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逃亡

葉林家徹底變成了一片汪洋中的孤島，東西兩側都是呼嘯而過的湍急洪流，南面因為推倒了院牆，所以在醫療站和葉家之間，同樣形成了一股激流。

葉林家是這條街的第一家住戶，位置在最西側，坐南向北，向東的鄰居還有十餘家住戶，這會兒卻只剩下緊隔壁一家了，而且還塌了半邊房，所以，十餘家數十口人，男女老少都集中在葉林家門口，紛紛擾擾的，卻是再也沒有人啼哭了。

望著東面主河道方向屋脊高的黃色滾流，眾人眼中多是一股絕望的神色，洪水中裹挾的巨石出的撞擊之聲，與天邊的滾雷交相呼應，震得眾人幾乎魂飛魄散。

這時候天已經逐漸暗了下來，整整多半天的折騰，眾人幾乎個個都筋疲力竭，無家可歸的感覺讓人忘記了飢餓，痴獃的盯著四周的洪水，竟然沒有人想過怎麼才能逃出生天。

葉林堵在後門口的石頭終於起了作用，屋裡的洪水這時候只不過才淹至磕膝蓋，隨著泥石流的涌塞，水面還在逐漸下落，葉林溜進屋裡轉了一圈，心裡暗暗盤算著損失，忍不住還是有些得意，與前世相比，這些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尤其是這次保住了糧食。

從灶房裡把葉鳳下午蒸的饃端了出來，同前世的那次一樣，院子里的人都分到了一個，葉林果然又聽到了有人說：「吃，就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東隔壁的房屋又被沖毀了小半邊，只剩下房間的四分之一了，河水的呼嘯聲方才漸漸低了下來，大雨也出奇地變得越來越小，院子里的幾個精壯男人開始試圖尋找出路，誰也不知道等會兒水勢會不會再漲起來，不過看天上依舊濃若墨汁一般的黑雲，沒有人能樂觀起來。

葉林不用看也知道即將出現的逃亡之路，說實話，他不想走。

村子里這時早就變成了一片澤國，記得前世逃亡的時候，路過大隊辦公室，現大門敞開，大隊倉庫裡面的物資消失的一乾二淨，整整十四間大小的辦公室裡面，只剩下幾堆餘燼，除了搶，其餘的都燒了，當時大家有目共睹，但洪水過後，卻沒有一個人提說這件事，最最無恥的是，那件讓人後來怨恨難消的冤案中，葉偉頭上赫然還有一條盜竊大隊公有物資的帽子，一路共患難的十餘戶數十口人竟然沒有一個站出來說句話。

果然不大工夫，有人現西南方向水勢稍弱了一點兒，幾個人牽手入水，勉強能夠渡過這一段洪流，而且大水似乎也沒有開始那會兒激急了，自然在水中夾雜的石頭也就小了很多，降低了渡水的危險度。

商議逃亡的時候，葉林悄悄跟母親說了，他留下來看家，因為家裡的東西幾乎沒有什麼損失，無論是雞、豬還是糧食、傢俱，一旦大家都走了，這些東西可就成了無主之物了，任誰來了都可能予取予拿。

不同於前世的那次洪水，家裡的損失情形葉正祥自然心裡有數，暗暗誇獎葉林的同時，心裡也開始考慮兒子的建議了，望著烏黑的天空，聽著主河道方向漸趨低沉的水嘯之聲，葉正祥猶豫道：「洪水會不會再大起來？要是等會兒雨水反覆，咱家可就危險了，要不。。。」

葉林攔住父親的話頭：「爸，咱不要管人家咋打算，咱家的人乾脆都不用走了，即使雨水再怎麼下，這邊的水勢也肯定不會反覆。」頓了頓，葉林接道：「方才不知道你注意沒有，洪水過來時打雷一樣的巨響？那是廠里(紅星化工廠炸藥分廠)的油罐被洪水衝下來時的撞擊聲，因為大橋被油罐堵住了，洪水才改道淹了過來，現在廠里的幾個油罐都被衝到下游去了，咱還擔心啥？」

葉正祥聞言心裡登時一動，這邊的洪水確實是突然間小了下來的，至於廠里的幾個大油罐，他要比兒子知道的更多，這會兒經兒子一說，立時便相信了，加上這次家裡除了牆壁被水浸泡之外，確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失，就此離開自然會心裡不甘的，稍微猶豫了一下就點頭道：「好吧，咱不走了！」

一陣喧騰之後，除了葉林一家，所有的人都沿著西南方向的水道，開始踏上了逃亡之路。

眾人涉水逃走之後，葉林嘿嘿笑了兩聲，對葉鳳道：「姐，想辦法弄點兒飯吧，這會兒還真有些餓了。」

聽說吃飯，已經消停了半天的葉濤登時叫了起來：「媽，我也肚飢了！快弄飯，我要吃雞蛋！」

葉鳳隨手在葉濤腦門上敲了一記：「吃你個頭！還吃雞蛋，能有吃的都算是命大了！」

葉偉也說：「這會兒咋弄飯吶，連水都沒有，也沒有乾柴。」

葉正祥用手電筒四下照了照，又到屋裡轉了一圈出來道：「林娃，去吧席子和被褥拿下來，炕上沒有浸水，都回來歇上一歇再說。」

由於後門口堵的及時，浸到屋裡的水最深也只到磕膝蓋左右，火炕的四周都是用洋灰(水泥)抹了的，倒是沒啥影響。

葉林上樓取席子和被褥的工夫，葉正祥和孔繁秀倆人把門外裝雞的框子搬回屋裡，不大工夫，就連拴在樹上的豬，也有了一小盆的吃食，屋裡也點起了煤油燈，葉鳳開始在灶下翻騰，看能不能弄點啥吃的，幸好灶下的煤火還沒有熄滅(那時候農村家裡的爐火就像後來的食堂一樣，每次用完之後會用煤灰蓋起來，保持爐火不熄)，不大一會兒就燒了起來。

水缸裡面還有一些清水，案板下面的煤也沒有啥損失，就是浸濕了而已，葉林這會兒也把搬到樓上的面翁取了下來，其餘的鍋碗瓢盆什麼的倒是都沒有損失。

吃過飯，外面的水嘯聲明顯的低沉下來，流過後院的洪水也漸漸的沒有了聲息。這時候業已後半夜了，葉濤爬在孔繁秀的懷裡無憂無慮的進入夢鄉。

輕吁了口氣，葉正祥到這個時候才算真正的放下心來，轉頭對孔繁秀說道：「你和孩子呆家裡，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