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望月亭 再見周氏

「有什麼不妥？」周雲奇怪的問道。

「沒···沒··沒什麼」出乎意料，小黃鶯的聲音頓時扭捏起來，說話也變得期期艾艾的。「恩···我帶你去吧，那個地方···我大概···很熟。」

雖然有點奇怪小黃鶯聽到望月亭的反應，但想到可以快的到達望月亭，周雲也就不做他想了，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有了小黃鶯的的帶領，周雲有驚無險的穿越了蓬萊仙島上危險的妖獸世界，顯然，土生土長的小黃鶯非常熟悉哪裡有善良的靈獸棲息，哪裡又是食肉的凶獸的地盤。

在它的指引下，月亮尚未到中天，望月亭便遙遙在望了。

從山路下方看去，那是位於仙島西面山崖上一座小巧玲瓏的琉璃三角亭，亭上，是一碧如洗的夜空，亭下，是咆哮不休的大海，原來，這已經到了蓬萊仙島的最西邊。

月光下只見的那亭上的木匾上龍飛鳳舞的提著硃紅色的「望月」二字，用的是古體，雖然字形狂放，卻淡淡帶了幾分悲傷之情。在這絕壁仙山之中，孤零零出現一座亭榭，更顯得有幾分遺世的蒼涼。

「喏，就是那裡了，你自己上去吧···」小黃鶯撲騰著翅膀一頭鑽進樹林中，不見了影蹤。

月，未過中天，望月亭中空無一人，黑暗中，一種被窺視的氣息，鎖定在周雲身上，他拔出清雲劍，慢慢的向山崖上走去。

眼前只有孤寂的亭榭，耳邊只有咆哮的大海，風裡，傳來一絲鹹味···

是大海的鹹味嗎？帶著淡淡的魚腥的夜風吹過來····

不對！這腥味！這腥味···是···血！

就像周雲在村裡的時候一樣，因為嬸嬸得了肺病，常年咳血，所以他們的房間里總是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腥味兒····

風，從遠處刮來，是島上妖獸爭鬥的氣息吧？周雲猜想到。

望月亭隨著周雲的走近越來越清晰，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月光無言的灑下來，將望月亭周圍照的異常明亮，四周山崖下黑壓壓的樹林中偶爾有幾聲蟲鳴···

走進望月亭，周雲不由得驚訝起來，剛剛在外面不能現，如今進入其中才看到這口三角亭上的琉璃，從裡面看竟然是透明的，皎潔的月光從空中落下來，亭內一片幽光，亭心的石桌上擺著一包針線，幾個荷包，彷彿是女子剛剛還在刺繡的模樣。

彷彿被雷擊了一樣，周雲整個人劇烈的顫抖起來，那針腳···那戲水鴛鴦···

周雲心中升起了巨大的希望，同時未知的恐懼也也像光明背後的影子緊緊的籠罩在周雲的心頭。

「嬸嬸···」這一聲低呼，彷彿抽幹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就像一名已經被判死刑的罪人突然得到釋放的通知，長期壓抑在周雲身上的對周氏死亡的內疚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期望和擔心事情展得更壞的恐懼。

望月亭中，悄然無語，只有咆哮的大海和皎潔的明月一動一靜，相互輝映，此時，月已中天，子時已近。

周雲從來沒有覺得等待的時間如此煎熬，她還活著嗎？家裡燒死的女屍是誰？玖符真人可是龍虎山的，龍虎山最擅長攝魂引鬼····怕不是？

一想到嬸嬸的靈魂可能死後都不得安寧，周雲簡直坐如針墊。

偏偏時間在這個時候往往是度日如年，周雲圍著望月亭走了十幾圈，那圓圓的皎月依然平靜的掛在空中，冷冷的提醒著他：子時未到。

正在極度的焦慮不安中，望月亭下北面的樹林中，陡然傳出一片驚天動地的獸吼之聲。

舉目望去，黑暗的叢林里，無數只妖獸的眼睛亮了起來，閃著森森的冷光，鬼火一樣迅蔓延開來，粗略的估計，起碼有上千隻妖獸聚集了過來。

陷阱？誰能驅使如此之多的蓬萊妖獸。

巧合？神獸間強烈的地域意識根本不會允許它們共處一室。

「撲哧撲哧····」空中黑壓壓的一大團烏雲趕了過來，隨即散落入樹林中，那是無數的鳥靈。

唯一讓周雲覺得安心的是無論是走獸還是飛鳥，現在還沒有一隻敢於靠近望月亭，這美麗又孤傲的望月亭，對於它們來說，彷彿是個不可逾越的禁區，但····

「撲哧···撲哧···」

「大哥哥···」之前的鳥妖小黃鶯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一頭扎進周雲懷中。

「嗚嗚·····」驚天動地的獸吼聲再次響起。

彷彿在回應這些野獸，天上明月的光芒暴漲了一尺有餘！

原本玉盤大小的明月此時已有車軲轆大小，月光異常的明亮起來。

子時已到！

「軲轆···軲轆···」從樹林深處緩緩駛來一輛黑色的馬車。

馬車走的極慢，拉車的馬妖顯得異常的小心，似乎車上裝載的是什麼易碎品一般，樹林里的眾妖默不作聲，一時間，周圍靜寂得連蟲鳴聲都沒有。

「咳咳··咳咳··」馬車上傳來一陣熟悉的咳嗽聲，周雲強壓著衝上去的**，慢慢等著馬車緩緩的向望月亭方向行駛過來。

萬獸靜寂，樹林里那些閃亮的眼光突然間向約好似的都暗了下來，若不是前一刻周雲看的真切，此時黑乎乎的樹林中真的像什麼也沒有似的。

「踢嶖··踢嶖···軲轆···軲轆···」隨著馬車的逼近，樹林里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

原本密集的野獸，彷彿它們紛紛來到此地只是為了膜拜馬車的主人似的，現在都紛紛退去，不到片刻，原本密密麻麻的獸影潮水般退去。

除去林中被壓倒了不少的灌木外，看不出半絲端倪，馬車依然不緊不慢的向拜月亭上駛來。

周雲懷中的小黃鶯探出腦袋，撲騰著小翅膀搶先向著還在半山腰的馬車沖了過去。

馬車的窗帘一動，黑暗的車艙中，看不到有任何人影。

詭異的馬車終於到了亭外，小黃鶯從車艙里沖了出來，急急用小爪子扯著周雲向里走。

馬車裡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要我進去？」

小黃鶯點點頭，海風吹過，掀起車簾的一角，熟悉的血腥味飄過來，帶著淡淡的葯香。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

「嬸嬸！」周雲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一把掀起厚重的車簾···

一隻火紅的老狐狸靜靜的盤伏在車廂中，身上的皮毛有多處被嚴重的燒傷了，有幾處劍傷甚至深可見骨，腹部有一處創傷，幾乎貫穿了整個胸腔，這個傷口····

是它嗎？是她嗎？

周雲急忙用靈力探去，狐妖的內丹果然消失無蹤，之所以這隻狐妖還能勉強堅持到現在，恐怕和她深厚的修為是分不開的。

只是，這一刻，它似乎也到了強弩之末。

迎著車廂外投射的月光，火狐微微睜開眼睛。

琥珀色的眸子，完全不同於當初人類的模樣，「咳咳···」受到潮濕的海風的影響，剛剛抬起頭的火狐一陣劇烈的咳嗽。

「嬸嬸？」這個世界上什麼都可以改變，唯有一個人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感情難以因為外型的變化而消磨。

看到周雲，火狐臉上呈現出異常欣喜的神色，那雙琥珀色的獸眼中流露出絲絲慈愛的光芒，那正是當初周雲所熟悉的。

果然是她！

「咳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一大團鮮血從火狐口中湧出。

火狐的精神頓時萎靡下來，縱使現在周雲心中有萬千疑問，它也無力再答。

「快把狐狸阿姨抱進拜月亭。」好在火狐身邊的小黃鶯顯然很清楚周氏的狀況。

在這個時候，拜月亭才顯示出它神奇的一面：如炬的月華穿過它透明的天穹溫柔的將重傷的周氏包裹在其中，月華漸暗，周氏的臉色逐漸緩和下來，空中巨大得妖異的月亮慢慢恢復了正常的大小。

白光一閃，周氏已經恢復成了人類的模樣。

「嬸嬸，我絕不會放過龍鳳殿那些混蛋！」狠狠的一拳砸在拜月亭的柱子上，早在看到火狐腹部那一道取丹的劍傷，周雲就已經對元兇瞭然於胸。

「咳咳····」月華之力雖然暫時壓制住了火狐傷勢，甚至給了她保持人形的靈力，可惜對它咳血的老毛病並沒有太大幫助。

「阿雲···」周氏的臉色因為缺血而異常蒼白，「想辦法進去神魔洞，找到屠神弓，你··你是我們妖族的希望啊···」也許是自知時間不多，周氏顧不上身體孱弱，一上來就直奔主題。

說起妖族的往昔盛況，周氏慘白的臉上浮起一抹難得的紅暈。

原來在五百多年以前，神州上居住著妖道，魔道，人道，人道又稱正道，宗旨是以仁義得道，與信奉弱肉強食的妖魔兩道誓不兩立。

隨著三道的開戰，能快提高人道修真實力的妖獸內丹頓時成了正道修真們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必備良藥，因為妖獸們大多性情孤傲，習慣散居，一番各個擊破下，各大妖王，竟然隕落**，妖道面臨覆滅的危機！

而有了源源不斷的妖丹作為補品，正道和魔道之爭則完全呈現出了一邊倒的形勢。

最後，在一舉封殺了當時著名的大魔王七夜魔君之後，魔道眾人和部分參戰的妖獸被迫撤離到七夜魔君最後打開的未知空間中，再沒有出現。

而神州剩下的妖獸，則紛紛避入崇山峻岭，以期逃避正道中人的追殺，好在神龜尊者憐惜，庇護了一部分逃到海外的靈禽異獸，否則妖獸一脈，恐怕更加單薄。

周氏一口氣說下來，神色從最初的興奮，凄然，到平淡，周雲沒有打擾她，因為他心中也隱隱有種預感，真正和自己相干的內容就要出現了。

果然，和周雲相干的事情是從三十年前狐族的一次占卜開始的。

周氏說到周雲的身世，臉上的溫情更多幾分。

眾所周知，妖獸們的力量來源於太陰，這其中又以狐妖為甚，傳說中的月神便是天地間第一隻天狐所化，因此，狐妖們能通過月神獲得占卜的能力，在妖獸中地位崇高。

五十年前，也是滄海論道期間，有一隻小白狐趁著島上氣息雜亂逃入了人間，三十多年後的一天，月光突然黯淡無比，月神降下指引讓我們出島尋找妖道的生機，那天晚上星空中主宰殺戮的破軍大亮，我和師兄二人，身懷神龜尊者所賜的異寶，掩蓋了妖氣一路向著神州尋來，正好見你降生的一幕。出乎意料，你身上除去妖狐之血，竟還有人道之血，蓬萊島上除去滄海論道期間，不得留有人脈，無可奈何，我二人只好封印了妖力，扮作夫婦，留在人間。

但因為周雲出生那日破軍大盛，正派修真也算出天地將有巨變，周秀才自毀千年道行封住小周雲的妖血，只讓它在滿月之時釋放片刻，又動用了神鬼尊者所賜下的無字天書最後一點力量，這才得以在後來查看的修真人眼皮底下瞞天過海。

但紙包不住火，在周雲臨去參軍的那天晚上，不知為何，妖血大盛，封印壓抑不住妖氣散了出去，周氏知道不好，便急急拿出準備已久的三元丹和無字天書交給周雲帶走，自己去引開即將到來的龍鳳殿修真。

周氏說道這裡，又是一陣猛咳，她動情的望著養子，繼續說道：「月神占卜顯示，只有你才能拿到千萬年前的神器屠神弓，挽回妖道滅亡的命運，這一次神魔洞大開，當是我們妖道的機緣到了···」

周雲沉默不語，如果是沒有見過金烏，那麼今天周氏的一番話，他一定深信不疑.

但金烏的話似乎還在耳邊。

「當魔王降臨的時候，嫦娥將解開月陰的束縛，去盡情的拜月吧，大地上的龍氣已經被損壞，天上的金烏早已失去了元氣，三輪春秋以後紅色的月亮就要帶著巫妖兩族的血脈洗滌當初的罪人！」

很明顯，金烏所謂的罪人，那決不可能是區區五百年前的一干正道之人，那些人，對於強大的金烏來說，不過是螻蟻而已。

那麼由此可以從周氏的講述和金烏的言語中可以推論出兩點：

第一：五百年前周氏所謂的兩道滅亡之禍極有可能背後還有黑手的推動，絕不是修真觀念不同這麼簡單。

第二：推動這一系列的黑手顯然是曾經對金烏，嫦娥，后羿甚至是血舞一族崇拜的天帝帝俊等人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又或者說，這個神秘人是遠古不為人知的悲劇的締造者。

但緊接著，問題來了，是什麼樣的人或者勢力才有這樣恐怖的能量？

或許是隱的殘念所透露的「那人」？

周雲心中一驚，面前彷彿有局巨大的謎局在展開，而金烏的出現，為他吹開了濃霧的一角，但一窺天機后，卻只讓人覺得更加的心驚肉跳。

「嬸嬸！」稍稍定下神來，周雲決定還是不要對周氏多說為好，畢竟被天上的神祗當作棋子算計的感覺那可不太妙。

「是不是妖族的救星我不知道，但這神魔洞，原本就是為了替你向赤黎報仇一定要進的，如今既然傷你的是龍鳳殿，哼，這筆帳，等我查清楚是哪個混蛋乾的一定要算！」

「雲兒···」拋去妖族拯救者的身份，相處這十幾年，周氏早就將周雲當作親生兒子一樣的疼愛。「都怪我，為了找到你，和赤黎合作，你那寶珠···」

「別說了，嬸嬸。」周雲忙制止了周氏的自責，「你們妖道沒有異寶只要一現世，在正道眼中，百里內妖氣無可遁逃，現在有了赤黎手下的玖符做聯繫人，你的安危，我也好安心啊。」

此時周雲一年以來壓在他心中的負擔突然放下，心中自然是輕鬆萬分。

「嬸嬸，這些是崑崙的靈丹···」周雲掏出一把之前受傷余旬等人送來的丹藥獻上，「雖然你失去了妖丹，但我看有這拜月亭聚集的靈力非比尋常，你好生調養，百年內必然再獲金丹。」

「雲兒啊··」周氏慈愛的看著周雲，「嬸嬸以後就出不了蓬萊了，你在外面好生保重，明年等雲歌化了形，我讓它來找你去。」

一直沉默在一邊的小黃鶯此時忙不送撲進周氏懷中，「我不要離開狐狸阿姨···」

「傻孩子，若論能力，這滿山的靈獸有幾隻能比的上你的天賦，有你在阿雲身邊，我也放心啊。」

「它是？」聽周氏這麼一說，周雲也奇怪起來，這隻小黃鶯看來有不錯的來頭。

「我的命當初可是這小雲歌救回來的，你說它的作用大不大，」周氏神秘的一笑，「至於它的真身，那你可就要等到它樂意告訴你那一天了。」

「大夫？」

「大夫？哈哈··哈哈，可以這麼說吧··」難得見到周雲，周氏重傷后一直鬱郁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天快亮了···你快回去吧··」不知不覺，東方已經出現了啟明星。

「嬸嬸···」周雲在周氏面前又恢復成了愛撒嬌的少年，不舍的說「我送你回去吧，下次又要滄海論道的機會才能上來見面了。」

「快回去吧，天光一亮，神龜尊者所設置的結界便要厲害十倍，別看你現在體內的人族之血沒反應，到時候，可有你苦頭吃！」周氏也眼含著淚花。

望著周雲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周氏身邊的小黃鶯雲歌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不告訴他真相啊，你···你···都要···」

「唉，若是他現在為了我去和龍鳳殿拚命，能不能打過也就不管了，萬一被人識破了妖族的身份，還怎麼在崑崙呆的下去，我怎麼能為了一己之私讓他被那些所謂正道追殺呢？」周氏凝望著已經什麼都看不見的遠方，臉上浮起一絲慈母的微笑，淡淡的說道。

東方微亮，最後一抹月光灑下來，透過望月亭的天光，如同一絲白鏈，周氏的身影逐漸消散。

望月亭的力量，可以讓妖獸短期內藉助月神的靈力，代價是卻是失去不滅的靈魂，今天，已經是周氏能借到靈力的最後一天。

「嗚嗚····」滿山的獸嚎聲迎著海上的旭日，震天響起。

「一切都是為了妖族的生存。」一張紙條，從周氏綉好的錦袋中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