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老喪
農村的喪葬儀禮自有一套固定的程序，像葉家這樣的大宗族，卻是要繁複得更多，一應固定的程序自然不用葉林勞心，只要指定某個長輩負責，或者請個村中頗有名望的人做總管，自會有人按著程序去做，但有些需要主家出面的事兒，卻必須他來定纂兒。
先是請了一位異姓的村中年長者當了管事，籠統安排一應執事和喪儀瑣事，然後讓幾個族中的堂兄弟按著排好的親朋名單去報喪，再親自去村裡請相好的鄰里去葉家祖塋挖造墓**，又請了鄰村專門做席面的廚娘寫菜單、請幫廚，安排一位族叔帶著兩個來幫忙的鄉黨去縣城的菜市買菜，讓三姐的丈夫帶人取了大伯家的麥子去磨面。
因著大伯家能主事兒的人都沒回來，葉林便先讓父親取了一萬塊錢交給一位族叔，讓他專門負責一應開銷，然後讓族中趕來幫忙的婦人女子都到廚房去幫廚。
半下午的時候，葉林籌思著，大伯是七十三歲下世，算是老喪，在農村，卻是還要有些門臉上的講究，葉家是大宗族，自不能像普通人家一般演幾場電影算事兒，便起心唱大戲。
跟幾位爺爺輩兒的族中老人商議之後，便有人提說，大伯家的兩個兒子都還沒回來，唱大戲的話，得他們說話才成，蓋因出殯日期業已商定，在家停喪需要整整九天，若是一般自樂班的話也無所謂，一晚上不過幾百塊錢的費用，但要開檯子唱大戲，九天下來，怕沒有兩三萬塊是打不了的，卻是擔心大伯家的哥兒倆不願意掏這筆錢。
葉林嘆了口氣，農村裡這樣的事情確實屢見不鮮，但卻不擔心這兩位堂兄，便一力承當道：「不必等兩位堂兄拿主意，這事兒我做主定下了，至於唱戲的一應開銷，就算公中的吧，以後族中都依此例。」所謂公中，實際上就是葉家共有的那部分財產，只是在所有族人印象中，似乎只有葉家場的祖屋算是公中的，具體有沒有錢財，怕只有族長才明白。
而葉林如此做法，無疑便是接下了葉家的家主之位，原本這個位子該是大伯的，但在社會變革當中，早已經名存實亡，後來葉林被從小送到祖屋，等於便是下一代的家主了，好在新社會了，並沒人在意這個。
諸位族老見葉林拿出家主的做派，又定下新的規矩，自然無不秉遵，開始商議請那裡的人來唱大戲，葉林便道：「要唱就唱大點兒的，請省戲曲研究院的好了。」眾人聞言，無不面現激動之色，隨即開始分配差事，去找村上協商，選地方搭台唱戲。
葉林自然不認識戲曲研究院的關係，可有人能拉得上關係啊，而且不用白不用，當下打了個電話給盧佳峰，問能否請到省戲曲研究院的人來唱戲，盧佳峰便道：「老大，你這不罵我嗎，這點兒事兒都辦不好，爺們兒還算在省城混個慫？放心吧您，今晚上就去人搭台，明天開始唱戲，保證是最好的角兒，九天是吧，只要有人看，就不讓檯子閑著。」
「你就緊著吹吧，行了，你沒來過我家，要不要找人給你領路？」葉林知道自己這個電話打出去，盧佳峰等人今晚非來不可，便問了問。
「瞧不起人了吧，知道地兒就成，對了，準備幾桌麻將，哥幾個給您大伯守靈。」說完便急匆匆的掛了電話。
聽盧佳峰說起守靈，葉林心裡便是一動，這兒的風俗，從靈桌支起來開始，鄉鄰親友們大多都會在夜間守在靈堂打麻將、玩撲克，午夜的時候主人家還得給守靈的人管飯，越是生前人緣好、社交廣、有臉面的，守靈的規模便越大，前世這類事兒就經的多了，他家裡的那場慘禍便是因為守靈的人太多，被扣上聚賭的帽子的。
招手叫來一個族叔家的堂弟，葉林吩咐道：「去，叫上幾個兄弟，把村裡的麻將給搜羅來，再多借點兒蜂窩煤爐子，晚上全給燒旺了。」
聽葉林讓人借麻將，葉正祥便勸道：「這事兒你還是先跟村主任打聲招呼，讓他跟派出所的聯繫一下，不然會有麻煩，現在年底了，那些人為了完成罰款任務，會胡來的。」
村主任姓王，也在大伯家幫忙，算起來，跟葉家還有些血緣關係，在龍峪村也算是很有頭臉的人物，聽說在社會上的關係也是極廣的。
葉林心裡卻是一跳，父親能這麼提醒，不用說，這些潛規則很多人都知道，可前世的那場災禍是怎麼來的？聯想到那時的村主任，似乎就是現在的這一位，葉林隱隱約約就猜到點兒什麼，卻不是很具體，琢磨了一下，道：「好的，我去跟王叔叔說一聲。」
這時三姐葉絳過來找葉林：「小林，聽說你準備給你大伯唱戲？」
「嗯，都聯繫好了，今晚就會來人搭檯子，咱們只要選好地方就成，其他的不用管。」葉林點頭道，「咋了？是不是有啥事兒？」
葉絳搖了搖頭，嘆口氣，道：「讓你費心了。」隨即便轉身走了，也不知道有啥礙難。
葉正祥卻伸手拍了拍葉林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
葉林這會兒方才想起戲曲研究院的人晚上就會到，連忙跟父親說：「爸，你去跟電工打個招呼，往戲檯子那邊把電源先拉上，這兩天您就多盯著戲檯子那邊，有啥需要的就幫著解決了，另外讓我哥多準備點兒煙酒送回來，哦，高檔煙酒多弄點兒，算了，我跟他說。」
到院子里找到管事，讓他安排廚房多準備幾桌酒菜，再派幾個執事專門負責戲曲研究院那幫人的飲食，告訴他晚上就有人來祭奠，提前安排好招待的執事。
又在靈堂找到哥哥葉偉你給嫂子打個電話，多送些煙酒回來，晚上就要用，對了，今晚先準備幾箱五糧液和一箱紅塔山，別給我弄哪些出口貨，等會兒我讓人去取。」所謂出口貨，就是假冒的高檔煙酒，尤其是茅台和五糧液，葉林的嫂子卻是最喜歡玩這些心眼兒，前世的時候，葉林便見識過了。
「幾箱？怕是不好弄吧。」葉偉苦笑了一聲，媳婦的那些心眼兒他還不知道？正牌子的五糧液和茅台肯定有，但不會準備那麼多，平時能儲備一整箱就不錯了，高檔煙更不用提了，再大的煙酒店，也沒人整箱的儲備。
葉林笑了笑：「她有辦法的，你就說付現錢，按零售價，要是不願意賺這個錢的話，我讓人從省城帶過來。」對這個嫂子的心性，他是再熟悉不過，「等會兒讓三姐夫去縣裡拿，讓她儘快準備。」
尋到三姐葉絳，葉林將準備好的五萬塊錢交給她，道：「三姐，讓姐夫等會兒開車去縣上，到我哥店裡取幾箱高檔煙酒，有些重要的人來祭奠，卻是要單獨招待的，到時候把賬單給我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