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或許是白梅有靈,知悉我時日無多,所以提前綻放,好讓我能最後一次欣賞到她的絕美芳姿。」他幽幽道。

「不要說這種晦氣話,你會活很久很久,你可是天縱英才的國師夜離,只要你不允許,沒有人可以輕易奪走你的性命。」她衝動的脫口而出。

他看向她,眸里閃爍著一抹隱晦難辨的情緒。「你太高估我了,我只是個凡人,無法與天爭。」

「雨澄相信相公一定會好起來!」她加重了語氣,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想說服自己。

他忽然抬手輕撫了下她的臉頰,她不解的望着他。

迎上她那雙充滿英氣、澄澈直率的眼眸,他眼神微斂,收回手,沒再多說什麼,「扶我回床上吧。」

她按捺下胸口那抹陌生而奇異的悸動,旋過身子,攙扶着他走到床榻邊坐下。

見他坐在床榻邊,沒躺上床,她關心的問:「相公怎麼還不睡,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我兩日沒凈身,身子有些發癢,想沐浴。」

「現在大半夜的,能不能等到明兒個再凈身?」大夥都睡了,在這麼冷的天氣里將那些下人叫起來,她有些不忍。

「也是,太晚了,那就等到天亮再說吧。」他神色溫和的頷首,卻仍坐在床畔沒躺下,須臾,他自言自語般的喃喃說着,「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凈身了。」

聽他又這麼說,莫雨澄蹙起眉,猶豫片刻,才去叫醒玉露,讓人準備熱水。

不久,下人抬進熱水,由玉露服侍著夜離凈身,不須她幫忙。

屏風隔絕了在凈身的他,但耳畔能清晰的聽見水聲嘩啦啦的傳來,她的腦子也跟着嘩啦啦的水聲浮想聯翩,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那時他赤身露體從湖中竄起,一身的雪膚玉肌……

呀!她在想什麼?竟能對着一個男子胡思亂想,等等,這個人不是尋常的男子,他是她的夫君,所以那意味着……她可以有正當理由去瞧他沐浴的樣子。

她吞了口唾沫,抵擋不住心裏的慾念,舉步朝那面隔絕視線的屏風走去。

來到屏風處,她收住腳步,發覺這樣過去似乎很唐突,應該想個什麼理由才是。

正當她垂眸苦思時,忽聽有人問:「你站在這兒做什麼?」

「想理由。」她喃喃答話,下一瞬覺得不對,那聲音是夜離的,猛然抬頭,發現他不知何時已凈完身,由玉露扶着他從屏風後走出來。

「你怎麼這麼快就洗好了?」語氣里流露出來不及掩飾的失望。

「天寒水涼得快。你剛才說在想什麼理由?」

她尷尬的摸摸鼻子,端正英氣的臉龐泛起一抹可疑的酡紅。「呃,沒什麼啦。」

看她一眼,夜離也沒再多問,走到床榻邊坐下。

她跟着走過去,沐浴過後,他一頭綢緞般的長發隨意披散著,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單衣,肩上披着白色大氅,映襯得那張風華絕代的臉龐更加俊魅惑人,她腦子裏不由得浮起幾句由神州傳來的詩句—

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這樣的詩句原本是形容女子的,不應用在堂堂國師身上,但現在看着他這般神采,她忍不住覺得此刻的夜離,只怕比起神州那位楊貴妃的風采,絲毫不遜色。

不過這並不是說夜離容貌似女子,他雖然擁有一張傾國傾城、眉目如畫的玉容,但眉宇之間透著一抹男兒英氣,沒有人會把他當成女子。

看着看着,她的心兒失去節奏怦怦亂跳着。

她按著有些失序的心口,想移開目光,但又捨不得不看眼前這種難得一見的絕色風姿,眼神來來回回的飄移著,最後她的雙目仍是抗拒不了誘惑,目不轉睛的凝視着夜離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

察覺到她投來的目光,夜離抬眸瞥向她,朝她粲然一笑。

那突如其來的粲笑,讓她頓覺彷佛有漫天星光涌至眼前,也宛若百花齊放絢爛奪目,美得令人目眩神迷,令她怔忡失神得也跟着傻傻回以一笑。

下一瞬,夜離那雙細緻的眉峰蹙攏,按著胸口一陣喘咳,咳嗽聲一聲比一聲劇烈,彷佛要將整個心肺都咳出來似的。

忽然,他伸手掩著唇,咳了幾聲后再移開手掌,只見掌心裏有一攤怵目驚心的鮮血,那些血多得都沿着掌心滴淌他披在身上的那件白色大氅上。

「啊,國師您咳血了!」玉露驚呼。

看見那滿掌的鮮血,莫雨澄神色愀然一變,急忙吩咐,「還不快派人去請大夫過來。」

「是。」玉露頷首跑出房間,趕緊前去請大夫。

夜離瞪着掌心上的血,眉心微皺,抬眸朝莫雨澄吩咐,「拿盆水過來幫我把這些血洗乾淨。」

她壓抑著心慌,走過去端來面盆,將手絹浸濕為他拭凈掌心的血。

他的手指皓白而修長,令他左手虎口上那顆黃豆般大小的硃砂痣顯得格外的鮮艷醒目。

為他把手洗凈,她再拿起干布替他將水擦乾,抬起眼瞥見他倚靠着床柱,雙眸微闔,眉宇緊蹙,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她溫聲安撫他,「相公再忍忍,大夫很快就來了。」

他睜開眼覷向她,徐徐啟口,瘖弱無力的嗓音徐徐響起,「你不用擔心,我今兒個大概把血給吐完了,以後不會再吐血了。」

她一時沒領會他的意思,須臾之後才會意過來,她心口一緊,愕然得結巴起來。「相、相公不會有事的。」

他輕搖著首,「在陛下執意賜婚時,我已交代顧總管,我辭世后,若是你不想留在夜家,顧總管會派人送你回莫家,若是你不願回莫家,想留下來亦可,府里的所有財寶全都由你取用,所有的下人也全都聽憑你差遣。」

聽見他竟然已將她日後的生活都打算好了,她胸口一熱,又感動又不忍。

「別說這些了,相公!」

「我再不說,以後也許就沒機會說了……你記住,寶壺………」他話才說到一半,猛然間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咳。

咳著咳着他一口氣喘不過來,整個人昏厥過去。

莫雨澄驚駭的大喊,「相公、相公……」

不久,總管顧隱和玉露帶着個滿頭銀絲、鬍鬚斑白的老大夫趕到。

老大夫步履蹣跚的走到床榻邊為夜離號脈,手指下那微弱的脈息,讓老大夫臉色異常凝重起來。

片刻后,老大夫先是長長嘆息一聲,神情嚴肅道:「約莫就是這兩日了。」言下之意是他再活也沒兩天了。

服侍夜離多年的玉露,激動的扯住大夫的衣袖泣求。「大夫,求求你想辦法救救我家主子!」

「老夫已儘力了。」老大夫撫著下顎的花白鬍須,搖頭嘆氣。

他是從宮裏退隱的太醫,這陣子為了治夜離的病而被延請到夜府,只是現在他也無能為力。

玉露聞言,悲傷得掩面低頭啜泣。

總管顧隱望向床榻上的夜離,那張英挺剛毅的臉龐一如往常般面無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只有他自個兒知道垂下的眼眸里涌動着什麼樣的思緒。

而與夜離才當了一天夫妻的莫雨澄,在聽見大夫的話后,整個人怔愣住了,失神的望着昏迷不醒的夜離。

這個人就要死了嗎

她是知曉他病重,可怎麼會這麼快呢?

她很難相信再過幾天他就將成為一具沒有氣息的死屍,那張風華絕代的容顏將就此長埋地下,直至化為一堆枯骨。

別,不要這麼早死!她心中低喊,心頭忽然隱隱的發疼。

【第二章】

日耀皇朝,盛德五年十一月十日。

那日昏厥之後,夜離不曾再睜開眼,兩日後的清晨時分,日耀皇朝一代國師夜離,終因藥石罔效而辭世。

國師府門前懸起白幡,向世人宣告著夜離的死訊。

由於夜離身分顯貴,前來弔唁的賓客絡繹不絕,甚至連日耀皇朝的天子牧隆瑞都親自前來弔唁,在靈前哀悼許久。

夜裏守靈時,莫雨澄跪坐在靈前,睇向擺放着夜離遺體的棺柩,有些恍惚失神,想着與他短暫的夫妻之緣。

倘若早知他會如此早便過世,那夜她會陪着他賞一夜的白梅。

想着他那絕代的風華,還有昏迷前對她粲然一笑的神采,她心頭髮酸,神色凄然。

夜離、夜離,你我的夫妻之緣竟如此短暫!

可若非陛下下旨賜婚,他們也做不了短暫的夫妻,然而陛下賜婚,卻是另有目的。

今日陛下前來弔唁時,還曾詢問過她——

「朕命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回稟陛下,尚末有任何發現。」

「你繼續暗中追查,若有任何發現,立刻稟報。」他命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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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夫人要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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