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男人一旦愛上她，會自動將女友變成「前女友」。

相較於呂富娜的蓄勢待發、野心勃勃，將條件普普的男友當成跳板，想一躍飛上高枝當鳳凰，相形之下，姚夢眉的暗戀心事顯得渺小如螢火，自己都不敢炫耀，只想靜靜的在一旁看著殷尚武就好。

只要常常見到他，她就不會一直想他了吧？總有一天，她就會對他死心斷念了吧？當發現他與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屬於小女孩的幻想也會因此破滅吧？！

姚夢眉微微蒙的眼陷入了不為人知的沉思，隨著呂富娜艷媚的眸光，瞧著三位西裝筆挺的菁英人士走進餐廳，為首的自然是殷尚武，一張冷冷酷酷的臉孔配上高大魁梧的體格，依然是「生人勿近」的模樣。

她綻出一抹微笑，如她懷念中的一樣呢！她趕緊低下頭努力加餐飯，怕心浮動。

「哇，那個人是鍾馗來投胎嗎？」呂富娜低聲啐道，到底也知道不能得罪大大大老闆。「長得是不醜，還稱得上是很酷、很有個性，但現在沒人愛『冰山控』好嗎？鍾馗更該早早退駕，如今我們偏愛『藍總監』、『大仁哥』這種體貼男，你說是不是？」

夢眉輕笑。「現實生活沒那麼好的事啦！」

「說得也是。單身未婚、多金又學有專長的英俊男子，會去愛上離婚有小孩的女人嗎？除非那女的比我美、身材比我火辣。」

「緣分吧！」夢眉籠統道，她沒看過那齣戲。

「不要講得太玄，其實緣分是可以創造的。」

「是嗎？」

「我一位表姊對家世良好的Ｒ先生一見鍾情，便下足工夫製造兩人偶遇的「緣分」創造常常在一起的機緣，最後終於成為男女朋友，三年後修成正果，如今是刷卡買名牌不手軟的好命少奶奶呢！」

「不是刷卡買名牌不手軟便是好命，不過人各有志，你表姊得到自己想愛的男人，應該很幸福吧！」

「那當然。所以我也要選中對的回標，然後全力以赴。」

「你是不是搞錯重點了？你表姊是先對Ｒ先生一見鍾情才全力以赴的。」

「任何條件好的男人，都很容易讓人一見鍾情，不是嗎？」呂富娜故作天真的眨眨眼。

「那你有沒有對總經理一見鍾情，他不是條件最好？」

「難度太高了啦！我才不想被冰山凍傷，太自虐了，除非他主動來追求我，融化在我的石榴裙下。」

「你想得太美了。」豪門公子最不缺的就是美麗的女人，不似呂富娜所期待的，只要夠美麗就有機會被愛。

「所以我鎖定第二好的回標，看起來比較好親近。」呂富娜傾身逼近道：「小眉，我還沒決定要選程經理或沉經理，你不要先下手喔！」活像只要她挑中了誰，那男人便是她的囊中物。

「娜娜小姐，那兩位都留給你吧！」

姚夢眉突然感到心煩，將餐盤拿去回收台放好，走出員工餐廳，來到一樓大廳，整潔的門面，空調很涼爽，她卻筆直的走出公司大門，到對街的便利商店買了一杯熱咖啡，找個座位慢慢喝。

耳聞呂富娜對感情的輕率言論，相較之下，自己的執著會不會太可笑了？

網路Ｅ世代的新新人類啊，還在暗戀哥哥的高中同學，會不會被取笑愛情觀太落伍了，跟不上時代？

但喜歡一個人又有什麼道理可言？她並沒有將殷尚武幻想美化了，事實上，她很清楚，像殷尚武這樣的人，根本不是女孩子期望的白馬主子。

他是教人不知從何「下手」的冷酷男子──這是大多數人對他的第一印象。

但夢眉依然記得，他高中時不是這樣子的……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時，一道冷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姚夢眉，你在這裡做什麼？」

「嚇──」被驚嚇到的夢眉猛地抬頭。

咦？是他！

「殷大哥……不對……你現在是總經理……」她怎麼語無倫次了？

他那張冷臉真容易教人緊張耶！

「果然是你。」殷尚武冷聲道，在她身旁落坐。

當他看見她走出員工餐廳時，就感覺非常眼熟，原想置之不理，但一想到姚廣亮總是妹妹長妹妹短的，對妹妹寶貝得緊，他就無法當作她不存在。

值得交往的朋友沒幾個，姚廣亮是其中之一。

「唉？」什麼果然是她？夢眉想了想，送上禮貌的笑容。「很榮幸到貴公司暑期工讀，請多多指教。」

殷尚武輕哼，不語。

怎麼突然陷入無言的僵局？

姚夢眉啞然──也對啦，一位見習生有什麼需要總經理指教的？

她的個性天生適合「老二」哲學，就是不會強出頭的那種人，也沒有遠大的理想或雄心壯志要創下一番事業，一時也想不出要跟菁英人士聊什麼。

聊學校的事？太幼稚了！聊女生熱愛的八卦、時尚話題？太無聊了！聊……

「走了。」他冷淡的嗓音打斷她的天馬行空。

「啊？」她怔住。

「第一天上班就想摸魚？」

「沒……沒有。」她慌張道。

「午休時間即將結束。」他解釋得很簡潔。真不知道這位小姐在想什麼，沒事跑來打工做什麼？

「哦、哦，走吧！」

夢眉手忙腳亂想起身，卻被椅腳拐了一下，人差點撲倒，殷尚武及時伸手扶住她，心中暗忖：真不明白精明能幹如姚廣亮，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笨拙的妹妹？

「小心點！」一臉沒好氣。

「對、對不起……謝、謝謝你。」丟臉丟大了，姚夢眉整張芙蓉臉漲得通紅。

殷尚武眉宇收攏，不發一語轉身離開。

回送他挺拔的背影，夢眉挫敗地呻吟了一聲，她真是笨透了，沒有學會一丁點兒勾引男人的手段。

她根本抓不住他。

「哈」

若非有點醉了，李冰清不會呵出一口酒氣后，捧起酒杯又灌了一口。

酒吧內的燈光微黃，營造出一股浪漫的氣氛，彷彿可以在這裡談一場無傷天雅的小愛情。

「喝完「玻璃絲襪」再喝「龍舌蘭日出」看不出你酒量這麼好。」

被叩來一起喝酒的殷尚武，冷聲、沉臉、斂眉，不喜歡把酒當水灌的女人。

「我心裡煩不行嗎？」李冰清瞪殷尚武一眼。「你呢，點一杯EiDiablo便喝老半天，『惡魔』這種調酒真是太適合你了，嘴巴賤、沒有同情心，你就不能問問我在煩心什麼？你還配當我的男朋友嗎？」

「我不想問，也不想當！」

「我一定要你問！」砰的一聲，把空了的酒杯重擱在吧台上，在酒精的助興下，李冰清拋開淑女教養，狠狠瞪著他說：「都是你的錯，不肯陪我出席今日的晚宴，害我形單影隻的一個人，結果你曉得我遇見誰了？」

「那位你口中完美的前男友。」

「你知道？」

「我猜的，否則你不會如此激動。」

「對！更令我難堪的是，他和他的新婚妻子一同出席，大方的在我面前曬恩愛！真是太過分了，他就不怕我難過嗎？他曾經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呀！」李冰清將杯子遞給酒保，「再來一杯seabreeze！」

殷尚武微皺眉，但也知道勸阻無用，看來她打定主意要錯酒大發牢騷，真是倒循，他本不想來的，但又有點可憐她跟自己有類似的遭遇。

「你可以不要這麼討人及嗎？屁也不放一個！」李冰清最受不了他的悶不出聲，她的男人運怎麼會這麼差呀！

「你並不需要我的安慰。」

「誰說不需要？我又不是鋼鐵女超人！都怪你、都怪你，你今晚如果肯陪我出席晚宴，至少我不會感覺自己很悲慘，因為我身邊也有人陪著！」李冰清多想大哭大吼一場，但沒有男人對她敞開胸膛。

殷尚武拒絕當備胎，因為太清楚自己不喜歡這類型的女人，索性連同情也不給，免得彼此都誤會。

他今晚不出席晚宴，真正的原因是不想遇見初戀女友，對方既已嫁為人婦，就須避免造成誤解或尷尬，也不用面對自己的傷懷。

「明知會遇見，為何一定要去？」他不能明白女人心。

「我偏要去、非去不可，如果示弱了，我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李冰清深吸口氣，接過酒保調的粉紅色酒液，喂飲一口，酒能壯膽似乎是真的，她從來沒跟殷尚武說過這麼多話「你這張冰塊瞼，寒得令人心發顫，你知道嗎？你一輩子娶不到老婆也活該！可是今天，我這裡有一把火在燒一」

她拍一下高聳的胸脯，「我一定要罵你們這些臭男人罵個過癮才甘心——」

殷尚武的臉抽搐了一下，繼續沉默。

「你們男人就這麼賤嗎？真心、主動愛你們的，你們不稀罕，一定要擺高姿態不甩你們，要你們拚老命去追求的，你們才當成寶」

李冰清為自己的那場苦戀叫屈，痛哭一百次還是不甘心。

她忿忿道：「Roger也一樣，我們明明那麼相愛，在美國時一切都好好的，只因在回台之前他偶然發現我先認識了他的媽媽，才想盡辦法追到美國與他邂返，製造巧合相遇的時機就算耍了一點小小的心機，但我是真心愛他的呀！他怎麼可以在飛機上和我提分手，教我想哭也不能放聲大哭，想逃也沒地方逃。」

原來如此。

殷尚武總算摸透她那莫名且難解的心結，斜眼一瞟，她的自怨自艾大概還有淡水河那麼長~

他是標準的一號表情，除了有交情的幾位朋友，沒人有膽找他哈啦聊心事，因為他的神情始終不曾變換，就是冷，想訴苦的人從他身上得不到安慰。

李冰清的心結只有自己能解開，沒人安慰得了，只要聽她吐苦水就夠了反正這男人嘴巴緊，不會四處替她宣傳她被拋棄的慘事。

「我是李冰清，他就為了那點小事而全盤否定我的愛，這公平嗎？你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可以說不愛就不愛？你們男人的愛情可以像水龍頭一樣，說關上就關上嗎？」

殷尚武的表情沉著如石。

「男人不喜歡被設計！」冷冷吐出一句。

「什麼？」

「愈驕傲的男人介不能忍受被設計去愛人。」

「設計？」李冰清目光如箭地射向他。「喜歡一個人，用一點小小心機主動接近他，這樣叫設計他嗎？」

「喜歡他，就大方的接近他，只要有緣終究會在一起若是明明認識卻裝作不認識，製造什麼傳奇性的邂逅，一旦被拆穿，當然會生氣，甚至感到不堪，因為堂堂大男人音被一名小女子耍了。」

殷尚武站在男人的立場，告訴她男人的想法。

但女人通常不這麼想。

李冰清甩一下腦裝，恢復一點理智，據理力爭：「他跟你不一樣，從學生時代便是萬人迷，女生的告白還會少聽嗎？我如果不製造傳奇性的邂返，他不會對我留下深刻印象，也就沒有後來的熱戀，甚至論及婚嫁。」

殷尚武微微醚起眼。「他與他的新婚妻子又是怎麼認識的？應該不是什麼傳奇性的邂逅，現在還不是結婚了！」

那位令李冰清嫉妒不已的新婚嬌妻，正是殷尚武的初戀女友，即便兩人分隔了十年，以他對她的了解，他相信她不會搞什麼了不起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