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墨染 3

三 墨染 3

回屋后,見沐安今日心情很好,猜想那畫像應當是不錯了,她已經用過晚膳,倒替我留了一份,我瞧葉景春下午被嚇得心驚膽戰,這會子哭得也沒有力氣了,雙眼腫的像兔子,便將自己的那份讓給了她,獨自去膳房找點心墊飢。

羊角宮燈將步廊照得通明,我方向感不太好,加之餓得暈,左轉右拐就是找不到廚房。恰好迎面走來兩個各自手捧十來卷畫軸的宮女,我剛想上前詢問,但聽那兩人似乎正在爭執。

「你之前借走我半盒胭脂,那還是閔修儀賜的,你什麼時候還我?」陌生的鵝蛋臉宮女在那兒詢問著。

福蘭聳了聳懷裡的畫,道:「呀,我什麼時候向你借過胭脂,別瞎說。」

「你少耍賴,那是閔大人高麗帶來的好東西,快還我!」

「我才不會賴你一盒破胭脂,你別血口噴人,我可是會去做頤嬪娘娘為我做主!」

「我血口噴人?那你現在臉上抹著的是什麼?」鵝蛋臉小宮女氣急,把懷裡的畫一股腦兒丟到福蘭身上,上前扯住福蘭的面頰,道,「早知道就聽四姐的勸,不把胭脂借你了。你盡佔人便宜,就跟你家頤嬪娘娘一樣,老來閔修儀這裡揩油。之前你還白佔了我一對鍍銀耳環,我不話討回,你還以為我好欺負了不是?」

福蘭跌倒在地,一把抓在那宮女頭上,道:「你竟然敢侮辱頤嬪,看我回稟頤嬪,她不收拾你。」

「頤嬪……都快過氣了,」鵝蛋臉宮女努力掙扎,氣喘吁吁道,「眼下新入選的……秀女們入宮了,我看……你家主子還神氣什麼?她……她還敢爬到……閔修儀上頭?」

兩人扭打地實在不像話,我一手拉住一個,道:「兩位姐姐不要爭了,吵吵嚷嚷地被哲瀾瞧見,要受罰的。」

「蘇姑娘!」見有外人,兩人停止爭執,向我行禮。

兩人又匆忙趴在地上收拾凌亂的畫軸,我俯身幫忙,卻瞥見一幅極其難看的女子畫軸,塌鼻樑、厚實的大嘴,皮膚黝黑,身體壯實。印象中秀女里沒有丑的這般驚世駭俗之人。至多如謝荻,長相平庸些罷了。

我好奇此為何人,推開畫卷,才看到「秀女寧」三個字,畫卷倏然被人奪走,抬就見到福蘭窘迫的神情,面色蒼白如紙,她口齒不清地道謝:「麻煩姑娘了。」顯然並不想讓我多瞧幾眼。

宮女收拾好畫卷,再次向我福身致歉,鵝蛋臉小宮女還央求我不要將方才的打鬥告知哲瀾。

我含笑答應下來,小宮女又熱心地把膳房的位置指給我,兩人才離開。但我此時已全然沒了胃口,心中疑惑重重。

「寧」是指寧姐姐嗎?

回去時,沐安正與葉景春一起收拾碗筷。我忐忑再三,還是將寧姐姐拉到院子里,附耳將此事告知,卻換來她咯咯笑聲:「那是欺君之罪,要掉腦袋的,誰敢去這麼做呢?」

「可是……」

「你餓得眼花,看錯了,我的那幅畫,畫師完成後我還特別留意了,畫得精緻,絕對沒有你說的那種差錯。」沐安毋庸置疑的語氣,制止了我繼續放任的想象。

一半因為飢餓,一半因為疑慮,攪得人輾轉反側。絕不會是我看花了眼,如果畫像上人名處落款填寫的是我,我倒希望越丑越好,但沐安卻另當別論。畫像那日我見她用心打扮,幾乎將整個衣櫥翻轉過來,才揀出一套衣裳,她嘴上不說,但心中定是想要獲得陛下垂青。畢竟她此番入宮,還背負揚州刺史長女的身份。

聯想之前6昭容的賜扇事件,我不由多出個心眼,但正如沐安笑言,誰能膽大妄為至此。6昭容上頭還有明貞夫人壓制,明貞夫人卻遠在驪山行宮養病,鞭長莫及。

胃又餓得生生抽搐起來,我醒著思索一夜並無結果,索性冒險去證實自己的猜想。我披上窄袖綿衣,端起燭台,向外摸索而去。

傍晚見福蘭她們行走的方向,畫像應當保存於載綠軒。步廊的燈籠已然熄滅,空蕩蕩的廊道上,偶爾響起的風聲都讓我警覺地停下腳步,左右張望一番。左手小心護住修長燭台晦暗不定的燈火,生怕被風吹滅。

緊張時頭腦異常清醒,我出奇順利地走到載綠軒門外,探手試著推門,玄色的四扇門俱是上了鎖。

暗叫失策,哪有如此容易找到的畫卷,探頭觀望,左手側居然有一扇虛掩的窗戶,彷彿特意為我準備一般,我慶幸自己的好運,著魔似的推開窗戶,欲要翻窗進入。

「蘇姑娘這麼晚了,在做什麼呢?」我被身後清冷而熟悉的話音嚇得直接跌倒在地,脫手的燭台咕嚕嚕地滾到一雙墨色絲履旁邊。

「胡尚服,」我千萬不願地起身對那人行禮,雖然秀女們背地裡厭嫌哲瀾,直呼其名,但當面還是客氣地尊稱她一聲「胡尚服」,我又迅換上用來遮掩慌張的清澈笑容,道,「我出來找些吃食,一下子迷路,到處瞎逛呢,尚服這麼晚也不歇息嗎?」

「你都沒歇息,我怎麼能歇息呢?」哲瀾端著她的燭台靠近我,臉被紅艷艷的燭火映照地驚悚,「何況姑娘該去翻膳房的窗子,為何非要爬到載綠軒裡頭?」

「我,我……」我的小伎倆在哲瀾眼中蒼白而欠缺說服力,繼續編造謊言,或許不如坦誠事情,我剛要和盤托出,但耳畔邊突然浮出賜扇那日6昭容對哲瀾所言――你做事公道心細,明貞夫人才點名要你負責。

心下悚然,萬一畫像偷梁換柱的事,背後藏著的是明貞夫人,我告訴哲瀾,讓她知道我清楚了她骯髒的勾當,豈非自投羅網。

我彷徨不決,哲瀾的眼眸更加冰冷,道:「姑娘或是從口風不緊的婢子那兒聽說了,畫卷藏在此處,想要暗中使出手段。」

「我,我沒有……」哲瀾步步緊逼,甚至倒打一耙,如果我不說出真正緣由,以她較真的性子,定會嚴厲懲處我。

「沒成想姑娘瞧著有分寸,怎麼糊塗地生出這樣的念頭,」哲瀾的氣勢壓得我無法喘息,她一字一頓道,「私自偷換畫卷,是死罪。」

被逼到此地,我只好竹筒倒豆子般說出所見所想,再三重申絕無半點邪心。

哲瀾半信半疑地佇立,口中默念「福蘭,頤嬪」,臉色晦暗不明。我則惴惴不安地等候與一側,哀嘆自己倒霉的命運。

良久哲瀾拾起我扔下的燭台,幫我點上,遞還給我,道:「今日之事,姑娘只當做沒聽見沒看見,我沒遇見過姑娘,姑娘也絕沒有懷疑畫卷。明白了嗎?」

我忙不迭點頭稱是,飛快的逃離載綠軒,只當做一回噩夢。但此後傳來的消息卻不能讓我輕鬆地其遺忘。

第二日醒來,前來傳喚消息的不是福蘭,而換做了昨晚的那個鵝蛋臉小宮女。

沐安問起福蘭的去向,那小宮女一臉蔑視道:「她手腳不幹凈,竊了東邊院子里秀女的珠寶,被人逮住了,尚服下令將她逐出雲光殿,趕回她原來的主子頤嬪那兒。」

竊了珠寶嗎?或是偷換畫像的罪名太重,非但福蘭,連她身後令她換畫的妃嬪主子都承受不起,哲瀾選擇了息事寧人,她明白其中利害關係,照哲瀾的行事推測,沐安的畫兒應當也調換回來了。

我俯身吹滅燭台上的奄奄一息燭火,彷彿一切都已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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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梨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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