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依兒

激湍飛流，水花四濺，一簾瀑布從半山腰直掛河谷。微風徐來，夾裹着絲絲涼意，這正是春色染綠，萬物蘇醒時。

一少年站立在瀑布之下，稚嫩的面頰上帶着些許笑意，仰抬起，雙手上舉，眼睛緊閉，似在迎接水流的一**衝擊，湍急的瀑流擊打着他的頭與胸膛。

易凡今年十三歲了，六年前父母雙雙去世，他便一個人獨自生活，每日雞鳴時分上山砍柴，日中吃些自帶的乾糧，日暮背柴回家，一晃這麼多年便過去了。

他有個習慣，就是每日砍完柴，在回家的路上經過那條瀑布時便要下水潛游一番，幾年如一日，倒讓他的水性比一般的孩子好上不少。

今日依然如此。

易凡甩了甩頭上的水珠，用袖子抹乾臉，穿上布靴，卻現靴子頭部已被自己的大腳趾給頂破了，裂開一個洞。易凡苦笑着搖了搖頭，這雙靴子還是自己十歲時隔壁李大媽給自己做的，現在打了一條條的補丁，五顏六色的都有，甚是滑稽。易凡看到這，不禁想到，依兒那小丫頭不知有沒有李大媽的手藝，什麼時候讓她也給我做一雙，想到這，他不禁嘿嘿笑笑起來。哼著歡快的小調，踏着輕鬆的腳步，易凡向家裏飛快奔去，在夕照的山路上留下活潑跳躍的身影。

遙遙的便看見村口有一人向自己這邊張目眺望，易凡不看也知道，一定就是依兒了，每天她都來這等自己，要自己去她家吃晚飯，有時自己很懶，不想自己回家做飯，便去她家了。

依兒今年十歲，她和她爹爹黃轍一起生活，聽村民們說黃轍原來是秦國的大官，據說曾官至丞相，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辭官隱退，秦始皇帝還專門遣人勸他回去，卻被他一口回絕，幾番輾轉流離後來到了現在的這個山腳小村裏。

這位黃轍卻時有不同凡人之處，或許他就不是凡人，自從他五年前定居在村裏后，這裏的一切都生了變化，其中最顯著的是這五年來，村裏沒有一位老人去世，也沒有一名出生嬰兒夭折，村民們每日精力充沛，就是連老人都好像回到了年輕時代，因此大家都稱呼他為黃仙人。

「小易哥哥，你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害的人家等了你這麼久。」依兒嘟起了紅潤的小嘴抱着易凡胳膊撒嬌道，細嫩的手指還偷偷在易凡的腰間擰了一下。

易凡張嘴『哎呀』一聲怪叫，連忙推開她，道：「哪有晚啊，我每天都這時候回來的，你看太陽不是還掛在那樹梢上嗎？」他是真冤枉，之前與依兒說好的，每天要在太陽落到樹梢上之前回來,不然第二天就要帶着這小丫頭一起上山去，易凡原本無所謂她是否上山，山路崎嶇，反正到時吃苦的是這小丫頭，就怕她連累了自己。

依兒漂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眨了眨，然後蹲了下來，揉着自己的小腿，就是不說話，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易凡看她這樣心裏也有些心疼起來，每天傍晚依兒都會在這等他一起回家，對這一小女孩來說也殊為不易，於是柔聲道：「好啦好啦，是哥哥錯了，哥哥回來晚了，下次早些，不讓妹妹久等便是了。」說完便要拉起她，依兒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了下去，喃喃道：「也不知有個傢伙說過來遲了便帶人家上山這句話還算不算數？」

易凡一聽急了，忙道：「好依兒，哥哥不是不讓你上山，你不知那山上有多少的豺狼虎豹，多危險啊！你看我手臂上這條血印子，就是在今日回來時與一隻老虎搏鬥時留下的，況且你爹爹也不讓你去啊！」他一邊說着一邊擼起袖子，把傷口給依兒看，其實這是他自己砍柴時不少心蹭破的，雖然傷口的面積挺大，但老虎留下的印子怎會這麼淺。

依兒哪會想到易凡誆她，一聽倏的站起身來，抓住他手臂，小手在血印子上摸來摸去，易凡看到她這樣，心裏一陣大笑：你這調皮丫頭，這回還看你去不去。他以為這樣會嚇到她，讓她自己取消上山的想法，哪知道等了半天不見依兒說話，就是覺得手臂上傳來一陣陣的涼意，濕濕的，低頭一看，嚇了他一跳，原先那古靈精怪的依兒不知哪去了，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梨花帶雨，早已經淚水潸然了。

一滴

兩滴

滴在心底底

……

易凡不說話了，這個看起來很調皮的小女孩竟是如此的單純，依兒在他的心中一直是開開心心的，好像與憂愁眼淚之類痛苦的東西無緣，沒想到她竟會為自己哭，還是給自己很拙劣的謊話騙哭的。

易凡低頭看着這個小仙女，雙眸在溢滿淚水后似秋水般波般閃爍，嬌美的面頰上玉珠在緩緩地流動，小瓊鼻，櫻桃嘴，端的是一個十足的小美人。

一時間，易凡看的痴了，他從沒有，也從沒想過要仔細打量依兒的面容，因此他也不知道依兒是這般的漂亮。怪不得，村裏的那些與他年齡相仿的男孩子老是妒忌自己，以前不明白，也不再乎，現在想想終於曉得了，自己一天除了砍柴睡覺，好像都和依兒在一塊。

原來依兒一直很依戀自己。

想到這，易凡把依兒拉進了自己並不寬闊的懷裏，低聲道：「依兒，我明天帶你一起上山好嗎？」

「可是--」

「沒什麼可是，哥哥願意帶你去，我會保護你!」易凡覺得這時候不能再讓自己這個好妹妹失望了，她既然想去便帶她一起去。

依兒緩緩地抬起頭，一會兒又搖了搖，易凡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隨即悵然若失道：「依兒，你不願意么？還是不相信哥哥有能力保護你？」依兒這麼依賴自己，倒是自己這個哥哥做的有些慚愧了。

依兒看見易凡若有所失的表情，忽然咯咯嬌笑了起來，隨後破涕而語，道：「小易哥哥，很少看到你有這樣的表情哦，嘻嘻。」

易凡的臉倏地變的紅了起來，竟讓自己一直當做妹妹的小丫頭笑話，這還了得，急忙撇開她的話題，道：「你到底要不要去啊？！」

「可是，你那傷口……」說道這，依兒眼看又要晴轉雨了。

易凡本想馬上轉移話題，不然天知道小依兒又會哭成什麼樣子，但不自覺地就解釋了起來：「不要緊，不要緊，這是騙你的，是我上山砍柴時不小心蹭破的，哪有什麼老虎？」說完話后他便後悔了，因為暴風雨很有可能就被他這句話給招來了，果然小丫頭的粉拳秀腿跟着便像泛濫的潮水一般湧來。

唉，也只得受着了。

「小易哥哥，我腳扭了。」依兒晃了一下便一**坐在地上。

「什麼，你站着也能扭到腳？」

「我也不知道啊！就這樣扭了，怎麼辦啊，爹爹，還在家等着我回去呢。」依兒一臉無辜的表情。

易凡瞟了她一眼，心中暗道：你就騙我吧，可是偏偏知道也要被騙，真可謂是人生無賴，命途多舛。

「上來！」易凡蹲了下去。

「小易哥哥，你真好，不過你的砍的柴怎麼辦？」

「你還上不上來，再不上來，我可就要走了啊！」易凡憋了一肚子的火，你這丫頭倒好，得了便宜還賣乖！

小依兒一聽連忙跳在易凡的背上，雙手緊緊的抱住他的脖子，兩隻小腿纏在他的腰間，真箇是舒服無匹，一張秀氣的小臉上洋洋得意。易凡一把操起從肩上先卸下來的柴，背着背上的小重擔，向前走去。

……

夕陽已經躲在了山的後面，大地挽留住了她的最後一道金光，給整個世界度上了一層夢幻般的色彩，遠處的松樹林，近處的青石山，在這片黃暈之中，愈加顯得美輪美奐。

村口的小路上，傳來了陣陣的歡笑聲……

……

「我說依兒，你最近吃了什麼好東西嗎？」

「沒有啊！」

「那你怎麼和李大媽家那頭叫小二黑的豬一樣沉呢？」

「大壞蛋，你再說一遍！」

隨後便是片片的嬉笑打鬧聲，在清風的吹送下越飄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