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嚴馭堂有些無言,其實他附上但書並不是為了要聽她說這個,而是希望她能更快康復,但眼前的她顯然是誤會了……
望着她朝自己眨了兩下,表示會意的大眼,這讓嚴馭堂只覺得五味雜陳。
暗夜裏,華宅中的某間廂房隱約傳出爭論聲——
「事情變成這樣,你們還想要賞金?」
「您答應過,無論事成與否,都會給予豐厚報酬,並代為安置家中親人,也是這樣,他們才會同意為您賣命,也都因此賠上了性命!」
「是他們技不如人才會丟掉性命,這也要怪我嗎?」
「聽起來,您是不想支付當初說好的二十萬兩黃金了?」
「若今日事成,別說是二十萬兩黃金,就算要十倍價錢又有何難?但你們根本一事無成,更遑論那些不濟事的東西居然還蠢到讓畫像被奪走,造成畫師現在被追緝,這筆帳老夫都還沒和你們算,你們倒好意思反過來向我討賞?」
「我們沒有討賞的意思,只是想拿到先前說好的報酬……」
「除非你們願意再試一次,並且最好成功,否則這筆傭金,老夫很難拿出手。」
「好個翻臉不認人……」交涉半天未果,男子心寒了,「當初我費盡心力才說服他們成為死士,如今你卻過河拆橋……我若不
替他們報仇,要他們在九泉之不如何安息?「
見對方老羞成怒,錦衣男子斷然道:「這裏不是能讓你胡來的地方,你最好別輕舉妄動!」
「這是你逼我們的……」男子一個彈指,立即有十餘道黑影自不同方向竄入,團團包圍住錦衣男子,並紛紛使出不同招式,接連襲向不肯認帳的背信者。
受攻擊的一方也不是省油的燈,當下揮舞雙掌自保,並高聲吶喊,「有刺客!快來人啊!」
沒多久。聽到父親呼救的嚴立軍帶領大批人馬破門而入,見父親正被多名身手不凡的不速之客圍攻,立刻加入戰局;刺客們雖然技高一籌,卻難敵人數不斷增加的護衛……
雙方人馬歷經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后,最後只剩下一名刺客被壓制在地。
眼見父親想要了結那名活口,嚴立軍急忙阻止,「爹,刀下留人!否則如何查明他們行刺您的原因?」
聞言,急於斬草除根的嚴四方只得收手,「也對,你沒說,我都忘了,只是一個勁的想剷除這些居心不良的人……」
看他演得煞有其事,為首的黑衣人不禁笑了,撇唇對看來正氣凜然的嚴立軍道:「你不知道真相吧?我們刺殺令尊的原因完全是因為王——」話還沒說完,胸膛已被刺入一劍,當場斷氣。
「爹?」嚴立軍十分訝異,「為什麼?這下不是死無對證了嗎?」
丟下長劍,嚴四方冷靜的下令,「將這些刺客的屍體全都拖出去處理乾淨,沒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靠近這裏,有違者斬!」
「是!」眾人依言退下。
見父親刻意留下自己,嚴立軍料想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說,沒想到父親一開口便直接投下一顆震撼彈——
「我就是希望這些人死無對證!」
「孩兒不明白。」甚至可以說是很困惑!
「你知道為何最近王要你加派禁軍,守護整個皇宮內苑嗎?」
「聽說這陣子有人意圖對王不利。」面對父親,嚴立軍是有什麼說什麼。
「你猜得出那是誰嗎?」
「孩兒不知……」沒說完的話語在觸及父親深沉的表情與冷酷的眼神后頓住了,「爹,該不會是……」
「沒錯,就是你心裏想的那個人。」
「可——為什麼?」嚴立軍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這罪可是要誅九族的啊!」
「我當然不可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嚴四方陰沉一笑,「所以為了永絕後患,咱們得開始採取一些行動……」
「小姐打算虐待那些魚兒到何時方肯罷休?」望着池中驚慌閃避的魚群,映畫暗暗感到同情。
「這哪是虐待?」朝目標又射出一支飛刀,元千夢振振有辭,「我這是在練功!」
「練功?」映畫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咱們現在身處皇宮內苑,多的是大內高手保護,有什麼好擔心的;再說小姐要是想苦練絕世神技,奴婢倒建議您省省時間,這裏難道還少現成的護衛嗎?而如果小姐是想吃魚的話,直說就好,何必自己造業殺生,皇宮裏還有什麼是您想吃而吃不到的?」
「就說我是在練功嘛!要是下回再遭遇危險,至少能自保,不拖累旁人。」
「算了。」見她堅持,映畫決定省些口水——反正主子想做的事,向來沒人能擋,而且最好也別擋,免得浪費生命,「小姐好好努力吧!奴婢先回去午寐一下,希望一覺醒來,您已有所斬獲了。」
掩嘴打了個呵欠,她掉頭要走,然而轉身見到數步之外的一行人後,映畫迅速欠身,而來人則是示意她噤聲,退至一旁。
「吼!快過來啊!你們這些笨魚,到底要不要讓我射中嘛!我都在這裏這麼久了,你們能不能合作一點?否則我的成績很難看耶!」咬着櫻唇又射出數支飛刀,元千夢有些負氣的說。
才說完,一隻厚實的大掌冷不防握住她的手腕,「咻咻咻」的扶着她的手射出數支飛刀,然後她咒罵的對象便一條條的往下沉……
一、二、三、四、五……一下子就有五條耶!真是神乎其技。
「耶!有魚吃了。」元千夢歡天喜地的正要上前打撈,卻在意識到那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實力」時,猛地抬睫,「是你!」
來的不是別人,而是一身龍袍,看來玉樹臨風的嚴馭堂。
「不先將它們撈回來嗎?」笑問。
「我可能沒說清楚——我想吃的是自己親手抓的魚……呃,不對!我是在練功!練功是為了防身,才不是為了吃魚!」元千夢正色澄清,眼角卻偏偏不受控制的直往戰利品瞥去。
「既然這樣,那我請人送去御膳房好了。」
「等等!」急急攔下他,「那個……送去時還是聲明是我的好了……您知道,這些魚又不大,讓別人吃怪不好意思的,我還是自己解決的好……等下次射中大一點的再拿出來獻寶。」
接下來響起的朗笑聲已經不再讓其他人目瞪口呆——只因自元千夢進宮后,他們的主上便不時會像這樣大笑,前幾年那個完全不苟言笑的他彷彿只是幻影。
「將這些收起來吧!」嚴馭堂依她的話下令。
待侍女們帶走一條條可化身為美食的魚兒,元千夢這才關心起嚴馭堂,「早朝結束了嗎?」
「嗯。」
元千夢傷愈后不久,嚴馭堂很快便「實踐諾言」——命人選好黃道吉日,準備冊封她為後,連問也沒問過任何人意見。
此舉當然讓許多人的下巴差點掉下來,然而見識過他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看護元千夢的人卻是毫不意外,因為主上對待這位新來的姑娘的方式與幾年前的夏姑娘幾無差別,某些時候甚至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譬如他對夏姑娘說話時從未自稱「我」,又譬如夏姑娘對主上說話向來是輕輕柔柔的,然而面對這位「偶爾」會忍不住大呼小叫的姑娘,主上卻是完全不以為意,甚至還會大笑出聲。
對主上的「縱容」,他們初時還會訝異,如今已是見怪不怪了。
「還好嗎?」她知道他的政務繁重。
「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那就好。」她希望能像這樣一直看到他開朗的笑,不要再鬱鬱寡歡。
「你呢?」
「我怎麼可能不好。」元千夢綻笑,附在他耳畔悄聲道:「您忘了,在這裏,我是誰罩的?」
見她笑意盈盈,看起來沒半點不快樂,嚴馭堂才放心下來,「有什麼需要的話,儘管告訴我。」
「只要我說了,您就會替我辦到嗎?」
嚴馭堂本來直覺要應允的,但在捕捉到她的眼中一閃而逝的異樣光芒后,他遲疑了一下。
「為什麼要想那麼久?」她有些不滿。
「你可以說說看,我雖不敢保證有求必應,但會儘力……」他不想將話說死;——因為她的舉止從來就不是他能預料的。
「是嗎?那如果我現在就想要那張紙……」
才聽到這裏,俊逸的眉心便皺了起來,「我以為我們約定的時間是幾個月,而不是十幾天!」
「瞧,這個您就辦不到了吧!」麗顏上掠過惡作劇成功的得意笑容。
「我問的是你真正的需求,不是這個……」
「您該不會是生氣了吧?」元千夢發現到他的臉色微微一僵。
「沒有,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罷了。」雖然知道她是故意在作弄他,嚴馭堂的心中仍然有些不舒坦——他不是很喜歡聽到這些事……關於她要離開的事。
「哦!」聞言,元千夢放下心,垂睫數了數懷裏剩下的飛刀數目,「好像不太夠用……」其他的都被丟到水裏了。
「你在這裏多久了?」她的雙頰被驕陽曬得紅通通的。
「一個時辰有了吧!」她沒記得很清楚。
「現在是盛夏,在太陽下這麼久,很容易中暑。」
「可是都練這麼久了,還是不見顯著進步,我不要這樣。」她倔強的個性又冒了出來。
「練武本非一朝一夕可以速成,還是慢慢來吧!」
「但最近我和刺客非常有緣,我還是想先學好幾招,以備不時之需。」
「這裏守備森嚴,若你還是不放心,我會再多加派人手在你身邊。」
「問題不在那裏,而是我一直相信靠人人倒、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
嚴馭堂這才真正領教到她固執的一面。「不過還是暫時休息一下吧!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否則待會兒曬昏頭,反倒得不償失。」
「說得也是。」元千夢這才願意跟他走到一旁的涼亭中。
「不過待會兒您可得再示範一次射飛刀的方法,順便也看看我的姿勢和手法哪裏不正確,否則為何您老是百發百中,我卻永遠停留在射十都只中一、兩刀而已?」
「當然沒問題。」嚴馭堂淡笑,「不過在那之前,你先瞧瞧這是什麼。」
疑惑的打開侍女呈上的錦盒,她見到裏頭橫躺了一支小巧的玉笛。「這是什麼?」
「你喜歡吹奏樂曲不是嗎?」
「所以您打算將它送給我?」
「這是第一個原因,第二個則是因為——能保護你。」
「這個能保護我?」元千夢困惑的拿起它東看西看,卻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嚴馭堂微笑拿起玉笛就唇輕輕一吹,只見數支銀針即飛射而出!
元千夢嘖聲驚嘆,「這是怎麼辦到的?」走上前,碰了碰深入木柱中的銀針,嚇得瞠目結舌。
「這不是普通的玉笛,這裏面藏有銀針,若是這麼吹的話便能成為武器。」
「哇!我要、我要!」這比他單純送能奏曲的笛子更讓她開心。
「這本來就是給你的。」將禮物遞給又叫又跳的她,黑眸中隱約浮現寵溺。
「謝謝!」沖着他甜美一笑后,她忙着現學現賣,「是這樣嗎?」
下一刻,只見嚴馭堂迅速閃身,而四周也響起彼起彼落的驚呼聲——只因被吹出的銀針不是射向別人,而是射向他們的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