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師父這樣做,自然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無論什麼樣的理由,我都沒有辦法接受,」隱蓮眼中閃過怨懟的光,頓一下,繼續說道:「你帶着大師兄離開蓬萊山以後,我也離開了,我不能再呆在那個曾經讓我無限幸福也無限痛苦的地方,我想忘記過去的一切,想要重新生活,我不想記起過去,那真的太痛苦了,所以,我走進紅塵中。我一個人,到處漂泊,到處流浪,就像浮萍一樣,隨波逐流,直到半年前,遇到了那個人。」

她不自覺地眼眸變得溫柔,「他叫姜采晨,是這裏縣丞的公子,相貌堂堂,人也很好,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很像大師兄……」

璃月的睫毛幾不可察地悸顫了一下。

她自然沒有察覺到,眼眸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真的想過,就這樣拋開過去的一切,然後和他一起生活下去,忘記你,忘記師父,忘記蓬萊山,只要……」

她沒有說下去,璃月卻明了她的意思,只要記得大師兄一個人就好了,只要把大師兄放在心底就好了。

「可是,」她憤憤地瞪着他,「你卻突然出現了!還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人弄得半死不活!」

璃月輕聲說:「你現在把我丟出去還來得及,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你還是可以做縣丞公子的夫人,繼續過你平靜的生活。」

「已經來不及了!」隱蓮有些羞惱地叫。

「呃……」璃月眼中寫滿了無辜的茫然。

她就更加羞憤,易容膏下的臉通紅如火燒,「我給你吸出千年冰蠶絲的時候,被他撞見了!」

璃月呆了一下,慘白的臉上慢慢漾起紅暈,低垂下眼瞼,他訥訥:「我……去跟他解釋。」

「解釋?這樣的事情要怎麼解釋?」

璃月啞然,額頭冒出冷汗,他對於男女之間的情事實在經驗匱乏,不知道這樣的狀況應該怎麼處理。

「所以,我想過了,既然不能做一個普通的人,那麼就做回我自己,」隱蓮慢慢說道,「其實,這個世界上,能夠讓我做回自己的人,只有你。所以,我應該嫁的人,只有你。」

璃月呆住。

半晌,他低語:「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嗓音喑啞,卻不是因為高燒過後,而是,內心深處突如其來的戰慄。

「我現在,很清醒。」隱蓮看着他,慢慢擦拭掉自己臉上的易容膏。

簡陋的室內,突然迸射出明麗妖艷的光。

布衣素裙無法掩飾,那一張美艷絕倫的臉,眼眸流轉間,風情無限。璃月怔住,恍惚間,彷彿看到五百年前密林深幽處,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妖嬈嫵媚的女子,然後是十三年前,走上蓬萊山,第一眼見到的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孩……

他的目光變得痴迷,心臟本已冰封的一角迅速融化,滴水……

【第五章】

臨安城城郊西北有一座深宅大院,漆黑的匾額上題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隨園」。

字如其名,很隨意,也很隨性,偏偏灑脫中又帶着顯而易見的執拗,執拗中又讓人覺得很灑脫。

隱蓮第一次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忍不住看了很久,然後問道:「這是你寫的嗎?」

璃月淡然一笑,眼眸溫柔,「是伯琮的字。」

「哦。」隱蓮應了一聲,忍不住更加好奇伯琮究竟是何方神聖。

待到走進「隨園」,她真的是吃了一驚,雖然不能用金碧輝煌來形容,但是,琉璃瓦在陽光下的確金光燦燦,熠熠生輝,亭台水榭、雕樑畫棟,美崙美奐得令人屏息。更兼曲折迴廊,映着荷塘,正是盛夏時節,蓮花嬌俏嫵媚,宛若婀娜多姿的少女,在水面上翩翩起舞,澄澈湛藍的水中,可以清晰看到銀白色的魚在碧綠的荷葉下穿梭。

隱蓮坐在荷塘邊上,撩一把水,忍不住蹙眉,「你這三年,賺到很多錢嗎?」

「這個院落是伯琮的。」璃月背倚著廊柱,淡淡地說。

「你是說……」隱蓮睜大眼睛,「你住在別人的家裏?」她打量著四周,納悶地問道:「可是,怎麼都沒有見到他家的人啊?」

「沒有別人,只有我們,」璃月說道,「伯琮有很多房子,他不住在這裏。」

「他還真是很富有啊。」隱蓮冷哼了一聲。

「如果你說的是銀子的話,他的確有很多。」璃月若無其事地點頭。

「可是,這裏都沒有人打理嗎?也沒有人看管?」隱蓮丟一顆石子在水中,盪起一圈圈漣漪,那些在水草中穿梭的小魚,頓時受到驚嚇四散而逃,她不禁笑了,「這裏的治安真好啊,都不會有小偷。」

「這裏沒有人,不過有一個鬼在看管。」璃月痴痴看着她的笑靨,不自覺唇畔也逸出笑意。

「嗯?」隱蓮詫然抬頭,「你在騙我嗎?」

「想見到他嗎?」璃月視線轉到荷塘中間一朵似乎即將凋零的蓮花上,突然伸出手,那蓮花就翩然飄過來,落在他手中。

他微笑,「貞元,我回來了,你不開心嗎?」

那蓮花低垂著粉白的花瓣,萎靡不振,微微戰慄。

「怎麼啦?貞元,有人欺負你嗎?」他白皙的手指溫柔的拂過花瓣。

隱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和他手上的蓮花,忍不住叫道:「你、你該不會是……把一個鬼的靈魂寄附在蓮花上吧?」

鬼是屬於黑暗界的,不能被陽光照射,可是,如果有了寄附的實體,那又另當別論。

但是,利用術士的法力,為鬼借體,讓他可以在白晝活動,本來就是有違天理,會受到上天的懲罰。

「貞元很喜歡陽光呢。」璃月微笑,眼眸無限溫柔。

隱蓮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像他突然間變成了一個怪物,在她眼中,他現在的確和怪物差不多。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了解璃月的,可是,這次重逢之後,突然發覺,自己完全不了解他。

抑或是,她根本就沒有真正地了解過他,那時候她的視線全部被摩羯吸引住了,她對璃月所謂的了解,只是自以為是的了解。

自從三年前的事情發生了以後,她就認定,他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結果卻發現,他對他的朋友都很不錯,例如那個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伯琮,還有那個毛毛躁躁的俞允文,現在……居然還有一個鬼?!

他對身為血魔星轉世的大師兄那般冷酷無情,居然會為了一個鬼而敢犯天譴?!

不禁有些憤憤不平,之所以那樣對待大師兄,是因為妒忌吧?妒忌大師兄的好,妒忌大師兄的完美,妒忌自己對大師兄的眷愛……還真是狹隘啊。

璃月還再撫慰著垂頭喪氣的蓮花,聲音柔軟:「是不是浣蓮又來欺負你了?」

蓮花抖動着葉片,發出縹緲的聲音,似乎無限委屈地說:「允文罵我!」

「哦,」璃月的聲音就像在安撫小孩子,「他為什麼事罵你?」

「我聽你的話,正午時分告訴允文要趕去古橋鎮,他就罵了我,說如果你沒有危險,就不會叫他過去,然後第三天又跑來罵了我一頓,說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就把我的花瓣全部拔下來,還要把荷花塘的水全部抽干。」

「他騙你的,我怎麼會有危險呢?」

蓮花戰慄了一下,低聲說:「我知道,他沒騙我,我就是太蠢,不會想。」

「貞元……」

「下次不論有什麼事,都帶我一起去好不好?允文說你有危險,我很害怕,如果你再也回不來該怎麼辦,你死掉了該怎麼辦……璃月,我很怕。」它瑟縮著,磨蹭他的手。

「好,帶你一起去。」璃月輕聲說。

蓮花在他手上靠了一會兒,忽然挺直莖稈,抬起「頭」來,對着隱蓮不滿地說:「那個女人是誰?我討厭女人,尤其是像浣蓮一樣的女人。」

「你可以討厭浣蓮,但是不可以討厭她哦。」璃月看一眼隱蓮,「她是我的妻子。」

「啊?」蓮花驚叫。

「是真的,以後我們三個就要生活在一起了。」

蓮花一下子垂頭喪氣地耷拉下去。

她是他的妻子,就在昨天,他們兩個結婚了。

雖然並不是出自當事人的本意,但是,他們的確結婚了。

俞允文不知道在忙什麼,昨天才去古橋鎮接璃月,而這時,璃月已經在隱蓮家裏呆了足有半個月。

每天隱蓮都會很體貼地按時給他換藥,加上他本來就異於常人的體質,傷勢已經復原了七八成。

他沒有說要走,隱蓮也沒有開口要他走。

那個她要嫁給他的話題,也沒有再提起過,就在這個曖昧不明的時候,俞允文來了。

他進來的時機不知道是不巧,還是太巧了。

隱蓮正在給璃月換藥。

璃月坐在椅子上,隱蓮在他胸口敷上洗心草,然後小心地纏上布,偶爾她的手指會碰觸到他的肌膚,就像一簇火焰掠過,璃月不覺心跳加快,微微紅了臉,掙扎一下,低聲說:「我自己來就好了。」

因為他的動作,隱蓮手上的布猝然掉到地上,她蹙眉說:「你不要動!」

「我來撿。」璃月俯下身,隱蓮正在他面前半蹲著,他的臉頰就不小心地從她臉上擦過,肌膚貼著肌膚,輕輕擦過。

璃月猝然抬頭,受到驚嚇般,臉紅得像剛出鍋的蝦子。

「都叫你不要動嘛。」隱蓮微嗔,伸手撿起布,輕輕拍打幾下,有些羞,有些惱,卻並沒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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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魂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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