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捏緊手中的三明治，拔高語調，「我有事！」

「什麼事？」

「就是……明敏……」她轉了轉眼珠子，支支吾吾。

他暗自嘆氣，緩慢的說：「昨天我詢問過呂小姐，她說最近出版社很忙。」

她倒抽一口氣，表情僵硬。「哈哈，我只是想說本來要找明敏，但她很忙……晚上是要見別人啦！」

他居然事先聯絡呂明敏？果然是心思縝密的言冬齊！

「既然住我這裏，總該告訴我和誰見面，萬一出了事，我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挑了下眉頭，一臉淡定，沒被她驚慌的表情影響。

「哪會出什麼事情？你很誇張。」她撇開眼，一手抓着頭髮，想了一會兒才開口，「是曉艾，就是做業務的曉艾呀！上次在外面遇到，她約我一起吃飯。」

「上次是哪時候？我記得曉艾在紐約工作。」他的眸子波瀾不興，忙不迭的說。

她怔住，錯愕的喊道：「紐……紐約？！」曉艾哪時候跑去紐約？這下糗大了。

曉艾是她的高中同學，身為她的朋友，他當然認識。

「尹娜，你連她在紐約工作都不知道，還想拿她當借口？」他皺着眉頭，語氣不佳的說。

「我……」按照這情況，他比她更熟悉她的同學。她苦笑。

「別忘了，我們的生活圈幾乎是交迭的。」他們認識彼此的朋友，加上她的生活圈極小，他對她的每個朋友都瞭若指掌。

她垂下眼眸，放下手中的三明治，胃口盡失。

「是呀！我們的生活圈綁在一起，所以才讓我覺得很害怕。」她低吟，喉嚨湧上一股酸澀。

「你在害怕什麼？」他的語氣平穩。

她咬了咬唇，悶悶的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的告白。」

那有魅力的吻讓她至今回想起來都還會心跳加速，然而激情過後，思緒逐漸冷靜。

這麼多年以來，他們都是以好朋友的身分相處，不曾正視兩人之間的曖昧，如今要從習慣的關係改變，她覺得好恐慌……即使對他心動，她也無法輕易回應。

「原來真的是在逃避我。」他扯出苦澀的笑容。

前陣子他對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想改以情人的身分守護她，願意給她時間考慮，卻換來她的逃避。

她不會說謊，借口漏洞百出，明顯逃避的舉止讓他感到惱火，這一次是該把話講清楚！

「冬齊，對不起……我也不想避開你，可是我的思緒還一團亂，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更害怕改變關係。」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傷人，但不想面對，除了逃避以外，別無選擇。

他不是要她逃離自己才告白啊！

「娜……」他輕嘆，內心苦澀無比。

「若身分改變，將來你嫌我煩，會不會就直接離開我？我不要失去你。」

她凝視他，神情痛苦，「我們就不能一直當好朋友？」

「難道你對我一點男女之間的感情都沒有？」他盯着她的眼眸。

「怎麼可能沒有？我同樣感到動心，所以更難過呀！」她無法否認心動，雙手捂住臉，低喊出聲。

「那怎麼可以還要我一直當你的朋友？朋友除了牽手和擁抱以外，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喜歡卻不能碰，這對他有多殘忍？

跟她在一起，他的情緒一直處在混亂的狀態，心臟總是不聽使喚的胡亂跳動，就連一碰到她的身體，他的體內也像是有把火在竄燒，變得不再像自己。

他和她……怎麼可能只當朋友？

「可是我……」她抬起頭，看着他沉痛的神情，心隱隱作痛。

「娜啊，我明明喜歡你，想要擁有你的一切，卻因為朋友的身分，什麼都不能做，這對我……不，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是殘忍的事情。」他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嗓音變得低啞，「你不渴望我？」

他對她的感情是這麼真實，對她的渴望是這麼迫切，她沒有感覺嗎？若有，怎麼還能視若無睹？

她可明白，被喜歡的女人逃避，男人的心也會受傷？

聽着他沉重的告白，她心慌意亂，鼻子一酸。「我喜歡，也想得到你的全部，但我會害怕。」

他眯起眼，透過她顫抖的身子，察覺難以言喻的心思，微微的嘆口氣，耐著性子等待她開口。

「和你認識了十二年，一直都以朋友的身分待在你的身邊，早就習慣你的存在，要改變並不容易。我們做朋友，若起了爭執，因為沒有感情上的牽扯，都能自然的面對彼此，自然的和好。」她回想起和他相處的日子，每一次爭吵過後，他總會主動要求和好的情景。她越說越悲傷，淚眼婆娑。「要是當戀人呢？若對彼此的愛情消磨了，是不是大吵過後，你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我沒辦法想像沒有你的生活。你說我自私也好，懦弱也罷，我寧可找尋一個永遠不會失去你的方法賴着你。」

她不是故意傷害他，而是一想到有可能會永遠失去他，便膽小得無法跨出步伐。

失去父母時，她絕望的認為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值得付出的人，是言冬齊拉着她的手走過黑暗。

他成為這世界上最懂她的人——他不僅走入她的生活，也成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物，她真的沒有勇氣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要她改變目前的關係，好睏難呀！

「將來我結婚，和別的女人共組家庭，你也能忍受？」大手撫着她的髮絲，他問著最現實的問題。

「我……」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心頭像是被針扎，很疼。

「那時候，我的心早就容納了另一個女人，不可能將你放在第一順位。」

「不，我不要這樣。」她不要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不要！

「娜啊，你不要和我當戀人，也不想我去找別的女人，這要我怎麼做？」

他嘆息，感受到她沉痛的情緒，心彷彿被掐住一般難受。

言冬齊明白她的猶豫，當察覺自己的心意時，也感到不知所措，不想破壞目前的關係，他曾想過要將這份感情埋藏心底。

然而，他根本剋制不住對她的愛，澎湃的情意幾乎將他淹沒，難以忽視。

讓她陷入煩惱，他很抱歉，讓她覺得為難，非他本意，就讓他自私一回吧！

「對不起，冬齊，我也受夠我自己，嗚……」尹娜淚如雨下，抽噎不休。

「我不是想看見你哭才向你告白，你這樣讓我很難受。」一手撫摸她的臉頰，他凝視她盈滿淚水的眼眸，心疼的說擔心這麼多，真是傻瓜。」

「我真的很困擾，你還罵我。」她吸了吸鼻子，難過的說。

「你啊，既然這麼煩惱，就該告訴我，而不是逃避。」她這壞習慣到現在都還沒改。他蹙起眉頭，語氣溫柔，「我說過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我只是想冷靜幾天，再來面對嘛！」她以為過幾天就能明白自己的心，可是目前看來，是她太看得起自己。

「別哭了。」他用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聲的說：「娜，就算愛情消磨了，我對你的友情也不會消失。」

「冬齊？」她盯着他帶笑的溫柔俊臉，停止哭泣。

「我說過因為太習慣你在身邊，沒有察覺到自己一點一滴愛上你，十二年了，這麼長時間累積的感情，怎麼可能輕易的消失呢？」他們是一起生活，互相磨合，互相容忍，才逐漸滋生了愛，如此深刻的情感，他怎麼捨得放棄？

「若我們發生嚴重的爭吵……」她的眼神非常不安，好擔心他會嫌棄她。

「能多嚴重？十二年來，我們吵架的次數難道少了？為雞毛蒜皮的事吵，為你的原則、我的責任感吵，為國家大事吵，什麼都能吵的我們，到現在還不是在一起？」尹娜能考慮這麼多，代表相當在意他，因此他好開心。

「那是朋友的身分啊！」

「換成情人，有什麼不同？我並不會因此無法容忍尹娜、無法包容尹娜，相反的，明白自己的心，對你的感情更深了。」他伸出手，捧起她帶淚的臉龐，低吟，「你對我，不這麼想？」

「就算你變成我的情人，你還是冬齊……」即使變成戀人，他還是她認識的言冬齊，以往對她的包容不會改變，甚至多了愛情。頓悟這個道理，她的眼淚流得更凶。

「娜啊，若你接受不了，就以朋友的身分過吧！」他捨不得讓她煩惱，嘆口氣。「但是，這對我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畢竟我想對你做的事情太多了。」

「例如？」她聽不懂這句話，傻乎乎的問。

她身上的香味竄入他的鼻腔，一股燥熱令他的耳根子發燙。這女人真是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