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以，你就跟他交往了？」
「嗯……」
面對堂可臻淡然的語氣，潘式祺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點了點頭。
他覺得好難得，這陣子堂可臻都是不太理他的，可剛剛陸東隱才送他回來，她竟馬上按了門鈴，到他的屋子來問他究竟發生什麼事。
「你就這麼由着他，完全不拒絕？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因為當初是我先找他當擋箭牌，向他告白的呀！而且，陸東隱他好可怕，當時我沒辦法開口拒絕啊！我也不想這麼做的，可是我根本沒有辦法……呀怎麼辦？臻，我該怎麼辦才好？」
潘式祺眼中含淚，神情惶恐的向堂可臻求救。
堂可臻在來回踱步一陣后，停在潘式祺的面前，堅決的道：「一定要想辦法跟他分手！你要搞清楚，他是男的，他想要交往的對象並不是真正的你，而是身為『女孩』的你。」
潘式祺點點頭，像是被點醒自己所忽略的現實。
堂可臻繼續說：「總之，甩掉他，或是讓他甩了你。」
「我知道……可是要怎麼做？」
「最簡單的方法，是破壞自己的形象，讓他看盡你的缺點，他自然就會想甩了你。」
潘式祺沉吟一會兒，而後為難的搖搖頭。「我想，這方法可能會行不通，因為他有看過我的四角褲，而且我還在他面前把吃的東西噴出來，早已沒形象了，他卻還是執意要跟我交往。」
聞言，堂可臻頓時感到頭痛，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可以把一個人的缺點看成可愛的優點。
「總之，你得想個辦法跟他分手，否則你以為現在的高中生都只是純純的戀愛嗎？告訴你，我們班的男女生可是一天到晚說着跟情人炒飯的事情，如果你不趕快解決這件事……」
聽着她語帶威脅的字句，潘式祺被嚇得渾身膽顫起來。
「臻，你是說陸東隱他……會對我做那種事？」
「廢話！不然你以為他跟你在一起做什麼？吃齋念佛啊？」
天啊！不會吧？潘式祺在心底不斷慘叫。拜託！不要嚇他啊！
「而且，如果以後他發覺你是個男孩，而他又對你付出了感情……」
堂可臻想起今天看到的那群飆車少年，他們每人幾乎都載着一個穿着勁爆的辣妹。
雖然平常他們排斥學校里的乖乖牌女孩，卻能接受那些看來遊戲人間的辣妹。
由此可見，他們真正排斥的應該是正正經經的戀愛。
然而，陸東隱卻例外讓潘式祺上了他的車。
一道道警告的鐘聲在堂可臻的心頭重重響起，她緊抓着潘式祺抖顫的肩膀。
「祺，聽我的話，儘快跟他分手，越快越好！」
***
翌日，陸東隱騎車來接潘式祺上課，他們同進同出的景象簡直嚇壞所有同學。
原本還幸災樂禍的女孩子們，皆議論紛紛那個誰也無法接近的陸東隱竟會接受堂可臻的告白。
而男孩們這下對堂可臻也不得不真正的死心。
只是，冒着「堂可臻」之名的潘式祺心裏可慌得很。
一想到堂可臻曾對他說陸東隱會對他做……奇怪的事，他就害怕得不得了。
中午時候，當陸東隱帶他去后校區環境幽靜的涼亭吃飯時，他立即開始做堂可臻交代的事情。
「呃……陸東隱，我的胸部很平，簡直是沒胸部耶！對每個女孩子來說，我根本是她們的笑柄，你跟我在一起會很丟臉的。」
陸東隱沒搭腔，只是兀自用餐。
「而且，我長得也不嬌小，一點也不可愛，甚至現在還在長高耶！」
「喔……」
「再說，我的聲音有點粗，沒有其他女生那樣細聲悅耳……所以，跟我在一起會不會太委屈你，還是你再找其他人交往……」
話未說完，陸東隱便放下手上的餐盒，深黑的眸子緊緊盯着她。
「是你先來惹我的！現在你說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看着他微慍的神情，潘式祺駭得不知如何回答。
「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怕配不上你……」他說着，斂下心虛的眼眸。
搞懂她的意思后，陸東隱緩和陰鷙的雙眸，淡淡的道：「你說的那些事我根本不在意，況且，如果我真的那麼喜歡大胸脯，養只乳牛不就得了。」
「乳牛？」潘式祺一聽，噗哧一聲笑出來；他覺得陸東隱冷著面孔說這些話雖然感覺不搭，但頗具笑果。
可當他察覺到陸東隱一直深深凝視他的目光時，他才趕緊斂去臉上的笑容，低下頭咀嚼手上捧著的午餐。
此時，一陣微風徐徐吹過，吹起他微卷的淺褐色髮絲，而後，他感到頭上傳來暖暖的體溫。
「你的頭髮好特別，輕飄飄的，彷彿只要有一股氣流圍繞在你的身旁，就會飛起舞動風的樂章，很美……」陸東隱輕輕撫着她的頭髮，「可臻，我是真的喜歡你，不管其他人怎麼想，甚至我也不管你要不要，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你是我的。」
聽着他平穩卻霸道的聲音，潘式祺心底滿是震撼與慌亂，然而當他緩緩的抬起頭，在毫無心理準備下，迎接他的是一雙在微醺和風中綻放亮黑光芒的深邃星眸。
霎時，時間彷彿停止，呼吸停止，心跳也停止了……
突地，一陣鐘聲響起。
潘式祺頓時收回心神，別過頭逃離那雙黑眸的炙熱目光，感受着心臟瘋狂的鼓動。
「快點吃吧！預備鐘響了。」
「嗯……」
潘式祺紅著臉點點頭，偷偷望向一旁的陸東隱，他的表情仍是平平淡淡的，彷彿從未說過剛剛的獨佔宣言。
而後他轉回眼睛，低下紅赧的臉蛋，再也不敢看他，否則他會無法完成堂可臻交代的事。
還有，他胸口可怕的跳動，彷彿永遠會停不下來似的……
***
數日後，A棟頂樓。
「陸東隱他很霸道，我根本沒辦法跟他提分手的事。因為他很可怕啊，這點你也知道，所以你不能怪我啊！不過，其實陸東隱很尊重我，不會隨便碰我，不可能對我做那種事，因此，可臻，我想這應該是你反應過度了，情況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潘式祺對堂可臻絮絮叨叨的解釋著。
此時的他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明明覺得陸東隱很可怕，現在他卻意外的幫他說話，好像想要持續這份感情的人是他，而不只是陸東隱。
也因此，當他在跟堂可臻說話的同時，眼睛明顯的飄忽不定，頭也不敢抬起來看她。
「你真的拒絕過陸東隱了？」
「嗯……」潘式祺有點心虛地點點頭。
堂可臻看着他的反應，語重心長的道：「祺，你別玩火。」
「我……哪有！」
絞盡腦汁想要掩飾自己的心虛，卻讓堂可臻輕易地一語道破，他不禁有些惱羞成怒，直看着總是一臉冷靜的她。
「那你呢？我聽說了，你不也招惹上那個讓全校男生又愛又恨的花蝴蝶鞏嘉莉，現在她也纏上你了不是嗎？」
面對潘式祺的指控，堂可臻仍是淡淡的回答：「那又如何！我說過了，對方要追是她的事，我沒有理由去管對方在想什麼。但是我自己有堅守的立場，只要不理她，對方總會知難而退。」
說到此，堂可臻又瞥了他一眼。
「而且，我不像某個人，明知道對方要的不是真正的自己，卻還耽溺於其中，欺騙對方的感情。」
「我……」明明知曉堂可臻暗指的人是自己，潘式祺卻無法反駁什麼。
老天！他的心情也很亂啊！
他也知道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可他就是抗拒不了陸東隱的聲音、凝望自己的黑眸，以及那撫摸自己柔發的大手。
他真的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
睇着他擰緊雙眉，原本俏麗可愛的容貌變得有些扭曲，堂可臻嘆口氣以指尖揉開他眉間的煩憂刻痕。
「算了，我不說了，現在你的眼睛已經被蒙蔽了……」被一種名喚「愛戀」的東西所遮蔽了。
所以，她再說什麼也是枉然。
她看了看腕錶，淡淡的說快上課，該回教室了。
潘式祺跟在她身後，正要走下頂樓，卻聽到下一層的樓梯間傳來一陣女孩的喧鬧聲。
「哇塞！這是Lv的包包耶！嘉莉，你好厲害，又有男生來向你朝貢了！」
「那當然，不然你以為男生是用來幹嘛的？哼！在這世界上，沒有男人能抵擋得了我的魅力！你們知道這包包是誰送我的嗎？是眉琳的男朋友，哼！當初他還信誓旦旦說什麼非眉琳不愛，結果還不是拜倒在本小姐的裙下。」
「呃……嘉莉，你又橫刀奪愛了？」看來，她的姊妹淘對她的作法不能完全苟同。
「你說沒有男人能逃得過你的魅力，那麼陸東隱跟潘式祺你怎麼說？」
鞏嘉莉嗔哼一聲，「陸東隱？你們不會看情形嗎？他的身邊可是有一群莫名其妙的飆車少年圍着他，而且，他的眼光有病啊！竟然不要我這個身材曼妙的大美人，選擇那個營養不良的堂可臻！至於潘式祺……」
她的自負語調至此一轉，帶有一絲嘲諷。
「呵！那個笨蛋，當初在巷子裏，我被幾個被我刷爆卡又發現我腳踏多條船的男人逮住，一群人在拉扯間，他突然出現，還以為我被惡棍欺負幫我打跑他們……呵！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好笑，那個傻瓜……」
「你利用他啊？」姊妹淘們覺得她真的很厲害，但等同缺德。
「那當然，我不是說過，男人是用來作啥的，而且，我看上他了！哼！不甩我，想跟我玩欲擒故縱？這世上可沒有男人能拒絕得了我！潘式祺……我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突地，上課鐘聲大作，女孩們的笑聲漸漸飄遠。
站在頂樓口的潘式祺心裏打了個冷顫，直覺這女的真是恐怖。
雖然他知道她口中的「潘式祺」指的是堂可臻，但聽着她說要讓自己死得很難看，心裏仍是有點怕怕的。
「臻，這女的肯定有毛病。」
他說着，轉頭想告訴身旁的堂可臻別理她，當他一轉頭，卻看見一向冷靜淡然的她眼中有着他從未見過的陰鷙森冷。
「可、可臻？」潘式祺心驚膽戰的叫喚。
「走吧！回教室了。」她說着，開始走下樓梯。
然而在她身後的潘式祺卻是心驚肉跳的望着她彷彿快噴出火焰的背影。
堂可臻她抓狂了！
***
接下來的日子裏，由於堂可臻將重心放在別的事情上，不再三不五時警告他，當陸東隱霸道的向他索愛時，他便不知不覺的回應他。
例如，在校園裏，當陸東隱向他伸出手時，別無法子的潘式祺只能乖乖地將手怯生生放進他寬大的掌心中，讓他牽着在花圃亭子邊漫步，心房狂跳的同時，彷彿還有另一種甜蜜的感覺爬上心頭。
有時兩人坐在樹下，陸東隱未經他同意就枕在他的腿上，在秋末舒服溫暖的陽光中愜意入眠。
潘式祺常看他看得入神，有時會驚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但不知不覺中，他的目光總是情不自禁的佇留在他俊帥的容顏上。
他的內心不斷掙扎，有好幾次都提醒自己別再凝望着他，別再讓他靠近自己。
只是，不論他如何的警惕自己，他仍是在一個落英繽紛的午後，讓他吻上自己的菱唇……
他心想，他是沒救了。
跟一個男人接吻竟會讓他神魂顛倒，不過是他的氣味在他的唇上暈開，他的心便跳得不停。
他完了！他沒辦法不注視着他、沒辦法不想着他，他的心底有着說不出的掙扎痛苦，卻有着更多的甜蜜。
他……真的沒救了！
潘式祺往後的每個假日都讓陸東隱強勢的全部安排佔滿，足見陸東隱對他的獨佔欲有多強。
對於他們兩人關係的發展，潘式祺常常覺得鬱悶，然而內心的歡喜卻又騙不了人。
這天，當他們在街上逛街時，突地，陸東隱的腳步在一家高級女性服飾店前停了下來。
「要做什麼？」潘式祺對停步不前的陸東隱問道。
「這還用問嗎？」陸東隱淡淡的瞅她一眼，儘管已經交往一段時日，他對待她也還算溫柔，但他的臉部表情仍是一貫的平淡。
「呃，可是我的衣服很多啊，我並不需要……」
陸東隱捺著性子說：「的確，你或許並不缺衣服，問題是，小臻，你穿的都是標準的男裝。」
那是當然的啊！他是男生耶！穿的自然是男裝！
可是這些話他沒辦法說出口，只能任陸東隱牽着他走進店內，拿起幾件樣式別緻的雪紡紗洋裝。
陸東隱轉身對她說道：「不管怎樣，你是女孩子，總不能老是穿成這個樣子。小臻，來，去試穿看看。」
意外的，對陸東隱向來順從的潘式祺此時卻遲遲不接過他手上的衣服。
他才不要穿上那些女孩子的衣服。在學校里穿着堂可臻的制服是他遊戲過頭騎虎難下的結果，其他的時間，他根本不願意穿任何女性的服裝。
如果跟陸東隱在一起他還得穿那些衣服的話，那麼，在陸東隱眼底的他就真的一點也不是他自己了。他不想連這最後一點的奢求都放棄，他希望待在陸東隱身邊的「堂可臻」能夠有一點點潘式祺的存在。
因為他並不是堂可臻，他不是女孩子。
潘式祺搖搖頭拒絕，「我這樣就好了，真的不需要再買衣服。」
第一次被她拒絕的陸東隱心情沉了下來，目光陰鷙的望着她。
「你拒絕我給你的東西？」
「不是的，只是……那衣服很貴啊！」情急之下，他只得找個借口。
然而陸東隱根本不接受她的說法，仍是將手裏的洋裝塞在她手裏。
「去試穿！」他低沉的聲音壓抑著些微的怒氣。
眼見他已經生氣，明明心底覺得有些可怕，潘式祺仍是搖著頭，囁嚅的道：「我不想穿。」
眼見這對情侶僵持不下，在一旁觀察情況甚久的女店員忙走向前，陪着笑臉化解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哎呀！這位小姐，你的身材很好啊！穿男裝都將你的身段掩蓋住，真的是太浪費了，如果你不想穿這類洋裝的話，我可以再找其他適合你的款式……」
潘式祺皺着眉打斷她的話，「不用了，我不要。」
「她要！去拿些款式來給她。」陸東隱武斷地說着。
潘式祺既不悅又委屈地看着他，他怎麼可以這樣擅自替他作決定嘛！
「去試穿，否則我一件件脫掉你的衣服，幫你穿。」
聽見他的話，潘式祺瞪大眼睛，「你……你才不會！」
「你看我敢不敢！」
看着他眼底已燃到極點的怒火，潘式祺的心底感到害怕，於是他扁著嘴拿過陸東隱手中的雪紡紗洋裝，委屈至極地往試衣間走去。
一旁的女店員聽着他們的對話，直冒冷汗，這對情侶未免也太恐怖了。
她真想告訴那個相貌英俊的男孩不能這樣對待女生！
她心忖，他一定是第一次交女朋友，才會不知該怎麼跟女孩子相處。
像他們這樣的情侶，她做生意這麼久，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一般來說，男孩子主動要買衣服給女孩子，女孩子應該都是心花怒放的，更何況她賣的都是高價位的服飾耶！
可看看剛剛那個漂亮女孩，男朋友對她的好意卻讓她避之唯恐不及，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拒絕，也難怪她男朋友會生氣。
唉！她的男友對她的是一片真心與好意啊！
好好的一個漂亮女孩老是穿着男裝，簡直是糟蹋她那天生的衣架子。
走出服飾店，潘式祺的腳步真是沉重得快要走不動了。
一想到剛剛陸東隱在店裏逼他試穿，以及他以後得穿陸東隱手上提袋裏的那些飄飄裙，還有堂可臻看見他穿女裝而捧腹大笑的模樣，他的眉頭便無法自制的擰了起來。
看着她的嘴角好似吊了五斤豬肉，一副別人欠她幾百萬的模樣，陸東隱將提袋放進機車的置物箱裏，一面將安全帽遞給她。
「你還在生氣啊！」
「我哪有啊！」
雖然嘴裏說着沒有，但聽他的音調便知他的確是在生氣。
陸東隱真是搞不懂，照理說帶女孩子逛街買東西，女孩子應該都會相當高興。可是看看之前在服飾店裏的情形，她擺明活像個遭遇恐怖事件的受害者；直到現在小巧可愛的臉還是臭得像顆硬石頭。
突地，他將堂可臻攬進懷裏，揉揉她的細發，嘆了口氣。
「小臻，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才想要給你最好的東西。剛才在店裏那樣逼你，我承認是我不好，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陸東隱難得卸下冷硬的外表，對他展現溫柔的一面，一時間潘式祺心中的氣消了大半，雙手不自覺地環住陸東隱的寬背，將頭偎在他的懷裏，享受着他難得的溫柔。
陸東隱親吻她的額頭，寵溺的道：「心裏還氣嗎？」
享受着陸東隱的疼愛，潘式祺微微笑着，為剛剛的不愉快找了個借口。「沒有，只是看你花了那麼多錢，我心裏過意不去……」
「沒關係，反正我老子有錢。」
說話的同時，潘式祺注意到陸東隱眼中閃過一抹不屑的目光。
陸東隱轉過頭對身旁的堂可臻道：「餓了吧？想吃什麼？」
聞言，潘式祺的精神大為振奮，「嘿嘿嘿！當然是……」
他從口袋裏拿着從雜誌上剪下來的咖喱饕客特別報導，已經完全忘記之前發生的爭執，開心得都快流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