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洞天(下)

第二十九章 洞天(下)

洞天之中,仍舊靈氣滾滾,卻是遠沒有軒閣門人,行走時候冗長。燕引迷迷糊糊地走著,權且隨著那呼喚而尋,慢吞吞的幾腳邁開,竟行了百來步路程,著實怪異。飄飄忽忽間,感覺終於到了,正是之前曲中意,列那子回歸陣的地方。

然而景物一轉,全部變了一般模樣,並且沒有了山洞形象,更像一處鬱鬱蔥蔥的山谷。不過孰實孰虛,燕引也不曉得,踏進這方土地,他才從一陣迷濛中清醒,哪裡弄得懂個中緣由。

命里濟時,運不隨人。一飲一啄,總歸因果。「界於生死之間,立於三災雷限。人間不擾,修界不曉。吾居此山洞天,合該六萬一千餘年。覓萬古有緣人,傳一二之小法。萬載顧,今方現,幸甚,幸甚!」渾厚莊重的聲音傳來,似塵封了悠悠歲月,甫一開合便有如此滄桑。

那聲音略微沙啞乾涸,但洪亮如重鍾。燕引捂緊雙耳,痛苦地皺著眉毛,卻也明白了事情始末。原來是這說話之人把他當做了有緣人,還不是一般普通的,聽那話中所述,乃是萬古有緣人!

嘖嘖,他砸了砸嘴,心道:「有緣人都找了數萬載,卻將我給擄了進來,真要傳那勞什子小法,不是絕世天才哪裡學得會。我就一凡夫俗子,莫要是那人看花了眼,不然哪有此等好事。」

燕引念頭一轉,有道是天上不落大餡餅,越覺得此事玄乎,就生了走為上策的想法。哪料剛想移步,竟然動彈不得,分明和那小胖子手段一樣,定了自己身形。禁不住暗罵,時運怎生如此不佳,剛脫了狼爪,又入了虎**。

「小傢伙真是笨球,這麼好的事你也想溜,莫不是,方才我聲音里的正義之氣,將你嚇得膽怯心驚?」先前聲音滄桑渾厚,驀然聽來,還真以為是哪方前輩高人,不想居然是裝出來的。

燕引愣了一下后,氣道:「什麼正義之氣?你那聲音簡直就像,犀牛嚎春,勢大力沉,我是想避開些,以免雙耳失聰。什麼正義?簡直是好生臉厚!」他被這人制住身體,又有那前車之鑒,心中本就憤怒不甘。此時聽他話語,並非像宿老前輩,便逞回口舌之利,也好平衡些。

「唔。不錯,不錯。不枉我辛苦尋覓萬載,士氣盎然,精氣神俱是上上之選,憑得越看越順眼啦!」一陣開懷的哈哈大笑,燕引便覺全身一松,,已恢復了自由。

他循聲望去,一個大漢,中年模樣,正往燕引走來。那漢子臉上鬢角有些深,卻打理得還算整齊。一頭精赤的寸許短,獅鼻方唇,極硬的臉部線條,驀然一看,確實不是姦猾狡詐之輩。不算上他唇角一縷隱笑,兩點揶揄眼光,生生一副忠厚耿直的正義形象。

「小傢伙,你敵意這麼重。難道認為,我會欺負你這小輩嗎?」那大漢見得燕引與他初次見面,便是戒備不淺,心頭著實鬱悶,覺得自己親和力不盡人意。轉念又是一喜,他嘿嘿輕笑,小聲自語:「有敵意好啊,不然言聽計從的呆貨,豈非大大的無趣。」

燕引哪裡相信他,不會以力服人,強迫他人留下的手段才用了。料想也不是手軟角色。不過,這人雖說要傳些小法於我,他也沒講,就必須留下來學。他打量了那中年男子幾眼,短時間也判斷不出,這人心意被拂逆,會不會羞惱成怒。便小心道:「可是你親口說了,不欺凌小輩,我要離開這裡,不學那法術。你總不會惱怒出手吧?」

驀地一下,大漢臉上笑容一收,面沉似水。剛剛望過去的燕引,心頭一緊,暗呼糟糕,這人變臉憑得迅。喜轉怒,只是眨眼間功夫。他確實猜得很對,中年大漢變臉真夠快,沉下臉來只是一瞬間,不想彈指間隙,又浮起一縷促狹笑意。豐富的表情轉換,直如蜻蜓點水,一觸則變。

「隨意,隨意。我也沒強留下你,要來要去全憑個人意念。」他捏了捏下巴,那兒有密密鬍渣生出,想是不久又該修理了。直直的看著燕引,他眼裡的好笑神色藏也藏不住。「全憑個人意念。」聽到這幾個字,燕引心頭「噔」地一震,方才迷濛間,便來到了這洞天,全是從了心底最深處的召喚,也即是說,真的憑著個人意念而來。此時又走,豈非與本心相斥。

「不過萬事皆要有個因緣,我與他素昧平生,怎會有什麼高人,無端跑出來,說什麼傳授法術予你這般好事。須知事出有異必為妖,此地不宜久留!」燕引想清始末,總歸性命最重要。便不懷他念,禮貌告辭,轉身朝谷外方向而去。

中年大漢捏著下巴,玩味地看著燕引雙腳交替著,越行越遠。他小聲數著,數到一十一步時,他終於開腔了:「你很想修習天書?」此話真如急律令,那行走之人一聽便住了腳,不由停愣下來。

「你很想變強,那麼,便可以守護。你很想變強,那麼,便可以心安。你很想變強,那麼,便可以肆意。你,很想變強,即使,只為你自己。」

聲音恢復了渾厚嚴肅,聽起來凝沉而又滄桑。山谷內回蕩這厚重的話語,山風吹捲起,送入燕引雙耳。一句話便化作暮鼓晨鐘,驚響在他的心靈最深處。背影從失神慢慢變化成凝聚,燕引緩緩轉過身來,看到了肅穆莊嚴的面容。那個人,再無半分玩笑姿態,一雙虎目望過來,亮起炯炯神光。

谷內樹靜風止,萬籟俱靜,是所有聲音的葬禮。兩人都沒有再出聲,只是互相盯著。似乎這次才認真打量起對方,似乎都想看清楚,一些玄實至極的莫名。直到,燕引從那人雙目炯炯的光芒下,駭然現一絲深深掩蓋的悲苦,仿若幻覺。

渾厚的嗓音,才再一次傳來,「若是你想,那麼,我便教你!」

「若是你想,那麼,我便教你!」只聽得心在突突起跳,還道這,真有緣法一場。是在腳步提起的一霎那,便糾結了因緣,還是要數到,最不可知的很久以前。燕引大踏步朝中年男子走去,彷彿穿過了茫茫時空的迷霧,甫一到身前,他激動得就要下跪來拜。

只為這封匿在記憶深處的話語。不曉得是誰說的,只曉得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是那術業相授,情恩如父,尊上之師。師者,合該我拜。

見燕引要拜自己,面上肅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大漢一翻手,凌空托住他雙膝,忍不住呵呵笑道:「莫跪,莫跪。不要拜錯人了,小傢伙的師禮。我可受不起。」他又打了個哈哈道,「我只傳你一二小術,不算什麼。跪來拜去憑得無聊,嘻哈吵鬧才算有趣。這山谷方圓數百里,卻只有你我二人。你擺副死人模樣,豈不憋壞了我。」

燕引方才動作自己也莫名其妙,徒怪那句話太過親切,他才激動之下忘了形。竟傻傻地認為眼前之人,這話自他口中而出,必定淵源極深。身體在激動的情況下,做出了最自然的本能反應。

渴望親情,如那魚與溪,離開久了便會死去。在窒息中等待,一種血濃於水的孺慕。我的親人,又在何處。每夜夢回夢醒,我都會窗邊靜坐,懼怕於噩夢的恐怖,卻更懼怕沒有親人的孤獨。所以,燕引會性命相搏,只為給了他親人感覺的韓將酒。所以他會激動忘形,當記憶深處的親切話語被喚醒。

被一股氣流托住雙膝后,燕引清醒過來。不禁拍了一下後腦勺,怎生受了傷后便稀里糊塗的,莫非被幾道劍氣波及了大腦。想起方才所為,心中正是尷尬,就聽得那中年大漢說什麼死人模樣,定是暗喻自己要給他磕頭行禮,太過老實謙卑,頓時就有些不樂意了。

雖然燕引琢磨著,自己是一個老實人,但老實的他也不能吃虧,羞惱之下口頭便宜定要討回:「什麼死人模樣?我那時尊敬肅穆的表情,想我做給你看,我還不願意。倒是你,也算得上前輩人物了,不過一聽你說話,便懂什麼叫,為老不尊!」

燕引還真說對了,大漢雖然容貌中年,卻如他話里所述,年歲著實不假。想是他並非古板人物,也難有前輩高人正經模樣,恰好當得上為老不尊四個字。

正是。年歲不小心不老,厭煩世俗規矩叨。嬉笑有聲真性情,大叔無良假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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