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可是這次他的預料全盤錯誤，她已經等了他十四年，她這次是真的決定再也不要繼續了。

徐馥雲站在落地窗前哭了很久，為這段單方面付出的感情收尾，收拾情緒之後，她沐浴更衣、打掃房間，將她留下的痕迹通通清理，接着她一身疲憊地走出李掣的公寓，離開李掣的人生。

徐馥雲沒有回頭，因為她知道電影散場了，自己必須離席，無論回頭多少次，換來的只會是重蹈覆轍的傷心欲絕。

掰掰，她的大英雄，掰掰，她一直想依靠的男人，掰掰，她一心想擁有的男人，李掣，就如你所願，徐馥雲不會再打擾到你了。

徐馥雲向風中招手，坐上計程車回家，然後飛往英國。

四個月後已然秋涼，李掣終於試着將自己從繁忙的工作中解放出來，四個月以來他首次踏入酒吧，卻也只是窩在黑暗的角落，扯開了衣領獨自喝着悶酒，烈酒絲線般滑過喉嚨，瞬間的甘洌后是長久的燒灼，心中似乎越發乾涸了。

徐馥麟進入包廂后和其他死黨哈啦一番，盡興了才傭懶地窩到李掣旁邊的沙發里，準備和他來一場促膝談心。

這也是他們四個月以來首次碰面，之前誰都沒有想過要聯絡誰，就好像徐馥雲從沒回過國，矛盾衝突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她像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沒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現過，就連名字也沒聽人再提起過。

她愛的時候狂野熱烈，不愛之後決絕非常，李掣握著酒杯發獃，這不都是他想要的嗎？他如願以償地擺脫了她，她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記得她說就算之後遇到，她也會想辦法避開他，但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四個月以來，李掣沒有去找過白雨涵，不僅如此，他甚至不願去觸碰任何關於徐家的事，更無心玩樂，他讓秘書部把下半年的工作計劃全部提前，讓自己完全沉浸在高密度的工作中，以此麻痹自己總在隱隱作痛的心。

「怎麼了？到底在為誰消沉？」徐馥麟冷淡又平靜地問道，他本來不打算插手他們戀愛的事，但他畢竟是徐馥雲的哥哥。

「你不揍我幾拳嗎？」看也不看徐馥麟，李掣自嘲地說：「不罵我混蛋嗎？」他一臉倦容但又不想休息，四個月以來這顆心一直躁動得疼痛。

「當事人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而且還過得好好的，我幹嘛要幫她扮演怨婦的角色，又不是發神經。」老妹一聲不吭地回了英國，不哭不鬧一切照舊，沒有給任何人管閑事的機會。

「她過得很好嗎？」又是一杯烈酒下肚，讓心沒先前那麼痛了。

「很好啊，都快結婚了。」

「咳咳……結婚？」李掣猛地轉過頭去，死死盯住對方的臉。

徐馥麟這才看清他的臉，佈滿血絲的眼白、突兀圓瞪的瞳仁、邋裏邋遢的鬍渣、泛白的嘴唇，一副病人膏肓的模樣。

總算消了一點氣，徐馥麟也不再耍他，似笑非笑地回道：「雨涵就要嫁給那個搖滾樂手了，你不知道嗎？」

「雨涵，你說的是雨涵。」李掣愁眉深鎖，目光卻銳利起來，「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她。」

自從那天過後，他就已經徹底放棄白雨涵了，也不再去思考自己到底需要怎麼樣完美的女人，因為他的心早就被那個小魔女佔滿了，只是等他真正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太晚了，而後又放不下自尊心，遲遲無法動身追過去。

「沒收到請帖嗎？你之前想娶的不就是她嗎？」

「不知道，私人邀請通通交給秘書處理了。」李掣扳正身體，看着手中的酒杯，「我可能愛上你妹妹了。」

「你現在才知道嗎？不是可能而是絕對吧。」徐馥麟沒好氣地冷笑道，這傢伙實際上是個愛情白痴吧。

「怎麼說？」別人眼中的自己到底多愚蠢呢？

「一個不愛管閑事的冷酷男人破天荒地幫一個小女孩趕走惡狗，又抱着她、哄着她把她送回家，之後這個男人因為不想再見到小女孩被狗追，就煞費苦心地買下那些狗，把它們送去遙遠的鄉下。

李掣，那時候你就已經很喜歡我家小妹了吧？畢竟她繼承了爸媽所有的優點，雖然那時候頭髮短了點，但還是像白雪公主一樣美麗可愛啊。」

經過徐馥麟提點，李掣也陷入回憶，是的，那時候他就已經受不了她垂淚的表情了，只要她難過，他的心就會痛，變得不像是自己，讓他自動自發地去保護她、呵護她，不讓她受到外界的傷害。

「可是時間一久，你那顆過於精明的腦袋就開啟了防禦程式，你怕小雲成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對於一個強者而言，最重要的存在也就是最大的弱點，你告訴自己把小雲放進心裏是不行的，所以你選擇逃避，繼續做個完美無缺的冷酷男人。」

「你懂的倒是不少。」徐馥麟說的沒錯，自己一直在推拒逃避，害怕自己會變成一條魚，離了她那潭水就活不了。

「旁觀者清，看自己就沒有那麼清楚了。」徐馥麟也嘆起氣來，想必假的情路也不是那麼地順暢無阻。

「我該去把她抓回來嗎？」

「可能比搶銀行還難吧，她可是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啊。」

「不是驕傲的小孔雀嗎？」

「那只是她華麗的外表，吸引人靠近之後就是血盆大口了。」

「哪有人這麼形容自己妹妹的？」李掣不禁笑了笑，似乎看到她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樣子，「雖然這是真的。」

徐馥麟卻沒笑，突然變得再正經不過，「李掣，好好珍惜吧，珍惜這樣的徐馥雲，在你一次次以讀書為借口不見她之後，為了成為配得上你的女人，她小小年紀就離開父母去英國深造。

她雖然很聰明但也不是超高智商，每天只睡六小時，課餘時間都泡在圖書館，只為了能夠在二十一歲之前回到你身邊，這樣一心一意愛着你的人，說實在的，你就算拿命來換也是值得的。」

喝掉最後一杯酒，李掣擱下杯子，用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語氣問：「那麼你放心把她交給我嗎？」

「我只是個旁觀者，能做的我都做了，今後怎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徐馥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瀟灑地走回那群死黨之中，李掣這邊安靜沉悶的氛圍不符合他徐大公子風流不羈的氣質。

好友兼未來大哥的忠告，李掣算是銘記在心了，原本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而那根就快綳斷的心弦也變得更加強軔。

他將雙腿交叉自然伸展，雙手攏握在肚子上，看起來就像正舒服地躺在海邊的躺椅上。

很快他的小魔女就要重回他的懷抱了，誰教她偷了他的心，偷了就要負責到底。

又過了三天，白雨涵的婚禮在印度洋西北海域中的某座熱帶島嶼上如期舉行，島上唯一的小教堂被來賓們塞得滿滿的，就連當地人也來湊熱鬧，將教堂外面圍得水泄不通。

但徐馥雲卻不在其中，她並不是沒有參加白雨涵的婚禮，而是被幾個相識的富家子弟拉去拍紀念照了，畢竟這座小島上的風景實在是太美了，隨便拍一拍都像寫真集上的照片，而她又是個名花無主的大美人。

總之他們一時玩得忘了時間，趕到婚禮現場時才發現根本擠不進去，只好隨便找了個陰涼處，邊吃冰邊聽着教堂里傳出的婚禮進行曲。

陽光下徐馥雲的肌膚雪白，在橙色的雪紡裙映襯下，她就像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蓮花一樣清新俏麗，她坐在高高的長桌上，悠閑地晃着兩條長腿，帶着和孩子一樣純潔明凈的笑。

剛咬下一大口的水果冰，冰屑黏在齒上，把牙齦都凍麻了，她急忙伸舌頭去舔，連舌頭也一起凍麻，暫時失去了味覺，只好對着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干瞪着眼，露出一副可愛的呆樣來。

就在她張著嘴巴等蒼蠅的時候，肩膀忽然被身後的來人抓了過去，她的身體旋即被扳向後方，一雙銳利的眼睛瞬間就似她守格住原地。

「你誰啊？」身旁的富家子弟迎忙將手扣上來者的手臂，但那剛勁的肌肉卻着實把他嚇了一跳，這英雄救美的戲碼恐怕足他所不能勝任的。

「是李掣。」有人一眼就認出來。

剛才的青年立刻鬆了手，並和其他人一起往後退了數步，上流社會的圈子也就那麼大，就算不認識李掣也至少聽說過他的大名，只要還想在企業界混就別惹這個商場戰神。

「通通給我滾一邊去。」李掣現在的心情簡直down到了谷底，找人找了半天，結果她在這裏跟一群小兔崽子玩追逐遊戲，原來嫉妒是這種連肺都要炸開來的感覺。

李掣鷹眼一掃，眾公子乖乖退散。

「你是怎樣？」徐馥雲已然從震驚中醒來，一掌揮下他的大手，火大地冷笑道：「該走開的是你吧？」

他居然做了一個深呼吸，就好像是他在忍受她似的，徐馥雲目光如炬地瞪着他，像要直接將他燒成灰燼一樣。

「呃，雲……」他想了半天，不知要怎麼開口才龍顯得不那麼肉麻。

「噁心，什麼雲，你是發神經了嗎？」表姐結婚但新郎不是他，所以他瘋了是嗎？

李掣吐了口氣，甩開扭捏造作，單刀直入地說：「徐馥雲，我愛上你了。」

徐馥雲睨着他，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然後歪了歪脖子，翻著白眼回道：「你愛上徐馥雲了是吧？可是我又不是徐馥雲，我是KittyYeelin.」

這裏沒有台灣人徐馥雲，這裏只有久居英國的Yeelin小姐。

「是嗎？」李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熾熱的心激烈地鼓動，她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因為從他再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是他的所有物了。

「是的，李先生，你的愛人現在就在那座教堂里，你現在大可直接衝進去，從新郎手中搶走她。」徐馥雲很好心地向他指示教堂的方向，她不認為一切還可以重來，他們之間在那一天就結束了，沒有將來。

「我對雨涵的感情不是愛。」李掣解釋。

「我知道。」她再次冷笑，「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人，不配擁有人類的威情。」

「可是我愛你。」他扣住她的雙肩，迫使她看清自己臉上無比認真的表情。

「哪怕一秒我都不會再給你，你已經成為我的過去，所以你滾吧，去尋找你的下一個獵物吧。」她狠狠地給了他胸口一拳，這樣也算是兩清了。

深深吐了口氣后，李掣繼續低聲下氣地懇求，「不要這樣好不好？跟我說可以讓你回心轉意的條件，什麼都行，我通通答應你。」

徐馥雲被他沉重的手臂壓彎了背，只好有氣無力地回道：「立即從我眼前消失。」

「等到今天晚上，等你睡着閉上眼睛，我自然就會消失在你眼前了。」

「是現在，我要你現在執行。」

「你是這麼想的嗎？」

「當然。」

「那麼好吧。」李掣突然將手滑到她的腰上，「Yeelin小姐，我們這就出發吧。」說完她人已經落入他的懷裏，被緊緊地抱着。

「呀，你這個強盜，你要擄我去哪裏啊？」她踢著雙腳又用手拍打他的下巴，只是這對他而言不過是搔癢而已。

「叫吧，就算叫破喉嚨，這裏的人也聽不懂你在叫什麼，他們都很淳樸，思想也很單純，只會把你當成我不太乖的小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