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佳麒可憐兮兮支著下巴。「太子爺說我另有一段姻緣，會比現在的好，祂覺得我和嚴颯脾氣都太固執，會很辛苦，所以我家長輩才整個大抓狂。」

「那你的想法呢？」

「我愛他啊，就算有問題，也會一起解決，我根本不想管什麼另一段姻緣。」佳麒不是會藏情緒的人。

琦琦雙手一擺。「那很好啊，你可以現在就打電話給他，清楚告訴他太子爺的神諭，和家裏長輩對這件事的想法，你可以和他說清楚，要未來就請他一起來爭取，如果心裏有其他想法，請他現在說清楚。佳麒，我等怕了，也頓悟了，不是『等待』就一定有結果。」

琦琦說的，於佳麒完全清楚。也對，這是兩個人的事，不該她一個人承擔，如何在傳統里找到出路，是可以一起討論的，兩人的感情要能夠長久下去，她和他都不能逃避！

於佳麒毅然決然拿出手機撥了嚴颯的速撥鍵，但……電話卻直接進入語音信箱。

嗯？那個工作狂手機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深怕漏接任何一通電話，現在沒開機？

她打回公司，避開「可能」一問三不知的總機妹妹，直撥主辦會計玉如的分機。

「玉如，嚴先生有進公司嗎？」

「啊？嚴先生？」

「是啊，他手機關機，我找不到他，這幾天家裏有事，我昨天早上回台南了。」

「嚴先生當然關機了，他應該還在飛機上吧？他搭早上的飛機先到香港轉機，今天要去英國。」

於佳麒突然說不出話來。昨晚喝醉酒、打電話給她胡言亂語的嚴颯去英國？

「嚴先生有說為什麼突然要去英國嗎？」前不久，說要一起去英國賞楓的承諾還言猶在耳。

「我早上聽大翻大叫，」大翻是嚴颯倚重的翻譯，還花重金請他來公司上班。「說嚴先生太厲害了，連大師都親自找他談中文版權，我想是因為工作才去英國的吧？嚴先生真是工作狂，說飛出去就飛出去，只有打一通電話進公司簡單交代一下而已。」

他會打電話回公司簡單交代事情，卻沒通知她，一通電話或簡單幾個字的短訊都沒有……

「玉如，那沒事了，我後天才進公司，有什麼事再撥我手機。」

於佳麒結束通話，琦琦看着她難過的模樣，也不好說什麼。

沉默了好久，於佳麒開口問：「琦琦，你曾想過放棄我二哥嗎？」

她相信琦琦是深愛着不肯給承諾的二哥，才會放棄在台北聯合會計師事務所的工作，屈就在車行記流水賬。

「當年我會回來是因為你二哥說，他需要一個他信得過的人幫他管理財務，所以我才回來。」

琦琦苦笑着。「這些年，我想過至少一千個理由要離開你二哥，想過他至少一百個缺點，但就是離不開……不過，果然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我想通了，也不想再為難自己了，我想給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我會離開你二哥，我會的。」

在愛情路上，比起琦琦來，她幸福至少一百倍，是她苛求了嗎？

於佳麒嘆口氣。「嚴颯不想結婚，或許該這麼說，他不是不想結婚，他是不想浪費時間在結婚程序上，所以他覺得公證很好，婚事全部交給婚禮顧問公司來處理也很好。他的想法沒問題，問題在我身上，我沒辦法接受他的方式，如果要二選一逼我作答，我會選擇不和他結婚。」

琦琦皺眉。「你男朋友在挑戰我們傳統的部分。」

「對，」於佳麒苦笑。「傳統是我們的信仰，哪怕是個包袱，但還是丟不掉。」

「佳麒，這是個看起來簡單卻無解的難題，就看誰先妥協於誰。」

「沒錯，所以太子爺說我們個性都很固執，會很辛苦。」

「需要我幫你介紹相親人選嗎？或許你需要。」

琦琦促狹地眨眨眼，然後兩人相視大笑。

「相親？哈，我真的沒想過。」

這時的於佳麒是沒想過要相親，殊不知，家族長輩們已經幫她挑出人選，準備送她去相親！

晚餐時，家裏的氣氛很詭異。

大拜拜嘛，家家戶戶餐桌上都是豐盛的菜肴，只是於家的餐桌上卻出現一名不速之客——她小學和國中同學。

她甚至忘記他的名字，只是，他為什麼來家裏吃飯？

「勝利啊，難得來家裏吃飯，菜自己挾別客氣啊～～」

喔對，想起來了，他叫庄勝利，連老媽都換上溫柔的標準國語，是說他們有這麼熟嗎？三兄弟看起來對他也很陌生，不像常在家裏走動的朋友。

她眯眼，瞄向小弟無語詢問，那沒用的傢伙居然無視姊姊的疑問，趕緊低頭扒飯，一句話也不敢說。

她求助地看向大哥，渾身教師氣質的大哥，溫柔地迎視她詢問的眼神，沒多想，直接問：「佳麒，什麼事？你這樣瞪着立麒、看着我，我也不能幫你解決問題。」

二哥沒良心地哈哈大笑。「原來有這麼好玩的事，難怪老媽要急Call我回家吃飯，琦琦多吃點啊！」

連琦琦也被拉來於家吃飯了。琦琦一臉無奈。當然無奈，原本她今晚要去吃相親宴的，想說二哥在忙調度車輛的事，這次一定會順利，顯然又被中途攔截了。男人真的很奇怪，自己不碰，也不允許他人碰。

老媽耐住脾氣。「老二啊，要笑可以，別噴飯哪，人家勝利難得來家裏吃飯，別沒規矩。」

老媽很厲害，可以一口漂亮的台語，也可以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喔對，退休后，她現在在里民中心義務教導國語說寫。

兄弟們無法透露任何訊息，於佳麒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在老爸身上。老爸是疼女兒出名的，絕對不會在背後捅她一刀。

沒錯，她現在就有被捅一刀的感覺！

爸，這個人為什麼要來家裏吃飯？她無言問。

「對，天麒，今仔日狀況——」

老爸直接顧左右而言他，問起三兄弟聖母出巡的準備情況。

事情鐵定不簡單。

庄同學整晚以「待娶男兒心」的目光望着她，話不多，笑容比較多，老媽還故意安排他們坐在一起，她甚至不用去廚房幫忙……

「佳麒，聊聊以前小時候的事啊，你和勝利同班了九年，一定有許多共同的回憶。你難得回家一趟，勝利真有心，還特別來看你呢！」

有心？國中畢業后就沒聯絡過的同學，突然跑來家裏吃飯，對她呵呵笑，這就叫有心？

飯後，老媽安排大家在客廳聊天話家常，大哥不能走，至於沒禮貌的二哥，老媽希望他離開，但他要看好戲所以打死都不離開。老么立麒甚至抱着一盤西瓜邊啃邊看，從頭到尾都沒打算要走。

好，算了，她自己問好了！

「媽，我相信庄同學『突然』出現在我們家一定有特別的原因，能不能清楚告訴我，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呃，啊就……」於媽媽一臉尷尬。要不是大姑小姑要她這麼做，她也不會直接把人家邀來家裏，唉喲，佳麒死心眼，都沒分手就急着相親是有屁用喔！

「啊就你大阿姑、小阿姑希望你多、多認識些朋友……」於媽媽直接把責任往大姑小姑身上推，如果女兒生氣了，還有她們擋着。

於佳麒冷著臉。「什麼意思？」

「啊，什麼意思唷……」於媽媽搔搔頭，低着頭不知要怎麼說。

尷尬的於爸爸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有於家三兄弟每個人都以看戲的心情等待誰來公佈答案，雖然他們早就知道內情啦！

這時，庄勝利開口了——

「佳麒，長輩們是希望我們能以結婚為前提正式交往。」

分手倒數中——老大，保險套呢？

於佳麒看着液晶熒幕，十指快速地在鍵盤上移動，回復累積了數天未處理的mail。

她一頭長發隨意地盤在頭上，合身的襯衫和窄裙顯得幹練又不失女性的柔媚，她淡雅的妝容、精緻典雅的五官、專註的神情，若是裱上畫框后就像是幅完美的畫作……

只可惜，如此美好的女性卻散發着會凍死人的冰冷氣息，像座北極冰山一樣，看着就覺得好冰、好冷，根本不想靠近。

「佳麒姊……這是設計師送來新書的設計稿……」

「放着。」

「那……那我先去了……」

敲門進來的總機妹妹放下文件，一秒也不敢逗留轉身就跑。

佳麒姊心情不好，很少開口說話，就算交代事情，也是短短几句話就結束，雖然沒有遷怒任何人，但那冷冰冰的疏離氣息，還是讓公司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深怕掃到颱風尾。

桌上電話響起，響到第二聲時，於佳麒接起電話，禮貌的招呼詞由線條緊抿的雙唇飄了出來。「您好，敝姓於。」

「同學，晚上吃飯如何？」雅萍開朗的聲音出現在話筒的另一頭。

於佳麒的嘴角總算揚起睽違已久的笑意。「蜜月回來了？」

「是啊，我從法國帶回美麗又浪漫多情的絲巾要送給你喔～～晚上要學長放人，我們出去吃飯吧！」

好友興沖沖，但於佳麒一點出門的動力都沒有。「改天吧，我回台南一個星期，積了一堆事沒做。」

雅萍吃一驚。「唉呀，你家男人捨得你回台南這麼久喔？不會他也陪你一起回家吧？等等，是提親嗎？是不是提親啊？！太好了，佳麒！」

雅萍興奮過頭了，如果是提親……所有事就解決了。

「嚴颯去英國出差，還沒回來。」於佳麒無奈宣佈。

雅萍又是一愣。她常聽佳麒說嚴颯是生活白痴，所以如果要出差久一點，他都要帶着她一起出門。「去英國？」

「我前腳回台南，他後腳直奔英國。」於佳麒語氣有着懶得掩飾的苦澀。

「啊，你們開始各玩各的喔？」一個去台南，一個去英國，雖然雅萍的說法只是開玩笑——

於佳麒失笑，覺得她的比喻太贊了。「是啊，各玩各的。」

雅萍大驚失色。「真的還假的？！怎麼我才出去蜜月沒幾天，就發生這麼驚天動地的事？同學從實招來喔，你和學長到底怎麼了？」

太累、太複雜，於佳麒不想多說。「開玩笑的，你還真信喔？我是真的很忙，等過幾天我再約你好嗎？」

雅萍覺得哪裏不對勁，因為佳麒不會拿嚴颯的事開玩笑。「同學，你真的沒事吧？」

「放心，真的沒事。雅萍，我先忙，改天再聊。」

結束和雅萍的通話后，於佳麒雙手覆面，無奈、疲憊又沮喪地緩緩嘆息。

呼，好累……是不是休息太久，回來上班反而不習慣？才工作一天，就有做了十幾年的疲倦無力？

原本是要回家三、四天的，還打算提前回台北，最後卻因為烏龍相親記多耽擱了好幾天。

那一晚，她冰著一張臉，不說話不笑不妥協，逼着老爸老媽只好送走庄同學。

畢竟父母最了解親生女兒的脾氣，再繼續「相親」下去，佳麒發火起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老爸老媽疼愛她了解她，所以不再輕舉妄動，可怕的是舅舅阿姨叔叔姑姑等一幫親戚，他們強勢介入，硬是要幫她作決定，她不喜歡庄勝利，他們手上還有其他人選，就是不能執著於沒有結果的感情就對了！他們認為女人的青春一去不回，甚至計劃讓她在二十九歲以前結婚，三十歲以前生第一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