該再惹他生氣,但近來的她就是更常背着他,狂打電話回台灣,央求白茂詮夫妻,或是早已經丟下她一人回台灣的白婧紅,儘快來法蘭克福帶她回家。

只是,她常常打了一整天的電話,也找不到一個親人,就只聽到傭人吞吞吐吐的說他們三人都不在。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打了第三十通電話之後,她終於找到伯父了。

「伯父,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只要……」

電話才接通沒多久,站在玄關處把風的安娜,就因為聽到門口傳來的一聲異響,沖也似的跑進大廳,急聲打斷她的話——

「素妍,快,羅德先生已經進門了!」安娜急死了,「剛剛威廉通知的時候,你就應該要掛電話的,萬一被他逮到,肯定連我都有事!」

「對不起,我馬上掛就是了!」聽見熟悉腳步聲傳來,素妍急忙對電話那端的白茂詮說:「伯父,請你儘快派人來接我,拜託你了,再見。」

匆匆掛上話筒,白素妍緊張地端坐好身子。

走進大廳,看見神色不定的兩人,羅德·奧古曼一邊揮掉大衣肩上的雪花,一邊揚手揮退安娜。

「你可以下班了。」

「是。」不敢多做停留,安娜快步離去。

舉步走至白素妍的面前,脫下手套及大衣,他看着身穿高領羊毛連身裙的她,再冷眼瞟看她右手邊的話機。

「又打電話回台灣了?」

「我……」」她低頭。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打電話回去的嗎?」回來看見她的好心情,全教她一通電話給破壞了。

「我、我又沒答應!」略冷的語氣,激起她心中不平。

「沒錯,你是沒答應。」對白素妍至今還對白茂詮一家人,懷抱希望的信任與重視,他嗤之以鼻。

曾經,他對她分析過白茂詮等人對她的態度,希望她能冷靜想想,認清他們有意遺棄她的事實,但是她總是不聽,總認為他對她的親人有敵意。

「那是否可以請問一下,這次他們有說什麼時候要來接你回去嗎?」

「他……他們……」答不出話,她抿咬着唇。

「沒有,對不對?」他恥笑她的天真與愚蠢,「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女人,都到這地步了,居然還妄想他們會來接你回去。」

「我才不笨!他們是我的親人,他們一定會來接我的!」她氣憤回道。

「是嗎?那再請問,這三個月來,他們可曾主動打過一通電話給你?問過你一聲好不好?」

「不要你管!」她惱羞成怒,「你根本沒權利過問我的事!」

「你!」他酷顏難看。平常時候,她是乖、是聽話,可是只要事情一扯上親人,她就變得難以溝通,性子拗得教他幾乎要抓狂。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笨又不知好歹的女人!」

「要你管!」

「你?」心中怒火,衝上他的腦子。

「總之,我就是不准你再說我伯父一家人的壞話!」

「可以!因為我也已經懶得再跟你說什麼,要蠢,你就繼續蠢好了!」

再次因為白家人而起爭吵,羅德氣自已的多事,也氣她的自欺欺人。

只是,他就是不懂為什麼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白茂詮一家人根本就不在乎她,怎就她還認為他們是關心她、在乎她的?

「不要你管!」被罵蠢,她紅了眼眶。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吵架,她只想聽他用低沉的嗓音,陪她聊天、跟她說話,就是不要他用那種嘲諷的語調,說她親人的壞話。

可是……他總是一再說他們的壞話!氣紅了眼,白素妍猛然起身,來不及套上保暖拖鞋,就想沖回房間,不理他。

然,眼見素妍在氣急之下分不清東西南北,而往牆柱直衝過去,羅德·奧古曼氣急敗壞,憤聲吼——

「給我站住!」沖步上前,他疾出手,猛抓住她。

她身子一僵。

「眼睛看不見,就給我安分點,不要一生氣就往前面撞、往後面沖!」

「可是你——」

「你還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嗎?還真以為自己是個正常人嗎?」想到她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衝出陽台、摔下高樓、墜地而亡,羅德怒聲大吼。

被踩中痛處,白素妍緊抿柔唇,僵立原地。

看着她蒼白的臉色,羅德明白自己的話,已經傷到她脆弱而敏感的心。

但與其讓她摔死,那他還不如重擊她的痛處,教她明白她就是看不見!

「你最好給我冷靜想一想,不要一急、一氣,就忘記自己看不見——」

突然,一陣手機弦樂響起,打斷他的吼聲。

抑下胸口狂燃的憤怒之火,平熄心中氣,羅德深呼吸一口氣,拿出身上手機,看見螢幕上白髮蒼蒼、顏容溫慈的父親,他按下通話鍵。

「爸,有事嗎?」藍眸一飄,他看見赤腳踩在長毛地毯上的白素妍,有一雙如白玉般美麗的小腿。

視線下移,他發現她足踝乾淨,腳趾粉嫩,看來嬌小可愛,相當誘人。

藍眸一沉,他喉結微動。

「法蘭克福的事是不是很麻煩?不好處理?」格達,奧古曼溫聲問道。

「還好,都已經解決了。」拉回定在她足踝上的視線,他走至窗前,望着窗外風雪。

「那就好,我還在想你近來是怎麼回事,辦事效率怎變慢了,還得經常往法蘭克福跑。」

「抱歉,讓你擔心了。」羅德聞言,唇角一撇,回身看向廳里的素妍。

要不是為了她,他也不會把十天半個月就能解決的事,拖到這麼久。

再一次地,他的視線又不自覺地定在她身上。

近來的他,似乎越來越喜歡看她了。喜歡看她粉嫩的頰,紅潤的唇,還有她微微起伏的胸口,與一身纖細曲線……

「羅德,不是爸在苛求你,只是你應該要知道你肩負重任。」

「是,我知道。」回過神,他眉問微蹙,拉回視線。

「那就好。」格達頓了下,「那什麼時候回來?」

「再過幾天吧。」他是該回柏林,讓自己的生活,重回正常軌道。只是他若走了,那她怎麼辦?轉看還沉默低頭站在原地的白素妍,他神情凝重。

再讓她回三O一八號房,繼續沒希望的等待?還是帶她一塊回柏林?

但可能嗎?這幾個月來,她為了等白茂詮派人來接她,都不肯離開法蘭克福一步,那現在她又怎可能答應同他一塊去柏林?

「不是說事情都解決了嗎?」兒子的回答,令他相當不滿意,「為什麼還要過幾天?你在法蘭克福有事?」

「沒有。」他否認。

「既然沒有,那儘快回來吧,明天我要到法國參加朵蒂辦的酒宴,可能會在那裏待一陣子。」

朵蒂,馬汀是法國馬汀公司的董事長,同時也是喪妻多年的他,對外唯一承認的女伴。

年近五十歲的她,因為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就像一朵盛開的牡丹,根本看不出她已經有個二十五歲的女兒。

「對了,朵蒂對這次你跟海外四大集團合作的事,很感興趣,你是不是可以撥個案子……」

入耳的探問,教羅德眼色驟然沉下,「爸,你認為我們奧古曼集團把這幾年在法國辛苦打下的市場,全數轉讓給她的馬汀公司坐享成果,這樣,還不夠嗎?」他語調微冷。

「這——」格達頓時沉默。

「還是,你也想把整個奧古曼集團交給她負責?」他酷顏緊繃。

「胡扯!」格達斥聲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跟馬汀公司多點合作,再幫她一點,就如此而已,你想哪去了?」.

「公事間的合作與否,你是總裁,理當由你全權決定。」他冷笑,「但是有關莫斯科的案子,若她真有興趣,就請她自己去談,我沒興趣再替她們馬汀公司做中間人。」

「羅德,就當是幫爸一個忙,替朵蒂她……」格達放軟口氣。

「不可能!」羅德斷然拒絕。

「羅德?」

「我拒絕接受她永無止盡的勒索!」

「什麼勒索?」格達驚怒道,「你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朵蒂再怎麼說也是你的長輩!」

「長輩?那又如何?」他哼聲冷笑。

「你?我知道你對朵蒂很有意見,但你實在不應該……你要知道,這陣子我身體不好,都是她跟莎莉在旁邊照顧……」

「想從你這裏得到好處,總得先做做樣子,安安你的心,不是嗎?」

「你?算了、算了,你不幫就算了!」他心情大壞,「我會搭明天下午的班機去法國,有事再聯絡!」

「是,再見。」結束與父親不愉快的通話,羅德抬手抹去臉上悒色。

轉身,他看見還站在原地的白素妍。

走到沙發前,他傾身拾過她的兔毛拖鞋,來到她身旁。

「來,把拖鞋穿上。」單膝着地,他抬起她纖細腳踝,為她套上。

他不希望她白玉似的小腳,因此受寒、受凍。

「這陣子天冷,不要再忘記穿拖鞋保暖了……」起身,他勾拾起她精巧下頷,意外對上她泛染淚光的瞳。

「你……」他知道一切全因方才的爭執,望着她,羅德倍感無力。

他不喜歡她的淚水,但,她的無聲哭泣,教他無法再口出惡言。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摟過她因為強忍哭泣,而不斷顫動的肩膀,他嘆出一聲長息。

羅德·奧古曼知道要他一再地在柏林跟法蘭克福兩地間奔波,並不是個辦法,但要他就此丟下她不管,他不忍,也不舍。

因此,他決定帶她回柏林。

只是,他也知道素妍不可能會答應離開法蘭克福,為此,羅德·奧古曼在第五天的晚上,以外出用餐為由,將她一路帶回柏林。

房車在奧古曼大宅前煞住,羅德跨下房車,傾身看進還坐在後座的她。

「可以下車了。」

一再被他要求進出電梯、上下車,還上下機的白素妍,心裏有着疑問。

「這裏是哪裏?為什麼用個晚餐,也要跑這麼遠?」

「一個環境很不錯的地方。」

「環境很不錯的地方?」她愣住,「可是,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裏?你不是要帶我去用餐嗎?」

「下車吧。」略過她的問題,羅德將她帶下車。

才下車,沁心冷的寒風,已朝她迎面撲來。

「這兒風大。」羅德抬手收攏她大衣領口,隔去寒風對她的侵襲。

感受到他似有意、若無意的貼心溫柔,白素妍粉頰微紅,揚手撩過迎風亂揚的發。

「走吧!」

看不見眼前景物,不知道身處何地,素妍跟他往前走了幾步。

突然,她停下步子,揚起茫然的瞳,仰顏,望向身邊的他。

「這裏不是餐廳,對不對?」在這裏,她感受不到一般餐廳應該有的熱絡氣氛,也聞不到一絲食物的香氣,只聽見微風拂過樹梢,呼旋於空的聲音。

白素妍相當確定,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個相當空曠的庭園裏,而且,不遠處還站着一群刻意壓低聲音說話的人。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

「我不能再留在法蘭克福。」他轉身招來管家,「瑪塔,過來。」

聽到主子的叫喚,一顆圓球滾出來……呃,一顆圓球跑出來……嗯,是一個身形圓潤的女人很快的跑出來。

「少爺,瑪塔在!」衝到羅德面前,她立正站好。剛繼承父親在奧古曼大宅管家工作的瑪塔,模樣相當福態可愛。

「找人把她的行李,送到房間去。」

「少爺,這種事我來就可以了!」笑眯圓瞳,她一手拎起地上行李,就往大宅台階衝上去。

「我的行李?」素妍驚訝,她想阻止,但羅德已出聲截斷她的話。

「外面風大,有話等一下再說,先進去,小心有台階……門檻……」放慢步伐,羅德牽着她一塊踏上花崗岩階級,跨進門檻。

通過玄關,轉進大廳,他帶她上二樓,走入前些天吩咐瑪塔請人重新裝潢過的客房。

「少爺,怎麼樣?這房間你還滿意嗎?」早將行李箱放進更衣室,在一旁等候的瑪塔,一見兩人走進房門,就立刻諂媚上前。

環視房內一圈,羅德滿意點頭。

「可以,沒事了,你去忙吧。」

「是。」臨離開前,瑪塔忍不住多看白素妍幾眼。

「看什麼?」羅德表情不悅。

「當然是看小姐漂亮呀。」她笑咪咪,不忘逢迎巴結一番,「少爺,小姐真的好美,你的眼光真好!」

「嗯。」緩下臉色,他交代:「不過;她的眼睛看不見,以後,你們要多顧着她一點。」

瑪塔一聽,傻住,呆看素妍無焦距的瞳。那麼漂亮的眼珠子,竟然看不見?唉,真是可惜。

「瑪塔?」

「啊,是!」回神,瑪塔拍胸脯保證,「我們一定會替你照顧她的!」

待瑪塔離開帶上門,羅德領着素妍走向沙發,要她坐下。

「這房間的傢具擺設,都依照撒皇飯店的裝潢,重新更改移動過,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適應。」

「適應?」他的話、他的口氣,還有剛剛對瑪塔的交代,都教素妍的心惴惴不安。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裏?又為什麼要她適應這裏?

「這裏環境清幽、空曠,很適合你住,而且有很多人可以照顧你。」他在她身邊坐下。

「環境清幽?適合我住?還有人……照顧我?」素妍臉色瞬間蒼白。

盲人院?這裏是盲人院?他嫌她是麻煩,所以把她送來盲人院了?

「對,你可以在這裏安心住下。」

「這裏又不是我的家,我為什麼要住下?我不要!」驚怕的心,r數她憤身站起,尾音高揚,尖聲抗議。

她以為他不會嫌棄她的,可是到了最後,他還是認為她是個麻煩,也想丟下她了!緊咬着唇,素妍睜大水瞳,憤眼瞪着。

「這裏可以是你的家。」擰眉,他放緩口氣,想安撫她的情緒。

「我不要,這不是我自己的家!」他說得好像她沒家可回一樣,可是,她有家啊!伯父的家,就是她的家,她的家在台北,不在這裏!

「你怎麼可以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帶我來這裏?你憑什麼?」

努力忽略她的挑釁口氣,羅德捺住性子,繼續說着對她的未來安排。

「你放心,住在這裏,你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顧,而且不會有人……」

「得、得到很好的照顧?」白素妍清眸一睜,淚光湧現。

在他的眼中,她真是個廢人?是個殘障?否則……

「我為什麼要得到很好的照顧?又為什麼要接受你這樣的安排?」緊咬着唇,她淚眼婆娑。

「我可以自己走、自己跑,還可以打理自己的生活起居,我只是……只是看不見而已……」

「我知道,但是你先冷靜聽我說。」不想傷她的心,羅德以從未有過的耐心,溫柔說道,「我了解你的不幸,但是……」

眼一眨,她淚水落。他不想傷她的心,可,卻踩中她最痛的傷口。

「不、不幸?我哪有什麼不幸?」無法忍住不斷順頰滑落的淚水,她嘴角顫抖,凝淚望着眼前看不見的他。

「我很好啊,我說過了,我只是……只是看不見而已,你不也說過只是看不見,又不是世界末日……那為什麼你要把我……」

「你?」看着她不停滾落的淚珠,他胸口鬱悶,心情惡劣,「又沒什麼事,你哭什麼?你應該知道我會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你好啊!」

「可是,我不需要你為我好啊!你也不可以強迫我住這裏,我要回撒皇飯店,我要回家,我……」

「夠了你!」耐心盡失,他怒聲斥喝。

「你?」被嚇到,她雙肩一顫,驀睜驚瞳。

「你又想亂了,是不是?又想跟我吵架了,是不是?」止不住她的哭泣,他躁鬱、氣憤,尾音就此往上飄揚。

「我沒有亂,我只是想回撒皇飯店,等我伯母跟堂姐她們而已!」

「等她們?到現在你還以為他們一家人都很關心你?」他哼聲恥笑。

「他們本來就很關心我!」含着淚,她大聲叫。

「他們如果真的關心你,早在幾個月前,飯店通知他們的時候,就已經趕來接你回去,不會等到幾個月後的現在,還見不到他們一個鬼影子!」

「你?」渴望回家的願望,一再被他無情摧毀,冀求親人的關心,也一再被他無情譏笑,白素妍睜大盈淚的瞳,抿咬着唇,告訴自己不能哭。

因為,她一直都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對,是事實,他說的一點也沒誇大,她一直都知道。

都一起生活十多年了,她哪裏會不知道伯父一家人的虛偽?哪裏會不知道他們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又哪裏會不知道他們一家人,執意送她出國旅遊,只是為了增加她心理壓力?

他們把她一人丟到這陌生國度,就是想讓沒人照顧的她,因為人生地不熟而緊張害怕,他們希望過大的壓力,可以把她逼瘋,讓她失去行為能力。

這樣一來,他們一家人就可以順理成章接收她名下所有財產,而後,再把她送進瘋人院或盲人院……

小時候,是扮鬼嚇她,長大后,是把她丟到這個陌生的國度……這一切的一切,她早都知道了,可是,她能說什麼呢?

至少在外人眼中,他們是善待她的親人,至少在她的面前,他們也還是會對她噓寒問暖。

再說,即使是虛偽的關心,對她來說,也還是一種關心,縱使在那個家裏,她得不到真心的關愛,縱使那個家裏的人,要的只是她名下的財產。

看吧,她真的什麼都知道,只是……這些事實真相,關他何事c:藏匿心中許久的難堪被揭穿,白素妍氣聲大哭。

「就算他們不是真的關心我,又怎樣?又關你什麼事?你管他們要怎麼對我?」

「你——」

「我告訴你,只要你帶我回法蘭克福,只要我再打電話給他們,他們總會有來接我回去的一天!因為……因為他們還想要我爸爸留給我的錢!」

羅德聞言,心頓驚。他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但,他錯了?

「只要我還活着,只要我沒瘋,他們就需要我的簽名才能拿到錢,所以他們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把我留在這裏一輩子!這,你知道嗎?」

被迫面對一切,白素妍悲到了極點,也氣到了極點,噙著淚水,就撲往他的方向,奮力槌他、打他。

「我討厭你、我真的很討厭你!你為什麼要來破壞我平靜的生活?為什麼非要我面對這一切不可?你以為自己是誰?」

「你冷靜點!」他意外她的知情,但,她的舉動令他擔心。

「你說一切都是為我好?你騙人!最後,你還不是跟他們一樣,嫌我是個累贅,是個麻煩,就想把我丟到旁邊去!」「你在胡說些什麼?冷靜點!」

「我沒有胡說!你都已經把我丟到盲人院來了,你又憑什麼指責他們對我漠不關心?說到底……你也跟他們一樣壞,不,你比他們更壞!」

「盲人院?」抓握住她的手腕,羅德愣聲重複。

「你以前就說過,要處理我很簡單,現在嫌我是個累贅,是個麻煩,就要把我處理掉,把我丟來盲人院,對不對?」

再也不想壓抑心中情緒,素妍一邊哭,一邊對着他掙扎槌打。

「你是個偽君子、壞人,你比他們還不如,你是偽君子!」

「住手!」鉗制住她的手腕,羅德逼她後退,緊貼住背後的牆。

「你放開我!」扯不回被制住的手腕,她憤瞠黑瞳,尖聲叫,不顧一切地提腳猛踹他!

「這裏不是盲人院!」將她雙手制於身後,羅德全身緊繃,冷眼盯看不斷掙扎扭動身子的她。

她的掙扎與踢踹,根本傷不了他絲毫,但卻引發他男人的慾望。

該死!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忍着不碰她,但是,她卻令他一再為她起反應,就連爭吵時也一樣!

「騙人!你不要以為我眼睛看不見,就可以騙過我,我沒那麼笨!」

「我沒騙你,因為這裏是……」看着她憤亮的瞳,看着她因掙扎而泛紅的頰,看着她不停罵他是偽君子的豐潤柔唇,羅德胸口躁動,全身緊繃。

他想冷靜退開,想拉開與她的距離,最好是把她丟下,轉身走人。

但是,才退一步,他即又撲向她,疾俯酷冷容顏,衝動封吻住她不斷誘惑他感官,卻不停罵着他的豐潤紅唇。

輾轉吸吮她訝然驚啟的唇,嘗到遠比想像中還要溫軟的甜蜜,羅德藍眸沉亮,情緒為之亢奮。

難以控制的,他鬆開對她的鉗制,帶着熱意的雙掌,一再上下輕撫她窈窕曲線,感受她嬌柔的身子。

她柔潤的唇,教他捨不得離去,纖纖合度的美麗身子,也令他雙手難以遠離,但他必須先解釋他對她的安排。

「這裏……這裏是我的家。」離開她的唇,他呼吸濃重,喘著氣。

「你的家?這裏?」她雙頰紼紅,思緒紊亂,胸口起伏急促。他的激情狂吻,教她一時之間無法思考。

「法蘭克福的工作已經結束,我不放心你一人再留在那裏,所以,才把你帶回來……」咬吻她似沾了蜜的唇,他就唇低語解釋。

他從不對他人解釋自己的行為,但,自從她出現后,他就已經為她作過太多、太多的解釋,現在,也不差這一件了。

「你不放心我留在法蘭克福?所以,才……」才帶她來這裏?帶她一起回他的家?清楚敲進紊亂心海的話語,令素妍聽得傻了、呆了。

陡地,忍不住內心悸動,與街上心頭的感動,白素妍淚濕雙眸,霍張雙手,緊緊環住身前的他。

「你沒有丟下我?你沒有!」

「是,我沒有。」知道她已聽進自己的話,他微笑。

「我以為你已經不要我了,以為你也嫌我是個麻煩,想甩掉我,可是你沒有!」他一直都關心着她,他是真心對她好!

「怎又哭了?」她像個淚娃兒,教他又惱、又氣、又心疼,「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這裏,那我帶你回法蘭克福,別哭了。」

「不,不是這樣的!」抹去淚水,她噙淚抿笑搖頭,「只要你肯讓我繼續跟着,只要你不丟下我,那你要我住哪裏,我就住哪裏。」

「真的?」羅德懷疑她的合作,「那不回撒皇飯店等你怕父他們了?」

「不等了、不等了……」笑揚淚眸,她再搖頭。她已經等到一個願意真心待她好的他了,那現在,她又何必再回去讓他們一家人看她礙眼?

然,熨貼着他的嬌柔身軀,教他胯間慾望霍然昂首。

太過明顯的象徵,教素妍雙頰潮紅,急忙推開他,轉身想逃,但卻被他張臂攬回,還被抬高身子,抵靠在他男人的慾望上。

「別走。」

「可、可是……」背抵他結實胸膛,臀靠他昂首慾望,她雙頰漲紅。

「我要你。」靠近她耳畔,他輕咬她白嫩耳垂,坦言自己對她的慾念。

「我——」

「可以嗎?」他嗓音沙啞,誘哄着她。

他是個有正常慾望的男人,身邊女人也一向不少,但自從她出現后,他的眼裏,就只看見她一個女人。

「我……」毫不委婉的詢問,令白素妍雙頰爆紅。

他的要求太過、太突然,可是,她並不想拒絕他,只想問他一句——

「你喜歡我嗎?」不敢奢求一個已經擁有全世界的男人,會愛上一個瞎子,她只要他有點喜歡她就夠了。

「當然。」想也不想的,他給予肯定答案。勾過她的頰,他吻著,「否則,我何必在你身上花這麼多時間,還帶你回來?」

是的,他喜歡她,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已經喜歡上她,而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確信她也喜歡他。

「如何,給我嗎?」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輕撩起她及膝的裙擺,他低頭咬吻她細白頸項,伸手采入她腿間絲薄,輕撥揉弄,引起她一陣顫慄。

「你?」來自體內的陌生感覺,教素妍全身躁熱,既緊張又害怕。

「你可以推開我。」他提醒她,但唇角勾笑,持續指尖對她的誘引。

低垂羞澀紅顏,素妍緊攀住攬着她腰的手臂。他那侵入她腿間的長指,似帶有魔力,在一揉一動間,教她難以承受而幾乎要癱軟下身子。

「我……嗯!」她想告訴他,她就要站不住了,但還來不及說完話,素妍就發現自己已被抱上床,身上的衣物也被一一褪去,但他卻不見了。

「羅、羅德?」看不見他,碰觸不到他,白素妍又驚又慌,翻身就想找衣物遮住自己裸露的身子。

但才抓住薄被,坐起身,一記擁摟,已自身後貼上她滑細如絲的背。

「別怕,我在這裏。」清楚看見她眼底的驚怕,羅德牽起她的手,親吻她的腕心,低聲安撫她受驚的心。

「我以為你走了:」她緊張抿唇,羞澀一笑。

「不會的,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扶她平躺在白色大床上,他跨跪在她大腿兩旁,雙手拄於她頭的兩側。

看着身下,雙手緊抓着蔽體被單的她,他唇角勾揚。

若隱若現、粉頰紼紅的她,看來天真無邪,卻又清艷動人。

「你……」她知道他正在看她,她也想看他。

只是,她看不見。看不見他的模樣,是她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怎麼了?」他注意到她黯下的眸光。

「我也想看你,可是我看不見。」

「這……」望着她憂傷的眸,羅德俯身輕吻她的眼,「明天我帶你到醫院做個徹底的詳細檢查。」

「不要、我不要!」瞠眼,她急搖頭。「為什麼?」

「……」

「素妍?」

「這十幾年來,伯父帶我拜訪過不少的眼科名醫,還開過好幾次刀,可是每一次……」咬着唇,她鼻頭微酸,眼眶泛紅。

「每一次我都是滿懷希望躺上手術台,總希望紗布解開的那一天,就可以看見彩色的世界,可是當我張開眼睛……世界還是一片黑暗……」

「好,別說了,不檢查就不檢查,別難過了。」見她淚水盈眶,羅德不舍,「既然眼睛看不見,那就用你的手來「看」我。」

「用手看?」眨去淚意,她偏了下頭。手沒眼睛,怎看他?

「你忘了你有最敏銳的觸感?」他輕拍她柔細的小手。

「你是說我可以摸你、碰你全身?」她緊張,清瞳發亮。

「當然,來,我很大方的。」他笑領着她的手,碰觸自己的臉龐。

然,一得到他確定的回應,素妍即掙脫他的手,張著興奮的眸,專註而緩慢地碰觸他的五官。

「你的眉毛很濃,眼睛深邃,鼻樑很挺,就是唇型薄了點。」透過指尖的感觸,她在心裏勾畫出他酷俊的容顏。

「你是在嫌棄我的長相?」他濃眉一挑。

「是嗎?」他笑,「再來呢?」

「再來?」眨動黑瞳,素妍帶着好奇與探究的心,順着他剛毅下顎,繼續往下探索。

盯看她澄亮黑瞳,羅德任由她纖細柔荑滑過他的喉結、他的頸項、他的肩膀,與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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