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有痕兮痕在心（上）

顓頊帶蜮饕回到銀微紀，他看著僅剩的一隻瑜瑾環，心裡十分不是滋味，自己不惜犯天條血洗百花谷才從桃妖手中奪取的寶貝如此輕易就被伊寒打碎了一個。但是，他在沐焱昕和冰澈見歸古6主那會兒，已經將九州的青芒蝶盜到手中，那個馭夫是他變的。現在，有了蜮饕和青芒蝶，可以煉怡血石了。

想到這，他笑了一下，猛的抓住蜮饕，狠狠地說：「伊寒憑什麼，連個人都不算，她是號令天下的幽魌宮主，一個卑微的魅，跟我尊貴的身份比一文不值。憑什麼——！這是我爺爺的天下。」當他神經質一樣的撩撩蜮饕的耳朵，蜮饕眼都不眨一下，瞪得像個銅鈴，他拉著瑜瑾環把蜮饕牽向銀微紀的暗境。

蜮饕不做任何反抗，十分順從地跟著他走，陰森森的伊湖十分冷清，蜮饕變得十分警覺，偶爾幾句怨靈陰魂的凄慘叫聲顯得分外刺耳。

他慵懶地沿著湖岸走了幾步，前任歸古6主的魂魄就在這裡頭，現在是湖魂，一群鬼的老大，顓頊冷哼一聲，拿出湖鎖，湖中露出一個小口子，青紫色濁氣蒸騰出來，那是沒有實體的魂魅之物特有的。顓頊將蜮饕一掌猛劈下去，硬是將它塞進那個口子中，拔出湖鎖。湖面上可以看到無數怨靈陰魂眨眼間就把壯碩的蜮饕啃了個乾淨，顓頊打開湖獄之門，召喚回瑜瑾環，那粉色小環上掛著一顆藍色小球。這是蜮饕的靈魂，湖獄猛得顫了一下。

「顓頊，你不是伊寒的對手。」

湖魂的聲音厚重而悠遠，顓頊心裡一虛，這話確實刺中他的軟肋。

顓頊沒有多做逗留。

下面，他該上天柱不周山了，只有不周山的嵌澩爐才可以把青芒蝶與蜮饕魂煉成怡血石。

到了不周山，他興奮地飛進柱心石台上，爐邊還放著他苦心收集為煉怡血石的各種奇珍異寶，有了怡血石，他就可以不再處處受伊寒的限制。魅最怕的便是攝魂，怡血石本性至邪至陰，嗜血攝魂。

他哼著不著調的小曲將東西按步逐一放入爐中，搗騰了大半天後，蓋上爐蓋，運足氣，噴出精陽真火點燃爐下的楠木，楠香四溢，顓頊陶醉地看著嵌澩爐，妖嬈舞動的爐火中燃燒著他的幻想。

怡血石要煉三十三天，還要七千人的精血，這取活人的精血就意味著要夷平半個雲州，那九州王會氣得殺了他，他動不得。這三界之內，只能找些精血凝聚的靈物了，他眼前一亮，伊寒有兩根顏璃絲，一根其中現在在冰澈那裡，冰澈比伊寒好對付得多。

顓頊飛出不周山，臨走前布下修羅天場。畢竟，煉怡血石馬虎不得。

九州帝都人潮洶湧，不愧是富甲一方的明淵城，城心的「鎮州台」上青光依舊卻是空空如也，看來青芒蝶註定不屬於這個地方。穿過城心，向北幾裡外的宮殿連綿之處便是王宮，顓頊輕蔑地掃了一眼，化身成一隻小蟲飛了進去。

看著雖小，宮殿倒是轉得讓人暈，冰澈的宮殿按規矩排列該在東南面。顓頊沒耐心磨蹭，幻影移形到達東南邊，終於在眾多宮殿找到了清新別緻的「蕭落宮」。但冰澈並不在宮內，天下誰不知冰澈的笙吹得宛轉動人。當他飛進她的寢宮時，他看到的全是千翯的像，這個男人他很熟悉，就是伊寒的釋月使，只不過很少露臉。

顓頊在裡頭開始仔細尋找，書櫃、床、桌、甚至連窗帘也不放過，但他不得不佩服冰澈的絕頂聰明，在她的花瓶頸處暗藏了一個微型結界，顓頊毫無費力就鑽了進去，這個結界充其量一個木盒大小，但裡面有一塊白色的綾綢，細看之下，是一封信。

「澈兒：

此別將絕決，勿怨我無信於終生相伴。

雨妃懷孕已三月余，哥哥很高興。他沒有讓雨妃知道，數日後他將與妖聖戀塵決戰！我必須幫哥哥，戀塵的青芒、紫輝、藍魘四隻妖蝶法力之高，我們都了解。他是天之痕的守衛者，就算為了所有人的生命，也不能讓戀塵從天之痕進入這個世界，而我和哥哥生死相隨，我只能如此。

澈兒，今生負你，來世永結同心，不離不棄。

千翯絕筆」

顓頊有點腦門涼，看來千翯是真的歸古6主。但自從上次天之痕大戰他神秘失蹤后，他的一切都撲朔迷離，更離奇的是，他竟然做了伊寒的釋月使，看來傳言未必是假的。不過，戰後千翯明明死了，這是自己親自驗過的，伊寒有那麼大本事讓他起死回生？他失去記憶，那也不至於如此吧！

顓頊覺得天之痕大戰蹊蹺之處太多，堆了這麼多年，他實在憋不住了，臨出這個小結界時，他還看到，「界如鏡，盡之萬象」七個字寫在綾綢的右下角，冰澈是知道他去對抗妖聖，依她對千翯的感情，不可能不去阻止。而她是到開戰之前才來通知天界眾仙前去助戰。這幾個字孕育了什麼秘密呢？

看來，冰澈跟他們的關係千絲萬縷，這個帝姬不簡單，顓頊飛出小結界。搜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顏璃絲，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去找水神，天地萬物，水澤最廣，水神最有可能明白這七個字的含義。顓頊回到銀微紀，屈尊行迂貴跑到水神的伏潮宮親自詢問。

「代天帝，這指得是伊湖，仙界、人界合稱凡界，每一界都如鏡，界外之事，鏡內之像，而伊湖即此鏡，它能看到在凡界生的任何事。」

「如何看？」

「這個簡單，在湖鎖上施鏡漣咒，念出事情便可。」

水神又頓了頓：「代天帝，這個十年只能用一次。」

顓頊顧不上禮貌便急匆匆向伊湖飛去，一切順利的過他想象。

「天之痕大戰！」他的聲音近乎顫抖，伊湖湖面上幻化出了那慘烈的一幕。

天之痕?湮滅

在兌宮與坤宮星相重的時刻，不周山劇烈震動起來，天之痕處滲出霧一般的血絲，不久凝成了一塊巨大的血雲鋪天蓋地地四處翻滾。幽怨的紫光若隱若現透出來的，是無可抵擋的戾氣，結局，必然是無可預料的慘烈。此時，矅影已攜他的瀲魂神劍傲然立於天之痕下，灰綠色衣袂愴然飛舞，如一隻即將衝天穹的烈鷹，振翅欲飛。紫光略顯清晰之時，瀲魂神劍騰空而起，矅影周身燃起白焰，熾亮異常。狂風驟起，不周山的震動更為劇烈，大塊岩石紛紛崩落，塵土飛揚。隱於白焰之中矅影布下劍陣，

「萬流如水，銀光乍然，月離縻縻，朝落夕升」

千翯在天柱柱心，藉助嵌澩爐的融合之力，將凡界靈物的神力合為一體，輸向矅影，靈光漫漫，燦若飛星。

「不要啊！6主，收手！」一位藍衣女子突然闖入白焰之中。她竟然毫無傷地穿過了萬劍銀月陣。銀月咒咒聲剛落，萬劍卒然飛動，直指血雲，腥澀的味道，滲透入空氣中肆意瀰漫。

「物非滅盡，月洗血惡。」矅影眉頭緊鎖。

劍光爆，白焰燒上血雲，不周山被一片白色包圍，人劍不清。不久，天上飄下紅色的血雨，腥味四處蕩漾。

一切清晰之後，在兩人面前多了位紫衣男子，表情冷漠而固執。

「6主，請你放過他。」

「汐兒，他是魔界妖聖，是要將凡界夷成血澤之地的魔鬼。」

這是藍衣女子是夢雨汐，矅影唯一的妻子雨妃。

「可我不想孩子沒出生就失去父親！」

「難道，你沒有死？小寒，你已經嫁為人婦。」妖聖的眼中迸射出異樣的光。

「我不是，我不是。」女子很激動的否認。

兩個男人都木然地盯著對方，盯著夢雨汐，身後的血飄成一片迷濛，驟然安靜的世界，顯得過於脆弱。

「小寒，你是伊寒，我來凡界，只為了找你。」妖聖近乎斯里竭底地喊出來，瘋狂，絕然。

「汐兒，你真的是幽魌宮宮主？」矅影質問的聲間，嚴肅的如同冰川。

夾在兩個男人之間的雨妃已經退無可退了，她撫了撫微隆的小腹，絕望地看著他們，似乎是即將墜入懸崖前對生命的那線希望。

突然她下定決心說：「對我就是華胥之女，伊寒。」她轉向矅影充滿歉意地牽起他的手，又道：「6主，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我以鎖心誓咒立誓，我對你的心，是真的。生死輪迴，永世不分。」

矅影並不是十分訝異，「你是魅，魅在生育後代時，要先吸取萬木靈氣圓胎，我已察覺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他的聲音有些虛。

「兩千多年前，我還是少女時，便成了天界法力僅次於天母的女人，在跟魔界混戰之時，我與戀塵一見傾心，天母不允，」伊寒目光閃動，語含余情，「後集天界眾仙力逼戀塵回到魔界，並封印天之痕。我為了和他在一起，強闖天之痕，在戀塵接我的南**上，被天母的散魂場殺死。母親華胥悲痛欲絕，抱著我破碎的身體飛入嵌澩爐，她不惜犧牲自己用她的精血魂魄使我起死回生。」伊寒的聲音略帶顫抖，停了一下，又繼續說：「我卻成了魅，記憶盡失，終於記川的水使我記起這一切，原本守護望羽冢的幽魌宮，變成了魅的聚居地。後來，我意外和6主相遇，喚醒了沉封一千多年的感情。」伊寒說得很慢，那平靜略帶憂傷的語調令人聽了心碎。「凡界的人都不屑於伊寒這個魅，我只得以夢雨汐的身份嫁給他，廝守終生。」

戀塵的眼中噴出怒火，似是要燃盡一切，毫無半絲生氣可言，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殺機，令人感到不寒而慄，而矅影臉色已漸蒼白，汗珠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