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你……你應該是纖纖吧。」美人終於開口發出聲音,只見他一臉笑咪咪的盯着纖纖看,縱然因為粗心大意忘了將門閂上而險些露出馬腳,可陰柔的臉蛋上卻不見半點緊張。

「我……」她張著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覺得整顆心揪成了一團。

「你是來送飯的嗎?」美人沒發現她古怪的神情,只是睜大眼緊盯着她手上的飯盒,早已被那陣陣菜香誘得飢腸轆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謝啦,不過阿衛還沒醒來,你把飯盒擱在花廳桌上就行了。」

他親昵地叫着好友,卻不知這親昵的稱呼讓纖纖更難過了。

由於太過震驚,纖纖只看見他驚人的美貌和一身淩亂,卻沒注意到他的衣領底下是一片平坦,就連聲嗓都略顯低沈。

挽著飯盒,她就像是排斥「她」的存在,更像是拒絕面對眼前的情景似的一步步往後退,接着一旋身,二話不說的就往門外沖。

「啊!」眼看到嘴的飯菜就這麽飛了,范軍籌不禁伸長手臂,當下錯愕的愣在原地。

怎麽搞的,她不是來送飯的嗎?怎麽又把飯菜拿走了?昨兒個他和阿衛忙了整整一晚,連晚飯都沒用,他就快餓昏了啊……

「纖纖?」

就在范軍籌哀怨的當下,床上的上官衛忽然發出聲音,並且緩緩的睜開眼。

聽見好友清醒,他立刻坐回床邊。

「阿衛!你可終於醒了,你昏了一上午都叫不醒,我還考慮你要是再不醒來,就要稟告府尹大人,暗中請大夫過來一趟呢。」說話的同時,他也掀開被褥拿出先前藏好的白布和傷葯,繼續為他上藥。

昏暗的室內,就見上官衛腰腹上有道幾寸長的傷口,皮開肉綻,觸目驚心,因為傷口太大,每隔一段時間就得重新上藥止血。

方才他就是在幫他上藥,誰知道卻差點兒被人撞見。

「我方才……似乎聽見纖纖的聲音。」上官衛氣喘吁吁的說道,縱然好不容易蘇醒,眼神卻是渙散聚不住焦,俊臉也是蒼白無血色。「如果她來了,千萬別讓她知道我受傷……」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你的心頭寶,你不想讓她擔心。」他翻著白眼沒好氣地嘀咕,同僚三年,哪裏不知道好友心中一直惦記着那名喚雲纖纖的青梅竹馬。

每次約他上青樓見世面,他不去;邀他到街上賞姑娘,他看的卻是小女孩兒家喜愛的小玩意,無時無刻不把雲纖纖掛在心口上。

除了他的小青梅,壓根兒對任何女人都沒興趣,簡直不正常到了極點。

不過好友雖不正常,卻是沒話說的好搭檔。

同為監察御史,這個月初他倆奉皇令一同派駐河南府,各自以地方司戶佐和司兵佐的身分掩蓋真實職務,暗中分察郡縣百僚,監視地方刑獄,不料卻在昨晚一次任務中著了道,好友為了救他一命硬是挨了一刀,他也不幸挂彩。

由於他倆的行動全是最高機密,身分不能輕易曝光,若是半夜帶着刀傷上醫館鐵定會讓大夫起疑,因此阿衛只好強撐傷勢,佯裝若無其事地帶着他回府,向父親上官召——也就是河南府尹稟告事情經過。

放眼天下,除了當今皇上和監察院同僚,就只有上官大人知道他倆監察御史的身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甚至就連上官夫人也被蒙在鼓裏。

只是為了隱瞞一切,他可辛苦了,從昨夜到現在都沒睡地看顧著好友也就罷了,如今竟連一口飯也吃不到,而好友卻一聲謝都沒說,只關心那將午飯挾帶走的可惡小青梅——

他的良心被狗啃了是不是!

也罷,他捨身救他一命,他幫他瞞着「心愛」的小青梅,也算是回報了一點恩情。

「纖纖怕血,別讓她看見……」上官衛繼續喃喃囑咐,即使在重傷虛弱之際,心心念念的依舊是心裏頭那一直被他視若珍寶、珍惜思念的心肝寶貝。

七年青梅竹馬,卻是一生愛戀。

她的笑、她的淚、她軟軟一聲衛哥哥、她在他懷裏破涕為笑……一聲聲,一幕幕,都是情濃緣深,要他如何能忘?

他也永遠忘不了,他宣佈要離開洛陽的那個春天,她私下偷偷哭了好幾天,卻在他啟程的那一天,硬是紅着眼眶撐著笑,追在他的馬後不停大喊,祝福他一路順風、大展鴻圖,她會一直等着他、一直一直等着他,要他不要為她擔心……

她會等着他……

她的一句話,狠狠揪痛了他的心,卻也給了他無限的信心與力量。

就是因為她的一句話,他才能熬過三年來想見卻不能見的苦。

三年不見,三年相思,他多麽渴望與她相見,然而他卻不想讓她擔心受怕,甚至見到他血淋淋的傷口。

「是是是。」范軍籌隨手擱下傷葯,拿起白布開始為他包紮。

「別讓她嚇著……」

「好好好。」他敷衍回應,肚皮卻忽然發出嚴重的抗議聲。

媽的,他真的快餓死了,廚房裏應該還有飯菜吧?

「纖纖是不是來了?千萬別讓她……別讓她看見……」

「她沒來,也不會來了。」那小姑娘跑得那麽快,他的飯菜鐵定是要不回來了。「你方才只是在作夢,別胡思亂想,繼續睡吧。」眼看好友開始胡言亂語,為了讓他安心養傷,他只好暫時先將纖纖來過的事給瞞住。

「作夢……」上官衛喃喃自語,接着果然安心的閉上眼,再次陷入昏睡。

眼看好友終於睡去,范軍籌這才呼了口氣,粗魯的將右腳跨上床板,探手往精實的肚皮抓了抓,那一覽無遺的平坦胸膛,證明了他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他又累又餓的靠着床柱,不禁思考起纖纖突然離去的原因。

方才那小姑娘見到他時,表情就像見到鬼似的,他明明就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雖然身形瘦弱了些、相貌陰柔了些、衣衫也淩亂了些,但應該無損他人見人愛的親和氣質吧,她到底為什麽跑得那麽快?

啊,算了算了,多想無益,還是先填飽肚子比較實際。

再不吃點東西,他恐怕真要撐不下去啦,趁阿衛昏睡之際,他得趕緊去弄些飯菜回來才行。

八年後,盛夏。

洛陽一方小醫館內,一名年輕大夫正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的絕色佳人,只覺得一顆心脹得發燙,正咕嚕咕嚕沸騰他熾熱的情意。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以往,他總以為李延年當年是故意誇大其詞,直到遇見雲纖纖,他才明白李延年所言不假,世上真有傾城傾國之姿。

杏臉桃腮,香嬌玉嫩,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發如雲,眉如煙,加上那盈盈淺笑的朱櫻紅唇……

看着眼前的雲纖纖,年輕大夫覺得自個兒的心就快被她的笑給揉碎了!

「雲姑娘,今日我特地請你來,其實是因為……因為……」他手足無措的坐在椅子上,因為過度緊張臉都脹紅了。

「我知道我知道,鄭大夫今年二十有三,確實該娶妻了。」雲纖纖笑着打斷話,樂不可支的衝到他面前。「想必您一定是有了意中人吧?」

「我……我……」

雲纖纖端詳他脹的臉,瞬間明白自己是說對了。

「呵呵,你別害臊,儘管說是哪家的美姑娘,這媒我一定幫你說得穩穩妥妥,絕對不出半點差錯。」

「雲姑娘,其實在下的意中人就是……就是……」他含情脈脈的看着她,眼中情意伴着烈火,都快把房子給燒了。

可纖纖卻只是遲鈍的眨眨眼,加深臉上的笑意。「哎呀,你別只顧著看我啊,你不說明白,我怎麽幫你呢?」

「不、不、不……不用幫了!」年輕大夫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忽然間,竟倏地起身握住她的小手。「因為我喜歡的姑娘,其實就是——」

「就是這條街上,賣豆腐的李西施對吧?」一道低沉男聲忽然插入,語調不疾不徐,口氣卻是斬釘截鐵的截斷年輕大夫的「告白」。

那醇厚好聽的嗓音含着笑,令人聞之如沐春風,倍感悅耳,可纖纖忽然全身一僵,原本蕩漾在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

她認得這聲音。

八年來,這醇厚嗓音總會不時出現,然後那個她最不想遇見,卻總是神出鬼沒、陰魂不散的男人就會現身,以各式各樣令人為之氣結的言行,將她的心情攪和得一團亂。

剎那間,說媒的興緻沒了,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醫館。

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三次遇到他了!

他不是司戶佐嗎?他不是很忙嗎?為什麽每次在她最不想遇見他的時候,他總是會突然出現?

說是巧合也未免太多了!

纖纖心慌意亂的急着轉身,全副心神在聽見那低醇嗓音後就全飛到了身後,壓根兒沒注意到那握住自己的大掌,可上官衛卻注意到了。

伴着內斂氣息驀地襲來,一雙健臂在她轉身之前更快地越過她的身子兩側,猝不及防地握住那雙放肆大掌。

「鄭大夫,若是替人把脈,你的手恐怕是碰錯了地方吧。」他笑得萬般溫和有禮,一雙大掌卻是挾著強勁力道,無情的「剷除異己」。

「上、上官大人……」年輕大夫臉色驀地發白,雙手被鉗得發疼,他試圖抵抗。「在下並非在替雲姑娘醫病……」

「哦?」俊臉上笑意更深。

年輕大夫暗暗喘氣,一雙大掌因為疼痛和抵抗而開始微微顫抖。

「其實我是想對她……對她……」縱然捨不得那雙白皙玉手,可恨他就是天生力不如人,只能節節敗退,拱手讓出江山和美人。眼看良機已逝,他卻還妄想垂死掙扎。「我還有事跟雲姑娘講,能否請您……」

「我頭痛。」上官衛笑得更溫和有禮了,一手滴水漏的防着他,一手則是緊緊圈住那企圖逃離的小女人。「尤其胸口悶得很,能否請大夫撥冗幫我看看?」

這是男人間的戰爭,更是上官衛的威脅和警告。

縱然自始至終,他的臉上都堆滿了笑意,可年輕大夫卻還是輕易發覺他眼底的火焰。那火焰遠比爐火還要燙人,幾乎就要將他灼傷。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雲纖纖。

整個洛陽城裏誰不知他倆自幼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可不知什麽原因,這些年來兩人關係卻日益冷淡,所以他才會懷着一線希望勇敢示愛,沒想到他話都還沒說出口,上官衛就出現了。

原來傳聞都是真的,凡是有男人企圖靠近雲纖纖,他就必定會出現。

原來流言也是真的,這個男人壓根兒不像外表那般文質彬彬、風度翩翩,若是有誰膽敢覬覦雲纖纖,就必定倒大楣!

滴滴冷汗自額上淌下,年輕大夫終於領悟,為何這些年來美若天仙的雲纖纖始終「乏人問津」,原來原因就出在——

「你放開我啦!」一聲嬌喝忽然自雲纖纖口中迸出。

她扭著身子,試圖扳開那圈在腰上的健臂,只恨自己動作不夠快,更恨他插進鄙陰險,竟然從她背後偷襲,故意圈着她不讓她跑。

「我不舒服,你就讓我靠一下,嗯?」他含笑說道,整個人就親昵的貼在她後背上,與其說是靠着她,倒不如說是摟着她,擺明是故意對某人宣示主權。

「我一點也感覺不出你哪裏不舒服。」她雙頰發燙,本能地忽略他那太過親昵的尾音,幾乎不敢猜測在他人眼中,他倆的動作究竟有多不得體。「而且你不舒服也不關我的事,放開我!」

低醇笑聲在她耳畔落下,他不疾不徐地說道:「你錯了。」

「什麽?」她氣得轉身瞪他。

「事出必有因,我之所以不舒服全是因為你。」他低頭看着她,眼角餘光注意到年輕大夫一臉心碎的看着他倆,因此故意貼得更近。「你來醫館,讓我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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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娘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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