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快雪 3

八 快雪 3

告別何微之,已是申時,行雲堂人跡稀少,或是躲著作畫,或是享受閑暇。我難得沒有迷路。

原來還擔心隔著數重大鎖,那便作罷,只在門口瞧幾眼也好。殊不知快雪樓的人防備如此鬆懈,又或是行雲堂掌管鑰匙的畫院正膽子忒大,門一推即開,我簡直不敢相信,抬頭從匾額上再次確認此處既是快雪樓。

快雪樓設計之初即是按照藏畫樓的規制,故而前後通風極好,並無惹人厭嫌的霉味,我仰望樓梯,大抵七層的樣子。我才登上三樓,便被懸著的一幅南宋蘇漢臣的《貨郎圖》吸引過去。

蘇漢臣之流精工細作的畫風父親並不欣賞,我私心偏偏喜歡,家中有父親朋友臨摹的仿本,我常會拿來端詳。貨郎車上百十樣貨物,一一如真的描繪出來,形象逼真,刻畫嚴謹。

我正瞧得高興,用手比劃,恍惚間聽到腳步聲,側見一樓處有長衫布衣身影,那不是畫院正還會有誰呢?

而我還尷尬地杵在樓梯口的畫軸前,前後左右都是擱置畫軸的雞翅木架子,考慮通風,每個架子之間又都隔著六尺之遠,我進退躲藏不得。

我已瞥見畫院正的布頭羅帽,腳步不由往敞開的窗戶挪去,猶豫著是否該從窗口跳出去,三層樓高,運氣好那至多折斷條腿,修養些日子,總好過被拉去掖庭暴室。

昏昏沉沉地不顧性命,閉上雙眼真想要跳下去,猛地腰際被人攔住,一下子墜入另一片黑暗中,恍惚又以為自己跳下了,墜在柔軟的絲綿之上。

睜眼才覺自己正躲在黑絨窗帘里,正被人攬在懷中,此刻忽然有柔和芬芳的氣息吹在耳邊,男子低沉的嗓音道:「小心,別說話。」

窗帘留給我與身後陌生人逼仄的空間,畫院正恰在這層巡視,揀出一幅畫兒端詳,我知道不能說話,但被人抱得彆扭,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放開。」

陌生男子倒是很聽話地鬆開手,但我與他挨得太近,漫漫的衣香令人迷惑,我小心往前挪一小步,終於不再與他身體相互觸碰。

回往此處走來的畫院正卻讓我慌張起來,還以為被他覺,幸而他停在距我三步之外,低聲自語,我聽不清他細弱的聲音,還好他嘀咕一陣之後,便下樓離開了。

確認聽到關門上鎖的聲音,我才長舒一口氣,從厚絨窗帘後走出來,全仰仗為了擋住陽光保護畫卷的厚實窗帘。

我冷冷萬福謝道:「雖然先生藏在此處,也不見得是什麼君子,但小女子還是謝過先生的救助之恩。」想著剛才平白被人攔腰抱著佔去便宜,除卻哥哥,還是第一次被男子那樣近距離地環抱。我便無法心平氣和地說出謝謝。

那人倒並不在意我的無禮,笑道:「方才情急之下才唐突了姑娘,姑娘不要介懷了,齊韶並非妄占姑娘的便宜。」

我抬審視方才救我卻又輕薄與我的人。他與沈大人年齡相仿,一襲縐紗水墨色長袍,杳杳如水煙繞身。膚質白皙近似女子,面帶惑人笑容,眼眸卻變幻莫測,彷彿那笑容也遠隔蓬萊,並不真實。身上少了沈未病純凈不染,舉手投足間卻多出沈未病所缺的成熟穩重氣度。

他倒承認得爽快。我一聲不吭地走到畫架上信手取下捲軸,不再理會他。

他並不計較我的冷落,指著先前我念念不忘的那幅畫道:「姑娘也懂畫兒嗎?見你在蘇漢臣的畫兒前站了許久,不過蘇漢臣的畫兒太過精細,我卻並不太喜歡。」

「各人所愛,我喜歡工筆多些,就更愛蘇漢臣的細膩畫風,」蘇漢臣被人貶低,我當然不高興,「先生想必是常畫寫意的,那就看看我手邊這幅董源的山水,不要再看那幅蘇漢臣的髒了眼睛。」

他擺擺手,道:「我並非在貶低蘇漢臣,只是論寫實畫風,宋代當推李公麟的白描為,蘇漢臣之流一味追求細膩,寫實在他筆下不免有賣弄之嫌,相較前輩,他也沒更大的進步。」

他的話正如父親過去對蘇漢臣的評價,不得不說客觀,我卻還要強詞奪理,道:「李公麟不正是工筆練得極好,才開創出白描的。」

那人見我惱火,卻生出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彷彿極為無奈道:「姑娘無須氣極,姑娘說好,那就是好。」

我更不理他,心中思忖他的繪畫功底應當不錯,眼角餘光還瞥著他,瞧他從一個架上取出一幅畫軸,遞給我道:「姑娘若是要尋一副回去臨摹,還是這幅更好些。」

我徐徐展開,他解釋道:「李嵩的《貨郎圖》畫法與之小異,其中摻雜了點白描的手法,你學這幅更好。」他能說出這番話,可見對研習畫作的喜愛並不在我之下,難得在宮內遇上真正愛畫之人。

不由得對他的身份更加懷疑,他對樓中書畫分佈顯然很是熟稔,立即尋到李嵩的畫,但他與我一樣躲避畫院正,自然不是得到聖旨允諾能夠隨意出入。行雲堂的畫師斷然沒膽子擅闖,那他究竟是何方人士?

「看來先生對快雪樓畫卷的放置很清楚!」我第一次對他露出清麗笑顏,心懷刺探。

請諸位多多留言,收藏,讓我寫的心裡有底,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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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梨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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