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睨著他得意洋洋的笑臉，沒好氣的說：「你們似乎很合得來，是不是一起在背地裡說我的壞話？」

「不，是光明正大的講你的壞話。」像她這種軟性子，何須畏懼？他不否認是在欺負她。

「你……好，我的確一直麻煩你，我寬宏大量，不跟你計較。」她嘟起唇，氣惱自己說不過他。

他笑出聲，大手揉亂她的髮絲。

「開玩笑的，看你生氣勃勃的樣子，總比臉色發白來得好。」他不喜歡她害怕的模樣，胸口似乎被人用槌子捶著，異常痛苦。

「冬齊，剛才我的話還沒說完。」她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拉住他的衣袖，轉了話鋒，「我們認識太久了，都忘了當初怎麼會成為朋友。」

和呂明敏講過電話之後，她真的很慶幸認識言冬齊。

他們是國中同學，他的外表俊美，為人幽默風趣，加上學業優秀，不只是在班上受到歡迎，也是學校內的風雲人物。

而她呢？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少女，頂多因為開朗的個性而結交不少好友，現在都忘了是怎麼成為優秀的他的朋友。

「尹娜，你真無情，連這個都忘了。」言冬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不悅的撇嘴。

從十五歲認識她到現在，可以說他人生的一半都是和她一起度過，她居然忘記他們當初成為朋友的原因。

這麼看來，牢牢記住那一刻的他是更在意這段友情的人。

「你記得？」她皺著眉頭。都過了十二年耶！

「那種話也只有你說得出口，想忘都難。」食指惡狠狠的戳著她的額頭，他冷哼一聲。

尹娜摸著發疼的額頭，若這是忘記的懲罰，也只能甘心接受。

「我說了什麼？」她好奇的詢問。

「我喜歡你的長相，帥哥，跟我做朋友吧！當時你指著我的臉這麼說。」

他湊近她，雙手捧起她的臉，模仿她的口氣。

很多人稱讚他的外表，但是沒有一個人像她如此坦率的表示就是看上他的長相才和他做朋友。

那一刻，他的心情非常複雜，覺得眼前這矮不隆咚的女孩很莫名其妙，但不得不承認她引起他的興趣，進而主動成為她的朋友。

是，主動。

那天尹娜也許只是一時興起，言冬齊卻好想了解她，於是一次又一次主動出現在她的身邊。

「當初我真不懂事。」她記起來了，當時她迷戀少女漫畫，言冬齊活脫脫就像是從漫畫中走出來的貴公子，因此才會衝動的說出那麼荒唐的話。

「現在懂事了？」他挑了下眉頭。都二十七歲了，是該明白事理。

「就算懂事了，我還是喜歡你的顏，跟美男做朋友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即使回到過去，我依然會這麼說。」

「真是坦率的性子。」他笑出聲，瞧她理直氣壯的模樣，實在沒轍。

「喏，視覺很重要，瞧，我不就是靠著看外表找到最好的朋友嗎？」她的眼光很準確。

「那是因為本大爺的長相和個性都很優秀，天底下可沒有這麼多完美無缺的男人。」要不是她幸運，一路走來有許多貴人幫助，否則她這看外表挑朋友的缺陷性格，遲早吃大虧。

「是。」嘖，看在多年友情的份上，她就不吐槽。想了一下，她又歡喜的點頭。「不過有你在，我不會被壞人拐跑啦！」

他太寵她了？言冬齊眯起黑眸。「你就是仗著這點，才不肯懂事？」

她沉默一會兒，垂下眼，低聲的說哪有什麼事情不懂？爸媽過世的時

候，我早就懂了。那天也是下著大雷雨，在對街看見下車的他們，我笑著打招呼……但是為什麼才一眨眼，他們就躺在馬路上？」

今夜的大雷雨讓她回想起隱藏在心中最深處的痛苦，故作的堅強在這一刻瓦解，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是卡車撞了他們，對吧？啊！明明不該忘記的，卻不想記起來……記憶中，只覺得那一瞬間我的世界變得好黑暗……」她哽咽，抖著嗓音訴說。

他很清楚她不是不懂事，一個人也過得很好，只會在他的面前撒嬌，他沒有不耐煩的想法，是開玩笑才會提起，卻觸動她內心的傷痛。

「娜。」他輕喚。

「沒有他們的屋子也好暗，就算整夜都開著燈，還是漆黑一片，過了這麼多年，一個人還是活過來了，可是只要停電……就好像回到那時候，沒辦法適應呢！」她越說越難過，腦海不斷浮現父母慈愛的臉龐，眼淚決堤。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尹娜。」他臉色陰沉，沉痛的阻止她回憶過去。

「你陪著我處理後事，那陣子還天天往我家跑，連伯母都以為自己丟了兒子。」她沒有停止回憶，神情黯然。「你說，失去爸媽這種痛一輩子都不會遺忘，所以不會要我放下……知道嗎？這句話救贖了我。」

凝視她濕潤的眼眸，他的心口隱隱作痛，輕輕的回應，「是嗎？」接著掀開棉被，緩緩的爬上床。

「冬齊。」尹娜含淚望著他。

他露出溫柔的笑容，自然的躺在她身邊。

大床多一個人也不顯得擁擠，他的身子緊緊的貼著她，一隻手臂橫放在她的腦後，另一隻手則勾住她的腰。

她似乎習慣了他的擁抱，沒有半點抗拒，小臉貼著他的胸口，深吸一口氣。

「在我身邊的人都說忘了傷痛才可以往前進，只有你要我不用忘……對嘛！怎麼忘啊？他們……他們該怎麼忘……」她說著，淚水沒有停止滑落。

「哭吧！我在這裡。」他的下顎抵著她的頭頂，偶爾磨蹭她的髮絲，聞著她的香氣，聽著她的哭聲，下意識的將她摟得更緊。

「冬齊，記得以前你很討厭我。」她想起他總是露出無奈的神情，又哭又笑。「覺得我粗心大意又很聒噪，總是把你的東西弄得一團亂，為什麼還願意待在我的身邊？」

他們認識十二年，大吵小吵不斷，每次爭執的原因都是兩人的做事原則不同，激烈的吵架讓她以為會永遠失去他，沒想到他又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回到她的身邊。

「因為那天……你哭得太丑了，丑到讓我沒辦法忽視你。」他的語氣很輕，想起當時她的樣子，眸底出現一抹恐懼。「我不盯著你的話，你好像會做出什麼傻事。」

他是第一次看到人崩潰的模樣，那雙紅腫的眼眸、鵝蛋臉上滿是淚痕，像是失去全世界一般痛哭。

剎那間，他明白尹娜很重要，即使這些年來不斷為了大事小事起衝突，終究放不下她……

當他中邪似的主動成為她的朋友的那一刻，註定無法贏過她。

「還真慶幸我哭得很醜，讓你印象深刻到不能不管我。」她又好氣又好笑，伸出拳頭，捶打他的胸口。

「還能開玩笑，看來沒事了。」他看著她微笑的臉龐，心痛緩解許多。

「會痛，但痛也是有分等級的。」她垂下眼眸，吸吸鼻子。「我爸媽是好人，早早就去了天堂享清福，這樣一想，似乎不會那麼痛了。」

她總不能一直活在悲慟當中，日子還是要過啊！

「嗯，他們是有福氣的人。」他低聲的說，鬆開放在她腰上的手。

她張大眼眸，急忙握住他的手。「冬齊，不要走。」雖然比起方才，她的情緒穩定許多，但還是害怕一個人待在黑暗中。

看出她的驚恐，他重新扣住她的腰。「電來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本來他是想讓她躺得更舒服，所以才想起來，沒想到會引起她的不安。

她咬了咬唇，小聲的說：「電來之後，你也可以不用離開。」他這抱枕很溫暖，她捨不得放手。

「你是在邀請我一起在這張床上過夜？」他的嗓音粗啞性感。她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尹娜凝視他變得深邃的黑眸，心跳忽然加速，臉頰緋紅。

「睡覺而已……你在想什麼？」她不自覺的拔高語調，掩飾害羞的情緒。

「你覺得說出這句話的男人在想什麼？」他挑了下眉頭，語氣深沉，俊美的臉龐沒有表情，探不出任何情緒。

她從來沒見過如此嚴肅的言冬齊，而且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性感魅力。忽然，她口乾舌燥，胸口一陣灼熱。

「你……為什麼恐嚇朋友？」她是沒談過戀愛，但並不清純，好嗎？該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居然說是恐嚇？看來你很害怕我會對你做什麼。」他低聲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