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把筆電帶到房間工作，她也不會吵他，好幾次他都工作到半夜，直到闔上計算機，才發現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就算他晚歸，她也不會嘮叨，不過倒是會幫他泡好一杯安眠茶，讓他好好休息。

白天他們一起到公司上班，她比他早起，到廚房去指示傭人準備早餐，蔬果汁，地瓜，全麥有機蔬菜卷餅，麥片粥她嫁到他家以後，改變了原本家裡只吃醬瓜，稀飯，油條的中式早餐習慣。

祖父對她的用心讚譽有加，連很少給他好臉色的大媽都在她一一解說那些有機蔬果可以排毒，可以讓皮膚更緊實漂亮之後站在她那邊。

他是無所謂，反正對於吃進肚子里的東西他並不在意。

只是他察覺到餐桌上的氣氛有些改變，以前總是冷冰冰，死寂的餐桌上有了談話聲。

她跟祖父好像永遠有聊不完的話題，從祖母死去之後，他還沒看過祖父那麼滔滔不絕，神采飛揚的樣子，而她不只收服了祖父的心，甚至跟父親還有大媽都能聊幾句。

有一次看到大媽竟然興匆匆地跟她討論起最新流行的時尚精品，還相約要一起去逛街，他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大媽視他為眼中釘的不是嗎？為何對他的妻子竟會如此和顏悅色？

他不知道程祈潔是怎麼做到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家裡用餐的氣氛好很多，少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感，食物似乎也比較好入口了。

唯一讓鄭邦睿感到不滿的，是他員工的改變。

有幾次他走出自己的辦公室，看外頭那些員工，幾乎認不出那是他的屬下。

那個眉飛色舞說著他的想法的是他那個唯唯諾諾，老是對自己很沒信心的王特助嗎？

還有那是誰啊？在程祈潔旁邊，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打字的，真的是那個懶散被動的江秘書？

「我覺得可行耶，等會我就去找第三方談。」

那個眼睛發亮的是誰？是開發部門的吳經理嗎？他不是他說什麼他都說不可能嗎？說廠商不會配合？

辦公室里除了充滿吱吱喳喳的熱烈討論聲以外，還有可疑的甜蜜香氣，眼神梭巡了下，在本來應該纖塵不染的辦公桌上，零散擺著數盒吃到一半的甜甜圈是答案。

鄭邦睿皺起眉。

他的妻子似乎想把他的員工養肥，三不五時就訂各種點心來，弄得每天下午三點辦公室就變得跟下午茶餐廳一樣熱鬧滾滾。

那會影響上班的情緒他幾次想跟程祈潔說，但都沒開口。

因為那種影響似乎是好的，他注意到隨著辦公室氣氛的轉變，員工變得更主動積極，腦袋也越靈活了，工作效率也增加了。

他不太願意承認，不過她的做法似乎……還不錯。

鄭邦睿看著她，她穿著利落的褲裝，雙眼閃閃發亮，臉上帶著讓人溫暖的笑容，她有種特殊的氣質，讓人很想親近她，對她敞開心防。

在她身邊就是感覺很舒服，他想很多人一定跟他有一樣的想法，因為只要有她在，空間里就洋溢著一股輕鬆的氛圍，她巧妙的收服了許多人的心。

他原本只想找個不會給他惹事的名義上的妻子，但她的一切都是遠遠超出他的期待。

她的體貼，她的懂事，她的成熟，她的溫柔……一點點，一絲絲的侵入他的心中，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充滿驚喜。

「副，副總？」

正聊得很起勁的眾人突然間鴉雀無聲，發現他出現的王特助更是蒼白了臉。

怎麼？他有這麼可怕嗎？

鄭邦睿皺起眉頭，「王特助，我要你準備的文件呢？」

「都好了，我立刻拿給您。」

王特助沖回自己座位去拿資料，他站在原地等，原先熱絡的討論銷聲匿跡，像在湖水裡投入一塊大冰山，氣氛頓時僵冷。

「要不要吃甜甜圈？抹茶口味的很不錯喔。」

這時候敢開口的也只有一個人，程祈潔笑意盈盈的仰望著他，他發現自己很難拒絕那張笑臉。

「吳經理剛剛的提案很棒，你要不要也聽聽看？」

他轉頭望向吳經理。

吳經理咽了口口水，剛開始還結結巴巴，後來就越來越有自信地侃侃而談。

幾分鐘以後鄭邦睿咬著甜甜圈，聽著員工們熱絡的討論，在程祈潔遞來一杯香濃的咖啡時，他才注意到自己竟然不知何時融入了這個情境中。

他很訝異，但沒有不高興。

「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嗎？」程祈潔一臉歉意的來找他。

她的語氣讓鄭邦睿以為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於是他放下手邊的工作，正色問：「有什麼事？」

「周末是我奶奶生日，你能陪我回家一趟參加家庭聚餐嗎？」

「就這樣？」這麼簡單的要求？

「嗯？啊……是啊，會很為難嗎？你那天有別的計劃？」

「沒有，OK。」

「真的？」她的臉亮了起來。「謝謝你，那我不打擾你了，你還要工作到很晚嗎？需不需要幫你準備宵夜？」

「不用。」

「那我回房去了，晚安。」

看她輕巧關上書房的門，鄭邦睿鎖緊眉心。

她的語氣客氣得不象話，好像很怕他會拒絕那麼簡單的要求似的。

結婚以後，她似乎一直都是那樣，謹守著本分，扮演一個稱職的妻子。

鄭邦睿想起那天祖父難得的召見他，拍拍他的肩說他最近脾氣改了很多，公司里的老臣子都說他處事圓融不少，變得更成熟了。祖父說看到他的努力，已經安心可以慢慢將家族產業交給他。

簡直不可思議。

他一向默默做事，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向人邀功，所以不管是祖父或公司的人對他有很多誤解，他從不辯解。

怎麼祖父突然間對他這麼讚賞了？

不需要多想，就知道那一定跟他的妻子有關，她很得老人家的喜歡，常跟祖父聊天，自然也替他說了不少好話吧？

她似乎默默為他做了很多，可是她從來沒有要求他做什麼。

想到這些，鄭邦睿突然有些坐不住了，心裡像是有支貓爪子搔抓著一樣，他闔上計算機，回房。

她已經睡了，纖瘦的身子縮在床的一邊，怕給人惹麻煩似的。

他著魔似的站在她身前，看著她的睡臉發起呆來。

沉睡的她美得宛如一幅畫，長長的睫毛像羽扇般在粉嫩的臉上落下兩排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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