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間無常

「豬兒，你還記得師傅一直對你說的話嗎？」京神笑眯眯看著朱穆，問道。

朱穆聞言，立馬收起惆悵神情，感激道：「師傅常常對穆兒說起的話，穆兒又怎麼會忘呢。師傅常說道，我等身為武者，即當身負天下生靈使命於身，時時刻刻需謹記為天下生靈求命，以身奉獻天下生靈，這就是武者大道！」

「很好，很好，看來你能時刻記在心中。」京神讚歎點點頭，但是，面色隨即又沉重起來，「但是，豬兒，你自己對自己有所了解，想必你知道你自己性格上的一些缺點吧？」

「師傅.......你說什麼？......」朱穆面色一白，難看起來，怯怯道，「我性格......」

「唉，豬兒，其實也不能怪你，畢竟你生長在帝王世家。」京神嘆口氣，用痛惜口氣說道，「在你表面掩藏之下，深層次的去掘，可以現，你為人傲慢無禮、冷血無情、自私自利、奸詐狡猾。但是，師傅知道，這一切都不能怪你，是由於你的生長環境所導致的。」這時，朱穆張口就要反駁，京神瞪了朱穆一眼，「不要認為你沒有傲慢無禮、冷血無情、奸詐狡猾、自私自利，哼，你自己仔細想想，這些性格是不是隱藏在你內心深處。只是現在還表現的不明顯而已，但是，師傅今天就可以肯定斷言，只要當你朱穆有得勢的一天，這些性格必將表現的淋漓盡致。到時候恐怕將有很多很多人喪命你手，或者生不如死，你信也不信？」

京神越說，面色越是嚴厲，最後竟然隱隱有怒吼之色。朱穆聞言，吶吶無語，不知所措。

京神瞪著朱穆，感覺自己也有點過了，不能因為自己認為朱穆有這種壞人潛質，就把未來有可能生的事情強加到現在朱穆的頭上，這樣畢竟太不公平了。

京神緩和臉色，盡量使自己語氣表現的溫和，「豬兒，師傅不是要懲罰你，師傅只是在警醒你。你要記住，你心中必須始終要心懷天下萬民，為天下生靈求命！這是師傅唯一寄望於你的，希望你不要讓師傅失望！」

朱穆愣了半響，眼睛慢慢濕潤，哽咽道：「師傅，難道在你眼中，我就不能做一個好人嗎？」

京神看著朱穆，無情點點頭，語氣十分冰冷，「好人，你可以成為好人。但是，那是從後世看的，你在歷史上會成為一個好人。但是，在當今世界之上，你在所有人眼中都會是一個壞人。沒有人會理解你，即使是師傅！日後，師傅也不會理解你的，因為在師傅眼中你也是一個壞人！」

朱穆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與師傅最後的談話會變成這樣，師傅為什麼要談這些，為什麼要這樣來刺傷他。

朱穆不禁大聲吼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我最尊敬的人，你為什麼要這樣來傷害我？我朱穆為什麼就不可能成為一個好人？」

京神眼神平淡，包容一切，也包容了暴怒中的朱穆，「命，這一切都是命！」

「命？」朱穆抬頭盯著京神，眼睛中紅色血絲滿布，看起來可怕極了，「命？您竟然和我說這一切都是命？您竟然與我談命？原來你一直都相信命，你至始至終都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唯命主義者！」

京神聞言，竟然肯定的點點頭，「是，師傅至始至終都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唯命主義者！」說著，京神語氣突然一轉，口中有說不出的味道，似乎欲說還休，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豬兒，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人，終究是要有一點畏懼。不論是畏懼煌煌天威，還是畏懼神妙莫測的命運！也終究會有一種信仰，不論是信老天還是信自己！現在師傅已經老了，也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師傅已經走過大半輩子，是身體半截埋入黃土的人。師傅當初和你一樣，也是意氣風華，狂逸豪放，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所以年輕時候做了許多至今回想起來都後悔不已的事情。沒想到，人到老了，才現自己是多麼的可悲。到老了，才現自己的一生是如此可笑，是如此的悲劇！到老了，終於由不得自己不去相信命運了。原來，這世界之上，在那遙遠的高天之上――」

京神目光深邃，抬看向無垠高天，「――始終存在著一個至高的主宰！」

朱穆已經無言了，不知道說什麼好。朱穆心中升起一股叛逆之氣，原來師傅老了！不再是我心中那個無所不能的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師傅了！這天下，師傅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未來終究是年輕人的，是我朱穆的！

未來一定是我朱穆的時代！！！

我朱穆的時代一定會來臨！！！

京神回個神來，朝朱穆笑笑，「人老了，就?嗦多了。」

朱穆點點頭，沒有回應。

師徒二人就這麼沉默的對峙著，好像一下子生分起來，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拉開了。

空氣中都流轉著傷感與尷尬的氣息。

京神隱秘的嘆了口氣，神色恢復淡然，繼續寵溺的看著朱穆，「豬兒，你記著小不忍則為賊！以後你會遇到很多事，有時候要做惡人便做惡人，要無情便無情。不要優柔寡斷，快刀斬亂麻，當斷則斷！」

「師傅......」朱穆心中一熱，眼眶一熱，原來師傅終究還是關心自己，原來師傅心中也是如此矛盾,如此糾結。

京神擺擺手，接著說道：「還有，你記著，大愛之人最是無情。心中有大愛，有對天下生靈的大愛，就已經註定了你對小愛，對自己的愛，對身邊的人的愛，是極少極少的，或者說是無情的。豬兒，你不要妄自菲薄，其實你的素質已經註定了你是一個做大事的人。既然做大事，就必須有遠大的目標，與遠大的抱負，這樣才能一心去實現目標，專心做大事。在這個過程中，你是寂寞的，別人不會理解你。所以，你必須對自己無情，對環境無情，這樣才能成就大事業。」

朱穆點點頭，心中不禁有些酸苦，師傅，對自己無情，對環境無情，這不是擺明了要傷害身邊的人嗎？

「豬兒，在你走往目標的過程中，不論是誰，不論是什麼事情，只要阻礙了你。你就必須使盡一切手段掃除障礙。只有這樣，才能走向勝利，走向自己的目標，實現自己的理想。最後，開創屬於你自己的偉大時代！要做大事，就必須有大情，也是俗人眼中的無情。但是，你要記著，你心中要始終有情，有大情，有對天下生靈的大情！千萬不要泯滅了這種大情，不然，當你小情大情盡皆忘卻的時候，你就不是一個人了，不能稱之為人了！」

「大情？......小情？......」朱穆心中滿是迷茫，什麼是大情？什麼又是小情呢？為了虛無縹緲的所謂大情懷，放棄關係自身，關係周邊關心自己的人的小情懷，這樣做，值得嗎？

京神說道這裡，終於說不下去了，從懷中掏出一本書，緊緊握著，指節白，以至於手都顫抖起來。京神顫抖著將手中的書遞給朱穆，神色複雜無比，眼神中滿是掙扎。

朱穆沉默的接過書，一看，心中一驚，《泄黨要術》！

中洲歷史上，最為出名的一代奸臣，一代梟雄泄黨所著之書，《泄黨要術》！歷史上，《泄黨要術》幾經銷毀，本以為已經失傳了。沒想到京神竟然還珍藏了一份孤本。

師傅，你這是要我做什麼樣的人啊？

「學學吧，其中權術，與駕馭之道，以及為人處事，都非常值得你學習的。」京神將《泄黨要術》傳給朱穆，心中突然一松，長出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又突然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未來到底要走什麼樣的路？怎樣走？」

朱穆聞言，頓時茫然起來，我未來到底要走什麼樣的路？怎樣走？是啊，我未來到底要走什麼路呢？又怎麼去走？......

京神眼神閃爍了幾下，很快又黯淡下去，看著沉思中的朱穆，長嘆一口氣。涼風吹來，京神咳嗽幾聲，「老了，老了，未來是這些年輕人的時代了......」

京神說著，便佝僂著身子走了，走出了竹林。

在原來喪桑茅屋的基礎上，京神已經重新修建了一所茅屋，京神暫時就住在這裡。庭前竹林飄飄，涼風習習。院后，古樹枝條垂地，花香陣陣。京神靠坐在竹椅上，閉目養神。

「命運，老頭子這樣做，到底是對事錯呢？」

夕陽西下，竹林中，朱穆依舊在沉思。

未來到底走什麼路？

未來的路怎麼走?

逝國！我要振興！

還有呢？

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僅僅為了百年之後的一捧黃土？

常思人世漂流無常,譬如朝露，水中映月，剎那繁華瞬間即逝。風流人物，今非昔比，人間五十年，莫非熙熙攘攘，浮生幻夢？一念之間，人間無常！

悠悠萬載，多少風流人物，面對蒼茫時命留下了鏗鏘聲響，在時間的走廊中迴轉千年。我生於世，俯仰於天地之間，遙聽響於心間的風雨聲，我不禁迷茫問道，我命若何？

高天上，群星交相輝映。厚土間，消融多少累累白骨？天幕上星光永恆，大地中白骨埋了又埋，累了又累，沒有盡頭的白骨卻堆砌不起一段永恆存在的回憶！這是怎樣的悲哀？又是誰的悲哀？

眾生的悲哀，歷史的悲哀，時間的悲哀！

我朱穆不甘心，不甘心百載之後，隱沒無聞。

也許因為我現在有感覺，有思想。所以還可能說自己是存在。但是，當我死去之後呢？

當這個世界早已沒有了我的時候，我就更不可能證明我是不是真實存在的一個人！

我要向所有後世之人證明，歷史上曾經有一個人叫著朱穆！

我要讓歷史記住我，朱穆，一萬年！

我要開創屬於我朱穆的時代？

對，我朱穆要開創屬於我的時代！

僅僅屬於我朱穆的時代！

我朱穆要創造一個新的時代，萬古以降沒有任何時代可以與之爭輝的時代！

我朱穆必將越現今世界上所有人，讓萬世以後必將傳唱我朱穆的名聲！

陽山的太陽有如千萬年一般，緩緩升起。

緩緩，升起！

朱穆，緩緩抬頭。雙目中，精光一閃，隨即收斂。

我朱穆，已經脫胎換骨。

戟皇詩、宮愁予、李蟠、帝御亡、天悒考......

以及所有的隱藏在局裡局外的人，來吧！

我，朱穆，出現了！

未來，來吧！

我，朱穆，即將開創！

朱穆抬頭，看天。

天高萬里。

八方雲動。

這是一個大時代。

一個風雲變幻的大時代。

已經來臨。

朱穆，深深，呼吸。

手持刀鞘，昂，向天。

大時代，朱穆來了。

南荒，朱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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