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渺
「鳳香谷！？」天成聞言一怔，同時腦海中迅轉動起來。鳳香谷他又何嘗不知，正是正道六宗之一，從玉箋中得知，鳳香谷乃一位不知名的散仙創立，至今已有幾千年之久遠，還有就是，此宗一向只收女弟子，而且宗門坐落之處十分隱蔽，連同屬正道的其他五宗也不知道其究竟在什麼地方。如今天成誤打誤撞之中闖了進來，倒也不知該說他的運氣好，還是不好。
這一切只是瞬間在天成腦海中閃過的，與此同時，在紅光閃爍中，那女子的窄劍業已來到他眼前不到三寸處。可是不知怎的，在這樣的危急時刻，看著那漸漸變大，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劍尖，天成心裡忽忽有種說不出的感受蔓延開來。只覺得看著女子向自己刺來這一劍，自己不但沒有任何害怕與恐懼，反而覺得那女子根本就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不過他心中雖是這樣想，但那劍仍是刺了下來。
「錚！」只見女子的窄劍硬生生在天成面前停下來，劍尖被一層光幕擋住，出碰撞的聲音。緊跟著，她似乎是受到反震之力的波及，口中驚呼一聲，向後退去，同時手中窄劍脫手而出，在她驚詫的目光下斷成了兩截。
玄青色光芒閃爍不定，一面光罩將天成籠罩其中，護住了周身，而剛才那女子正是刺到了這片光幕上。此刻天成自己也是一愣，懷著不解，低頭向手指上看去，卻現是「乾坤戒」再一次護了他周全。只是沒人覺到，在玄青色光罩中卻幾不可見地閃過了紫、金兩道光芒。
那女子驚詫之餘，俏臉上漸漸冷了下來，只聽她沉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來鳳香谷又有什麼目的？」的確，鳳香谷向來宗門隱蔽，一般人根本無法進入，而且就算有人強行闖進來，也會被控制谷中仙陣的長老們得知，然後傳出消息，通知眾人前去阻止。今日谷中並沒有傳出有人闖入的消息，可眼前這個男子卻明明就站在面前，看上去雖然和普通人差不多半點修為沒有，但如今他貿然出現在谷中，也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其實令她不解的還不止這些，眼前這男子看上去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可在隱隱間卻讓人覺得有某種不能透視的東西存在。不過就算是如此，若是想不利於鳳香谷，她絕然是不會留情的。
天成聞言，從疑惑中驚醒，搖了搖頭，慢慢站起身來，向女子道:「姑娘，我的確是無意中才闖入貴地，若是有冒犯之處，希望姑娘能包涵！」他的語氣緩和又不失正經，看上去斷不是說謊的樣子。
那女子見天成一副真摯的樣子，臉上也緩和了些，只見她指著天成手上的「乾坤戒」道：「那你這個法寶又是哪兒得來的？還有，你把我的劍弄斷了，你說怎麼辦！」
天成聽完頓時覺得頭腦中有些混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好，一時間只得欲言又止，站在原地東張西望，一副哼哼唧唧的樣子。
那女子見狀，口中輕哼一聲，道:「看你真的是心懷不軌，看來不把你綁起來是不行了！」說完，她右手變換出一個法訣，頓時，左手中紅光一閃，一長約二尺的事物出現在她的手心。
天成聽完不由得有些無可奈何，但當他看清楚女子手中的那事物時，神情不禁一愣。簡單來說，那是一支笛子，通體七彩光芒閃爍流轉，笛身上鑲嵌著七顆晶石，分別呈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由大到小由笛末到笛前端整齊排列著，同時笛末微微扁平，呈現出一個柔和的曲線，與七顆晶石搭配看上去渾然天成。
隨即，那女子將笛的前端湊到潤唇上，十指跳躍，輕輕吹奏起來。登時，笛身上的七顆晶石光芒大亮，閃爍不定，一道七彩光暈從中散，猶如雨後的彩虹，襯托著女子的身形，美麗無比。
不知從何處，無數粉紅色的的花瓣紛紛灑下，飄飄然然，在空中晃晃蕩盪，就像是一個個隨著笛聲舞動的精靈，那樣的輕柔，那樣的動人。
悠悠笛聲，似乎在訴說，在回憶，在留連，彷彿靈魂深處也似乎在隨之顫動。
多少歲月，多少時光，都逝去了嗎？可怎會還是那般清晰，彷彿就在昨天，歷歷在目。
夕陽西下，又有誰會在意那血紅色下的情，人生短暫，莫不寂寞也寂寞。
漫天花瓣蕭蕭落，無盡深情油油生，聽著如此美妙絕倫的笛聲，不知怎地，天成整個人竟似失神一樣，臉上的表情忽地變得獃滯起來，同時他好像是突然之間感到萬分疲憊，眼皮沉重如山，慢慢地閉上了眼。
良久，笛聲停歇，天成也緩緩睜開了眼，此時他滿臉陶醉的神色，同時一道淚光在眼底深處閃爍了一下。不過很快他似乎感覺到什麼，目光向那女子看了過去，但卻不料的是，那女子的一雙眼眸也正看向他。
兩人就這般站立不動看著對方，彼此凝視，眼中倒映著身影，輕風吹撫，多少或有無忽忽都在這一眼凝視中，然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喂，你笑什麼？」那女子嘴角泛起笑意，忽然開口問道。
聞言，天成攤開手，聳了聳肩道:「我沒笑！我看你笑才笑的！」
那女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明明是你先笑的好不好...」頓了頓，她威脅道：「還狡辯！那你還想不想出去啊！」
天成一愣，道:「你要放我走！剛剛你還不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女子打斷，「你再說我就真把你綁起來，然後帶去我師傅那兒！」
天成聞言一驚，連忙搖頭，道:「不用去那兒了！不用！我這就走！姑娘後會有期！」說完，他轉身拔腿就走，但不知為何心中卻泛起一絲莫名的滋味。
「喂，站住！」女子的聲音忽地又在天成身後傳了來。
天成身體一頓，心中暗想這女子難道又變了卦，不由得轉過身去，道：「還有什麼事麽？我自己能走，姑娘不用送我了！」
「噗哧！」那女子聽完不由得笑出聲來，只見她笑靨如花，微紅的俏臉在紅衣的襯托下更添動人的姿態，呵呵一笑，沒好氣道:「少臭美了！誰要送你！你也不要姑娘長，姑娘短的叫我.我叫月渺，你呢？」
「月渺...」天成在口中喃喃念了幾遍，隨即答道：「我叫天成！」停頓了一下，他又道:「那姑...你叫我站住幹什麼？我馬上走還不行?！」
月渺泄了一口氣，一臉被打敗的樣子，道:「我問你，你知道怎麼出去嗎？」
天成神色一怔，撓撓頭，想了想，接著又看向月渺，搖了搖頭。
月渺見天成有些天真的模樣不禁又是一笑，道：「谷中的法陣只有月圓之夜才會開啟，現在是沒辦法出去的，不過也算你運氣好，今晚恰好是月圓之夜，到時候你再出去吧！」
天成聞言，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天色，道：「不是吧！那不是還要等上許久！」
不過他回頭一想，想到眼下也沒什麼要緊的事要做，既然現在是無論如何都出不去的，那不如就細細感受一番這谷中的靜謐好了，權當是消遣時光罷了。想通了這一點，當下他就地而坐，有些無可奈何道：「看來只好等晚上再走了。」
月渺見狀，笑道：「你不走就不走，幹嘛還坐在地上啊！等會兒要是我師傅不小心來這兒，那我看你是想走也走不了！」
天成一聽，頓時頭大了一圈，這要是換作以前，直接一個「挪移之術」就解決問題了，哪裡用得著像現在這樣苦等，還要怕這怕那，不過這時卻由不得他胡來，也只得應道：「要不然怎麼辦？這裡我又不熟，要是到處亂竄不小心碰到你師姐妹們，那豈不是就更走不了了！」
月渺聽完，不由得噗哧又一聲笑了出來，道：「你這個人真奇怪，明明闖進了別人的地方還一副大言不慚的樣子。這樣好了，這裡我還挺熟的，不如就帶你到處走走吧！也總比像你這樣干坐著好過吧？」
天成沉吟了一下，覺得月渺的提議不錯，況且這麼一個好地方要是不去到處轉轉就就離開，也實在可惜，可當他又想到自己畢竟是擅自進入谷中，雖然完全是無心施為，但這般作為已是不妥，有些擔憂道：「這樣好嗎？要是被人現了怎麼辦？」
月渺翻了一個白眼，道：「怕什麼啊！我們又沒做什麼壞事……」話才說到一半，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話中的曖昧，臉上不由得泛起了一層紅暈，但隨即佯怒道：「你再不跟我走，我直接叫人啦！」
話剛說完，月渺腮邊細膩的肌膚不禁又紅了幾分，只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又是不妥，一時間心中也不知是羞是怒，不等天成反應過來，輕哼一聲，丟下一句「來不來隨你」便轉身朝水潭外的林中走去。
天成此時倒沒覺得什麼不妥的地方，只是眼看著月渺漸行漸遠的身影，心裡不知為何湧起一絲莫名的失落。遲疑了一下，他不覺抬頭看了看四周，但見水潭上的霧氣慢慢擴散開去，煙氣繚繞，靜謐中忽忽有種說不出的冷清。吸了一口氣，再次回頭看著那個即將走進林子陰影中的妙曼身影，他忽地一笑，隨即毅然起身，跟了上去。
夜幕降臨，暮靄朦朧，月色清冷幽深，天空上繁星點點不斷閃爍著，如同一隻只眨著眼的小精靈，又像是一顆顆鑲嵌在蒼穹中的白寶石，抬頭望去，宛若面對著一幅巨大的畫卷，格外美麗。
微風吹過潭面，揚起陣陣漣漪，水汽蒸騰，月華傾瀉而下，反射出陣陣銀光，看上去好似一面蕩漾著的鏡子，映襯著天空上鉤月的輪廓，也倒影著潭邊一堆燃燒的篝火。
潭邊漆黑的樹林里靜得可怕，水潭邊，兩個身影圍坐在篝火旁，相對而坐。火光跳躍，散出的暖和光芒讓周圍的一片空地顯得光亮起來，也慢慢照亮了兩個身影的面容。
月渺一襲紅衣在火光陪襯下似乎又光彩了幾分，隨手撿起一根細枝，輕輕折成兩段，然後扔進了火堆中。「噼啪！」細枝著火即燃，忽地在火堆中爆裂開來，清脆的響聲悠悠揚揚地在潭面上傳盪開來。這時，她看了看沉默的天成，見他目光朦朧地注視著火堆，似乎在怔怔出神，不由笑道：「在想什麼呢，幹嘛一直都不說話啊？」
天成動了動身體，抬頭向月渺看去，正要回答，但見月渺凝視著自己，一雙明眸里似有光芒在閃動，嘴角帶著笑意，細膩的腮邊彷彿也在火光照耀下覆蓋上了一層紅暈，一眼看去，忽忽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口中的話頓了一下，天成心中一動，趕忙移開了視線，道：「沒，沒想什麼，只是到處轉了一整天，有些累而已，說起來還要謝謝你，要不然我一個人恐怕是要坐到今晚月圓了。」
月渺一聽，嗔道：「算你還有點良心，還知道道謝，不過也沒什麼，反正我也沒事可做，就當做件好事。」
沉吟了一下，月渺似乎想到什麼，道：「哎，對了，你是怎麼進到這谷中來的？這谷外的仙陣每逢月圓之夜才開啟，平常時候如果沒有法訣是根本進不來的。」
天成苦笑了一下，他當然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谷中的，但總不能說因為鬼神的緣由才這樣的吧，畢竟那實在太匪夷所思了，當下他也只得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就糊裡糊塗走進來了，然後就看見你在……」說到這裡，天成意識到話中的問題，突地停了下來。
兩人目光相接，然後倏地又各自移了開。月渺的緋紅的腮邊流露出一絲羞澀，目光在一旁徘徊了好久，才慢慢移回了身前的火堆上，她貝齒輕輕咬著嘴唇，在這清冷的夜色里，在滿天的星暉下，看上去猶如一朵靜靜盛開的百合花，清麗動人。只是這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氣氛也隨之變得尷尬。
這一眼，不知是誰的心在悸動？
天成此時是窘迫不已，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轉移話題道：「哦……這麼晚了都沒不回去，你不怕你師傅她們擔心嗎？我看……」
還沒講完，月渺打斷道：「沒關係的，她們都知道我喜歡出來看景色，況且谷外有仙陣護衛，還怕誰能闖進來不成，當然你是個例外。不過說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是哪派的弟子呢？」
天成微微一笑，完全無心隱瞞，應道：「天雲門！」
月渺聽完，一臉驚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天成，道：「想不到你還是出自名門啊！只是……既然你能下山自然是外出歷練的弟子了，可修為上也太……不可能吧！那你聽說了半年後要舉行的『六道大會』嗎？」
天成一陣無奈，真是不知該如何解釋，但此時聽完月渺的話后，他卻疑道：「『六道大會』？是什麼？」
月渺雙手抱著膝，搖了搖頭，目光注視著竄動的火苗，有些嚮往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師傅提起過，聽說『六道大會』會有許多各宗傑出的弟子以及成名的前輩參加，非常熱鬧呢！要是能去的話，我一定要去看看！」
天成瞭然地點了點頭，向月渺看去，淡笑道：「要是有機會我也會去，到時候一定給你個驚訝，希望你能去……」對於修鍊這一點天成是也算是信心十足的，雖然現在他修為喪失，但自身具仙靈體質這等得天獨厚的先天條件，只要假以時日便一定能恢復到以往的地步。
月渺聞言，目光深處似乎有一縷異樣的光芒閃動，她嫣然一笑，道：「那我就等著看你的表現哦！」
天成深深凝視了一眼眼前美麗的女子，點點頭道：「好，吧！」說著，他不經意間向潭面看了一眼，只見鏡似的水面里星光碎濺，波光瀲灧，耀耀清輝里，一輪滿月的倒影正隨著漣漪不斷蕩漾著，此刻正好是月圓之時。
不知為何，天成心底忽然湧起一絲不舍，目光再次回到月渺身上，他臉上的笑容里多了一分無奈，開口道：「看來我該走了，現在正好是月圓時刻。」
月渺愣了一下，隨即抬頭向天空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這時她嬌顏上原先的那份光彩似乎黯淡了幾分，但最後她還是笑了笑，道：「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都月圓了。走吧！我送你過去。」
說完，她身上紅光泛起，光芒閃耀中，在天成還在愣神時一把攬住將他帶起，隨後朝著他來時的那個平台處飛去。很快地，二人便著落在平台之上，但見月渺胸口不斷起伏微微有些喘息，她剛在前不久突破分神初期境界，道法運用上還不能得心應手，如今帶著天成飛行，一時間還有些不太適應。
天成見狀，不由得皺了皺眉，關心道:「你還好吧？」
月渺微微一笑，搖搖頭道:「我沒事！你快走吧！從這裡出去！」說完她指了指與平台交接的那面石壁。
天成看了看那石壁，知道其中必有玄機，也不再去理會，只是他不覺又向月渺看了過去。二人再次沉默了，彼此深深凝視著對方，然後二人又莫名地會心地笑了起來。
就在天成即將踏入石壁之際，他忽地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對月渺微微一笑，道「月渺，你的笛聲很好聽，謝謝你！」但話剛說完，他毅然回過頭，大步邁進了石壁，隨即身影消失在石壁中。
月渺看著那消失的身影，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嘴角輕輕笑著。這一刻，滿天的星辰，月華的清輝似乎都慢慢亮了起來，陪襯著她美麗的身影，朦朧著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