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篇小說：
**的眼淚
劉國潛
第二章
高平民調到龍花市任市長，算是提拔了。從一個廳長的秘書到一個縣長助理，再升到縣長、縣委書記，最後升到市長不簡單啊，也算是他這幾年來的潛心修練和努力。
人還未來上任，龍花市四大家領導就商議如何歡迎他的到來。這天，市四大家正副領導都來了，還帶著一大群科局以上的一把手在火車站恭候著他，隆重地歡迎他的到來。幾十輛桑塔納小車停滿了火車站廣場，場面煞是熱烈隆重。
在這些領導們的身後，站著一排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迎賓小姐。這些都是從各部門各單位精挑細選來的。接著，後面還站著一群手捧束束鮮花的小學生，口裡不停地喊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不知過了多久，孩子們不喊了。只見那些站得有點暈頭轉向的小學生開始嘰嘰喳喳地嚷開了：「還沒到，還沒到………煩死人了！」
一位女老師聽了，嚇了一大跳，忙制止他們不要亂嚷，罵道：「不許亂說話！」
小學生是很聽老師話的，一下子就雅雀無聲。接著，大家又齊心協力地歡呼：「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常言道，無規矩不成方圓。這些小學生天天在學校接受老師的教育，很懂規矩。不過，小孩子要懂規矩，大人就更要講規矩。龍花市早就流行一條不成文的潛規矩：凡新來的市領導到任，在職的市四大家領導都要親自迎接。每一次迎來送往，市裡要花上幾萬元歡迎費。近幾年來，這種歡迎的規格越來越大了，動輒幾十萬。一些老幹部看不過去了，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市領導們知道后，了脾氣，覺得這些老同志有點過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再怎麼說，人家新來的同志是來為龍花市人民當公僕，是來造福百姓的，花點小錢歡迎一下也是應該，合情合理，有什麼可非議的？
於是，市領導們的一通牢騷傳到老同志們的耳里，再也沒有人敢說三道四了。這條潛規矩就這樣延續了下來，成了龍花市一道亮麗的風景。在龍花市的一些官員們看來，這是一個市的政治成熟、工作文明、班子團結、傳統美德的具體表現……
站了一大早，有的人站得兩腿怵，全身泛力。突然，人群中一陣騷動，大家都圍攏來看熱鬧。只見一個小學生站得尿了褲子，嗚嗚地哭了起來。那個婷婷玉立的女老師見狀，被弄得面紅耳赤。
幾位頑皮的男學生見是女同學尿了褲子，便哈哈大笑，一齊蹲下去看她是怎麼尿尿的。那個女學生羞得無地自容，哭得更厲害了，忙用手裡的鮮花狠命地猛扎那些看她的男學生。
女老師氣得兩眼白，惡狠狠地擰了那幾位男學生的耳朵，這才平息了下來。這時，那些站得筆挺神情嚴肅的官員們見了這個情景，也不禁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高平民抵達龍花火車站，剛好是下午1點鐘。他人還沒下車，一簇人就馬上圍攏了過來。
市委書記程寶來走在最前面，他是認得高平民的。上次在省委組織部的一次會上見過一面，飯後又在賓館里打過幾輪牌，算是老熟人了，其他的人都不認識。可以說他這次來龍花，真是西出陽關無故人啊！
高平民就在這樣的一陣歡呼聲中，走下了列車。只見他披著一件棕色的皮大衣，手裡拎著一隻精緻的小黑包，孤零零一人走出了車門。按道理，他這次來龍花市上任，應由省委組織部派專人陪送，可是沒有人陪，這是一個例外。省委組織部在他來之前有過電話，通知龍花市方面派人到火車站迎接，其它的都沒有說。
程寶來把手一招，官員們不知所措，都緊張了起來。剎那間，幾百雙眼睛一齊投向了這位新來的市長大人。電視台的記者、報社的記者都忙著搶鏡頭，一陣閃光燈過後，場面就有點亂糟糟起來。
出了車站口，高平民抬頭環視了一下四周，立即被這樣隆重的歡迎場面驚呆了。他連想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般禮遇。他原以為來接他的就是幾個小秘書，冷冷淡淡，十分正常。他的心頭掠過一陣暖意，接著就有些不快和不是滋味。
一行人來到了車站廣場，高平民的雙手就被一群小學生塞滿了鮮花。接著，市委書記程寶來致歡迎辭，並表了簡短地講話，熱烈歡迎高市長來龍花工作云云等。程書記講完之後，市人大主任左忠堂表講話，再就是市政協主席周少密的簡短講話。講完之後，高平民忙上前去同他們一一握手，互道問好。然後在一群官員和迎賓小姐的前呼後擁的簇擁下，高平民稀里糊塗地上了一輛桑塔納小車。
前有警車開道，後有車隊護衛，那陣勢絕不亞於一位中央或省里的領導下來視察，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高平民雲里霧裡被人送到了城邊的一個休閑山莊，心裡憋著一肚子的火，可又不好著。
這是一個五星級山莊，是龍花市最大的招商引資項目，也是龍花市財政投入最大的龍頭工程。山莊緊靠城邊，環境優美，空氣新鮮。四周是亭台樓閣，種滿了奇花異草，如仙境一般……
這是一片風景區，建滿了賓館、茶樓。不僅省里下來的頭頭腦腦要安排住在這個叫麗雲水的山莊，而且還規定市裡各部門的一切招待，以及吃喝花銷必須在這兒。這條規定雖不成文，但已約定俗成。在龍花市沒有人敢公然違背，各大局的領導們都聽話，紛紛邀朋偕妻來此一樂。
高平民不例外，新官上任，腳一踏進龍花，就被拉到這兒來休息。這是他官場生涯中，頭一次經歷的怪事。他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服從安排。
關於麗雲水山莊的建設，市裡曾有過一場激烈爭論，有贊成的也有反對的，但最終還是在爭吵中修建完工。上一屆的盧市長到廣東引資，然後立項，定為龍花市的政績工程，通不過；又改為民心工程，也通不過，並受到一致反對。最後定為招商引資「龍頭工程」才勉強獲得通過，真如過五關斬六將一般。其實，這修山莊的錢不全是引資來的，與廣東商人合作，人家不笨，狡猾得象一條魚，只肯出一半的資金，市裡沒有辦法，也只好拿出一半的資金來共建。不過這錢都是挪用了下面各縣的「防洪救災款」，欺上壓下，隱瞞實情，建造了這麼一個人間天堂。
真不知廉恥！
有人大為不滿地罵過，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在龍花市百姓眼裡，這是一座市老爺的「行宮」。為什麼叫「行宮」呢？因為它的建造風格和樣式都是仿照北京的故宮和承德的皇家行宮而設計建造的，只是把比例尺寸縮小了而已。
山莊建在半山之腰，龍水之濱，創意非淺。休閑度假，娛樂消費，有些事兒是見不得陽光的，在這僻靜之地可以避人耳目，這樣便能達到休閑度假的真正效果。市四大家領導經過商議，默契達成共識。征田征地，忙活了一陣子。再就是定下一條「潛規則」，凡任何單位的接待必須到山莊，否則不與報銷，並同時規定不許到處張揚。公安機關更不準來此查夜，抓嫖抓賭，違者就地免職走人。一時間，來山莊吃喝玩樂的人魚貫而入，絡繹不絕。可是不久，倒還真有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派出所所長，帶人到山莊來查夜抓嫖抓賭。可憐他不懂市領導們定下的這條「鐵規則」，還沒等他們走進山莊，市領導早就恭候在此多時。接下來，等待這位所長的就是那條不成文的「潛規矩」，當場叫人下了他手裡的槍，讓立馬連夜卷被子走人。在官場這叫不換腦子就換人，還真靈驗，再也沒有人敢效仿了。接著，這位倒霉的所長還真出了事兒，紀檢、監察、反貪局的人就找上門來，，馬馬虎虎查一查，嚇得死人，光貪污和挪用抓嫖抓賭的罰款就上百萬元……
高平民在官場混得不算長也不算短，就這麼幾十年，有些事兒一言難盡，只能心知肚明，裝聾作啞。他早把官場比作是玩遊戲，誰的本事大，誰就玩得很達意。不過，遊戲也有風雲莫測，官場又何不如此？今天領導還好好地表揚過你，說不定明天你就成了領導的眼中釘和犧牲品。要是你有恩於領導，領導把你換個位置，也算是有恩必報了，那自己就更要懂得知遇知恩了。要是你小子不服氣，跟領導較量，就沒有好下場。
一個人就好比一塊木頭，木頭要跟鐵鎚過不去，那只有木頭倒霉的份，絕不會傷著了鐵鎚。如何掌握這條「遊戲規則」，問題是你的腦子靈不靈，好不好使用。有人學得很精，如魚得水，游刃自若。有人很笨，栽了跟頭，成了倒霉鬼！
如果你是位聰明絕頂的人，不經意中冒犯了某位領導，你還來得及補救，晚上去敲開這位領導的門，送個紅包什麼的，消消領導的氣。如果領導不滿意，你還得去送，並裝得像當年的劉備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直到領導對你滿意和放心為止。這樣，日後就不愁在仕途上沒有出路，說不定還會青雲直上。
這就是官場遊戲。遊戲是講規則的，只有懂得規則的人，才能懂得為官之道。不過，官場遊戲規則有明有暗，明的看得見，暗的看不到，只有靠自己的悟性，摸著石頭過河，慢慢捉摸。有許多看似糊塗的人，其實並不糊塗，非常精通官場之道，想領導之所想，急領之所急。這樣的人卻不多，領導打燈籠也難找幾個，真可謂領導的良駒好馬。而那些木頭獃腦一點不懂規則的傢伙，要想在官場上混下去卻很難，到頭來一輩子還是一個小職員。他們不懂官場的潛規則，常常犯錯而並不知其錯，常常犯上而並不知其上，一直把自己看得很高大很正直，這樣的人能爬得上去嗎？其結果可想而知……
初來乍到，高平民沒有事，躺在麗雲山莊柔軟寬大的沙上看一張小報。有一則笑話，說某地一位在官場上混跡了2o年的小秘書，因為腦袋欠佳，執迷不悟，老是不懂官場遊戲的潛規則，最後落得被逼離職下崗，弄得家庭破裂……
高平民看后先是笑，后便覺得頗有啟示。他沉思良久，心裡有點同情這個小秘書。想想自己曾經也是一個小秘書，差點兒跟他一樣，兩人的遭遇何其相似。十多年前，他得罪了頂頭上司。只因他太急功近利，好大喜功，有些事情人家領導不急他急，人家領導不過問他過問。這就犯了官場中的大忌，最後不丟官棄帽才怪！本來廳長讓他幹完秘書後，提拔他為秘書長，作廳級幹部培養。沒想到他不識抬舉，也不明事理，木頭獃腦的，惹得領導生了氣。於是，廳長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非要把他從秘書隊伍中清除出去，說得好聽點兒就是把他分流出去。幸好，高平民的岳父老大人是一位老革命和老領導，硬是把他保了下來。從此，他走出了廳長辦公室，掛職到一個僻遠貪窮的叫s縣任縣長助理。這對他來說，掛職還不如說是配。說到底，他對官場這條遊戲潛規則不太圓熟和老練……
讀完這則笑話，高平民有點兒按捺不住，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他開始對這個消息的來源產生了質疑，以為一定是哪位文人想騙稿費亂編瞎造。後來冷靜地想一想，也就深信不疑了。不過，這事是真是假，都是小道消息，無關緊要，不必當真。
在某些人眼裡，官是越做越大，沒有越做越小的，但高平民把這些都看得很淡，從不計較，還是老老實實的工作。他常在口上說，官場上的沉浮榮辱，不必過分計較，其實他心裡還是有點不服氣。近來，他很看重情感這東西。人有七情六慾，誰不懂情誰就不是個好官。
對老人要有情感，對小孩要有情感，對朋友要有情感，對老百姓就更要有情感！這是他近幾年來悟出的一個真理。不過，他在個人問題還是處理不是那麼好，跟夫人李淑芩常鬧矛盾，已經到不能調和的地步。
夫人李淑芩不是不愛他，而是很愛他，可他就是愛不起她，覺得她非常市儈庸俗，非常貪得無厭。李淑芩在省城的一個機關里工作，管理檔案資料，清閑得很，沒有什麼特殊的收入。在高平民看來，她曾經是一位女強人、好妻子，可是現在她變壞了，變得貪圖安逸、貪圖享受、貪污腐化起來。在這個物質第一的經濟社會裡，人的**是經受不住金錢的誘惑。李淑芩也是女人，需要消費、需要打扮、需要享受，這都必須需要錢，所以她悄悄把手伸向了丈夫高平民的口袋。高平民在s縣工作的時候，就有一些人把錢送到了省城他的家裡。高平民知道后，大雷霆，認為妻子李淑芩的所作所為，不可原諒。夫妻倆大吵了一場后，他就再也沒有回過家。從此，周平民不喜歡李淑芩了，夫妻感情破裂，關係到了離婚的邊緣。
高平民想，女人那樣貪婪，都是**所為。一個人的**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會貪得無厭，就會凶相畢露，就會象炸彈一樣爆炸而不可收拾，那是多麼可怕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